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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在望

  沈鐸嚴接過來,在手裏掂了掂,又厚又重的一疊。他不由彎了彎唇角,迫不及待打開。


  厚厚的四頁紙,第一張上,規規整整寫了一首詩。


  啟明寄相思


  月朗啟明暗,微風杳暗香。


  式微歎不歸,他日凱歌旋。


  從文采和字跡來推斷,必然出自伯思之手。詩中不難看出,當日給他寫家信的時候,是啟明星高掛的早晨,天還沒亮。想象一下當時林玉慈把三個小家夥揪起來的畫麵,莫名心暖。


  翻開第二張,一幅畫配著一段文字。畫上一個騎馬的小人,向著落日前進,旁邊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孩兒仲熠,以後定當苦練功夫,像爹爹一樣,長大後馳騁疆場,建功立業。”


  呃,這番雄心抱負難能可貴,可是這字,以後還須多練練才行。


  第三張,單單一幅畫,畫上數種水果,仔細辨認,有桃子、櫻桃、荔枝等,一個胖嘟嘟的小女孩端著一盤水果,仿佛在等人品嚐。


  想來這便是彩之畫的了,意思也很簡單,要把她認為珍貴的水果,奉給爹爹吃。想起彩之那胖嘟嘟的可愛模樣,沈鐸嚴不由笑出了聲。


  翻到第四張的時候,沈鐸嚴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


  第四張紙上隻是單純的文字,字體大小不等,歪歪扭扭,比伯思的蠅頭小楷差了十萬八千裏,比仲熠的字,還要遜色幾分。


  沈鐸嚴左看看,右看看,皺著眉一個字一個字地辨認,好像寫著“鐸嚴 吾夫:一別兩日,甚是想念。希望你所向披靡,馬到功成,盼你勝利的好消息。汝妻 玉慈。”落款下麵,還畫了一顆心。


  用墨汁塗滿的,純黑色的一顆心。


  沈鐸嚴無語苦笑,盯著那顆跟中毒了一樣的心看了會兒,始覺對仲熠有點要求嚴苛了。日後如若替他找夫子,必然是要迫著林玉慈一起習字的。


  看完了家信,剛才跟夏之佃鬥智鬥勇的那股子難受勁兒,突然就煙消雲散。


  沈鐸嚴把四張紙攤在桌上,重新又看了兩遍,看著看著,原本那歪七扭八的字,好像也變得順眼很多。


  他正欣賞得入神之際,夏桐安一把撩開帳簾,闖了進來。


  “兩軍陣前叫罵,大家同為血性漢子,還痛快些。你讓我跟那些閹人叫陣,著實沒意思得緊。一個個娘們唧唧的,我都忍不住想衝進去暴揍他們一頓。”夏桐安邊走邊說,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


  沈鐸嚴下意識把四張紙堆疊起來,字麵朝下,扣在桌上。


  “我勸你別那麽衝動。門外叫陣和衝進宮門,可是兩碼事,你別混淆了。”沈鐸嚴冷冷說道。


  夏桐安點著頭答應,一邊給自己倒了杯茶,仰脖喝下。扭頭看到沈鐸嚴桌上的紙張,問道:“前方又有線報?”


  沈鐸嚴慌忙把大手蓋在信上,匆忙回道:“不是。”


  “哦”,夏桐安嘴上應著,可滿眼好奇神色,在那團心形的黑色陰影上,又瞥了一眼。


  沈鐸嚴慌忙疊好,重又裝回到信奉裏,收入懷中。


  夏桐安這才不再盯著看,他坐到沈鐸嚴對麵,興奮說道:“我讓人寫了一篇檄文,命人在皇宮東南西北四個大門口,不間斷地誦讀、叫罵,你猜怎麽著?”


  沈鐸嚴一挑眉,帶了幾分玩味神色,問道:“總不至於他們也做了一篇,兩廂應和,與你叫罵吧?”


  夏桐安笑得前仰後合,說道:“那幫慫貨哪兒還有這膽子,早嚇得尿褲子了。告訴你,不過半日,便有幾百人示好投誠。”


  “你怎麽安排的?”


  “我把投誠的那些人,暫時關進了大牢裏,眼下整個皇宮內,大概也就剩下兩千來個人。照這麽下去,果真如你所料,不費一兵一卒,便能拿下。”


  夏桐安對沈鐸嚴的懷疑一掃而空,甚至眼中帶了幾分崇拜神色。


  沈鐸嚴向他投去讚許的目光,說道:“讓對手從內部開始動搖、腐爛,很好,再來兩三日便見成效,皇宮必然不攻自破。經此一事,你也應該知道,肉搏相拚乃是最低端的手段。上等兵法,必然都是攻心為主的。哪一方的心智先於對方崩潰,便輸定了。”


  夏桐安不時點頭,很是認同。


  沈鐸嚴正色看向夏桐安,問道:“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夏桐安眼尾一挑,帶了幾分戲謔,輕輕說道:“好消息。”


  “你父親已經被平安救出,現在正在後麵營帳休息。”


  夏桐安一聽,滿臉驚喜,站起身便欲往外走。


  “還有一個壞消息告訴你”,沈鐸嚴見夏桐安回頭看了看,也不再賣關子,直接說道:“你們一家四十一口人,有三人已在我們趕來之前,意外故去了。”


  夏桐安原本滿臉驚喜,換成了不可置信,喃喃問道:“哪三人?”


  “你母親,還有你父親的一位如夫人和她所生的女兒。”


  “我母親?”夏桐安神情悲傷無措,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找回自己的聲音,“怎麽可能?”話未說完,已是滿臉淚痕。


  沈鐸嚴不知該如何安慰他,起身繞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先去看看你父親吧。”


  目送夏桐安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沈鐸嚴歎了口氣。


  有些事兒,晚一步便是生死相隔。人生無奈不過如此。


  不一會兒,帳後傳來爭吵聲,夾雜著瓷器摔在地上的破碎聲,繼而又夾雜了沉悶、壓抑的哭聲,再往後,爭吵聲越來越低,幾不可聞。


  門外斥候急報呈來,西洲鎮守南線的援軍,大概五萬人馬,後日便可到達皇城郊外。


  窗外,紅日西墜,太陽用最後一抹金色餘暉,染紅了漫天瑰麗的彩霞。


  明天,一定是個豔陽天。沈鐸嚴暗想。


  天色全黑之前,夏桐安一副慘樣來到沈鐸嚴麵前。他雙目紅腫,兩頰上數個指印。


  “讓將軍見笑了。”


  “普天之下,父親訓誡打罵兒子,不是天經地義嘛,何來見笑一說。”沈鐸嚴淡然。


  夏桐安苦笑,帶動臉上傷口疼痛,不由“嘶~”地倒吸了口涼氣。


  他學著沈鐸嚴的口氣說道:“兩個好消息告訴你。其一,我父親決定收回成見,站到我們前麵,去應對百官和援兵;其二,他覺得利益結成的聯盟,總歸不甚牢靠。他想與你結姻親之好,挑一個女兒嫁於你。”


  “啊?”沈鐸嚴不由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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