第三百四十五章 勸反
總歸不會是把皇位禪讓給他!!!
腦子裏突然蹦出的想法,把沈鐸嚴嚇了一跳。
但,隨之而來的念頭,則把他嚇出一身冷汗。
莫非是要把他騙回京城,殺掉?
以他對高氏母子的了解,他們做得出來。
沈鐸嚴瞬間覺得那信紙十分燙手,遞還給秦月,轉身往外走。
“沈大哥……”
秦月慌忙叫住他,遲疑著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他真的不行了,你有何打算?”
沈鐸嚴茫然扭頭,神情木然。
打算?
他需要有什麽打算?
他現在不過一介庶民,北閔江山於他,又有什麽關係?
雖然同為姓沈,身上流著相同的血,可他現在做什麽,都是名不正言不順。
在萬民和百官的心中,能力、威信、聲望,都不如名正言順來得更有底氣。
見他一副不為所動的表情,秦月有些急,“萬一他真的死了,沈氏江山易主,也沒關係嗎?”
因為情急,秦月說得聲又高,話又直白。
沈鐸嚴嚇得一愣,慌忙走到賬外四下觀瞧,見無人聽到,這才重又折返回帳內。
他正色警告:“以後這樣的話,你萬莫再提,萬一被人聽了去,可是殺頭的重罪。”
秦月眸色一黯,整個人瞬間變得無力又空洞起來。
沈鐸嚴心頭一揪,歎口氣,“我這輩子已然這樣,好不好壞不壞,還有什麽關係,我隻望著以後能守著玉慈和孩子們過日子,也就知足了。”
他定睛瞧向秦月,語重心長道:“你卻不同。”
“我有什麽不同?論功夫,論能力,論才幹,論膽略.……哪樣都拔不了頭籌,也沒長了三頭六臂,平凡得不能再平凡,與他人又有什麽不同?”
秦月一臉苦笑,意氣風發蕩然無存。
“你還小,日子還長,段家軍,段家,還需要你去守護。”
沈鐸嚴說這話時,心情是複雜的。秦月尚不足二十歲,又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姑娘,這幅重擔壓到她肩上,著實讓她喘不過氣來。
秦月下意識挺了挺腰杆,突然覺得這樣的人生,簡直沒意思透了。
小時候,祖父說段家軍需要她守護;
成親時,娘親說整個中宮需要她守護;
出征時,爹爹說整個北閔的邊疆,需要她守護;
……
現如今,就連她仰慕的沈大哥都說,整個段家需要她守護。
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她守護。那麽她呢?
無助的她,又有誰來守護?
她突然想高聲咒罵,卻又想不出該罵誰。這世上好像有一個隱形的劊子手,正在她背後暗暗舉起了砍刀。
她無路可走,無處可避,隻能在黑暗裏,等著刀起刀落。
她閉眼沉思,大約該罵的,除了她那個名義上的丈夫,也沒有旁人了。
如若他不是個昏君.……
這一切大約都可以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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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慈帶著孩子們,重又回了鳳南驛。
鳳南客棧是沒法住了,鳳南驛站她又不想住,索性在城東租了一處院子,安頓了下來。
沈鐸嚴回來的時候,正是午後最熱的時辰。
院裏樹上知了不知疲倦地叫著,伯思和仲熠在東廂房睡午覺,彩之和香香歇在西廂房。
林玉慈坐在堂屋的炕上,正給仲熠補衣裳。
沈鐸嚴一言不發進屋,直挺挺躺到炕上,兩手枕在腦下,兩眼直勾勾盯著屋頂,中邪一般嚇人。
林玉慈本來還有點倦,見他這樣,瞬間睡意全無。
抬手輕晃他一下,“怎麽了?誰氣著你了?”
沈鐸嚴沒聽見一般,依舊盯著屋頂。
“大周局勢不像預料的那樣?”
“嗯。”他蚊子一般哼了一聲。
“那也怪不得你,你深入敵國腹地,已經夠英勇了.……”
林玉慈安慰的話沒說完,便被沈鐸嚴打斷:“大周局勢比預料的好太多,兩個督軍已經入了大營。不消一個月,便能把他們整的雞飛狗跳。”
“這是好事啊,你怎麽還這幅樣子?”
“因為別的事。”
“別的什麽事兒?”
沈鐸嚴蹭地一下坐起來,兩眼直勾勾盯著林玉慈的眼睛,神神秘秘說道:“他讓我回去。”
“他?她?”林玉慈一頭霧水,“他是誰呀?”
“就是他!”
沈鐸嚴很不耐煩,不光不想提那人的名字、表字,甚至覺得腦子裏想到他,都覺得煩躁得很。
這世上能讓沈鐸嚴抓狂的,沒有幾個人。
林玉慈稍一動腦,便鎖定了目標。
“皇……上?”
她猶猶豫豫吐出這倆字,盯著沈鐸嚴的臉,等著看他的反應。
沈鐸嚴哼了一聲,重又直挺挺躺了下去。
這算是默認了?!
林玉慈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周身的血液,像是瞬間衝上了腦瓜頂,擠得她頭昏腦漲,耳朵裏嗡嗡直響。
“他?他……找你幹嘛?”
沈鐸嚴搖頭,“我也不知。”
“咱們都退讓到如此地步了,他還想怎樣!!”
林玉慈突然炸了毛,一下子從炕沿跳下來,焦躁地在地上走來走去。
“哎喲!”
補衣服的針忘了收好,一下子紮到了她白嫩的指尖上。
錐心的疼!
一絲紅色溢出,瞬間凝成一個圓潤潤的血珠。
沈鐸嚴坐直身體,抬手把她拉到身邊,攥著她的手察看一番,張嘴把流血的指尖含進了嘴裏。
過了會兒重又查看,血已經止住,隻留下一個紅點。
沈鐸嚴攥著她的手,假裝輕鬆地提議道:“過幾日咱們就動身吧,秦月和義雲他們,定會護著咱們安全離開的。”
“去哪兒?”林玉慈沒好氣地問。
“天下之大,總歸有咱們容身的地方。況且之前已經說好,等北疆局勢安穩下來,就帶著孩子們回暮雲鎮的。”
林玉慈猛一下抽回手,“咱們又沒做錯什麽,為什麽要躲?”
沈鐸嚴不解抬頭看她。
重回京城,無異於重入虎穴龍潭,其中危險自不用提。他沈鐸嚴倒無所謂,可孩子們呢?
沈鐸嚴不得不為他們設想一二。
“那人昏庸無度,早失了民心,咱們何必怕他。如若他都不肯放過你,以後他的兒子,更不會放過咱們的兒子。
躲得了一時,能躲過一世嗎?
躲得了一代,能躲得過子輩孫輩嗎?”
沈鐸嚴目瞪口呆望著林玉慈,像看著陌生人一樣。
“師出無名,即便成了,也會遺臭萬年,背負罵名。”
林玉慈兩手搭在他的肩上晃了晃,“悠悠眾口,說什麽的都有,過於放在心上,人生將寸步難行。
人這一輩子,不過短短幾十年,不能隨了自己的心意度過,還有什麽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