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入龍潭(4)
沈鐸嚴冷冷吼道:“你少胡說。現如今皇祖母已經故去,你少拿這些屎盆子往她老人家身上扣。”
高氏一聽,冷笑起來,聲音低啞怪異,在空曠屋內越發嚇人。
她笑夠了,搖著頭看向沈鐸嚴,幾分譏笑,又幾分無奈,說道:“你也不想一想,我當年不過十幾歲,剛剛與你叔父成親。試問,哪個給我膽子,讓我有理由、有膽量去謀害你娘親?”
她一句話,把沈鐸嚴問得啞口無言。
見他不說話,高太後便知他心裏已經有了判斷,於是趁熱打鐵又說道:“你叔父沒什麽本事,卻又色膽包天,連自己的親嫂子都不肯放過。
他既犯了錯,本該受罰。奈何你那菩薩心腸的皇祖母,素來偏愛小兒子,不訓誡他倒罷了,反而去訓誡你娘親。你娘親身心受辱,一氣之下尋了短見。要論凶手,你叔父和你皇祖母不相上下,母子倆聯手逼死你娘親。這下,你總該是知道了吧?”
她的話,字字如驚雷一般,震得沈鐸嚴說不出一個字來。
對於沈鐸嚴的反應,高太後十分滿意。
她滿是皺紋的臉上,帶了幾分笑意,抬手一指身旁的椅子,問道:“你誤會我,我也不記恨你,倒不如現如今咱們坐下細聊。”
沈鐸嚴喘著粗氣,拒絕道:“細聊?聊什麽?聊你挑撥離間,在萬歲爺麵前汙蔑我?”
“汙蔑?”高太後冷笑,“沈家奪了天下,掌了皇權。走到如今,不過留下兩根苗,一個是我親兒子,另一個便是你。
論才能,論貢獻,論威望,論呼聲,不管論什麽,你都比他強。除了他老子爹,把那方玉璽傳到他手上,讓他名正言順掌了天下,其他的,他拿什麽跟你比?”
沈鐸嚴並未被她的話所蒙蔽,有一個詞叫做“捧殺”,沈鐸嚴自然知道。
現在把他捧得越高,等下隻會摔得越慘。
他冷笑一聲,製止道:“你莫給我戴高帽子,說這些鬼話來忽悠人。我沈鐸嚴何時跟萬歲爺比過?我素來忠心耿耿,報效朝廷,未有一時一刻,把個人榮辱置於心上。倒是你們母子,千般防備,萬般試探。如此小人心腹,隻怕要把忠誠良將,逼瘋不成?”
高太後冷冷看他,質問道:“你說的比唱的還要好聽,心裏到底怎麽想的,誰又知曉?不過是賣些淒慘,博取同情罷了。心裏一定做著打算,有朝一日,把我兒掀翻下台,自己執掌龍印也未可知。”
沈鐸嚴懶得跟她爭辯,扭身便欲往外走。
隻聽高氏冷笑幾聲,說道:“現如今想走,隻怕也晚了。你放在心尖上那女人,隻怕現如今早已委身你兄弟身下。”
聽她說這般渾話,沈鐸嚴怒而扭頭,嘶吼質問:“你不是說不會害她嗎?”
“不害她,你又如何會自亂陣腳?不害她,你不在禦前失儀,我們又如何定你的罪?”
沈鐸嚴脖頸上青筋暴起,咬著牙問道:“為何這樣逼我?”
“不逼你,又何來理由置你於死地?你不死,我們母子又豈能安枕無憂?”
沈鐸嚴咬著牙,不再理會她,開門便欲往外走。
“你找不到她的,這皇宮之內,萬間屋子,等你一間一間找過去,隻怕黃花菜都涼了。聽我一句勸,不過一個女人而已。
俗話說得好,女人如衣服,破了、壞了、穿膩了,大不了再換一件,何苦為了那點臉麵,把自己置於萬劫不複之地。綠帽子也是帽子,能保你性命,戴一下,又有何妨?”
“你個老妖婆,給我閉嘴!”沈鐸嚴被高太後的話,氣得暴跳如雷。
他扭身走到高氏身後,一下把她拎起來,抓小雞一般拎在手裏,命令道:“你給我引路,給我去找,一間一間去找。但凡她受一絲一毫的傷害,你這條命,分分鍾便得歸西。”
沈鐸嚴一手掐在高氏脖子上,開門走了出來。侍衛們見狀,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沈鐸嚴押著高太後,身後跟著數個侍衛,就這麽怪異地一路行進,前去找人。
剛走不遠,便聽到“咚咚”地撞門聲傳來,隱約還有顫抖的呼救聲。
沈鐸嚴一顆心貓抓一樣難受。他拎著高太後急走數步,幾乎是衝到耳房門前。
守在耳房外的侍衛自然不放他們進去,紛紛拔出刀來,麵向沈鐸嚴。
沈鐸嚴手上用力,命令高太後道:“讓他們退下!”高太後本不欲聽,沈鐸嚴手上用力,掐住她的脖頸要害。
高太後隻覺脖子火燒火燎一般疼,連帶著喘不上來氣,腦袋也變得木木地,幾欲暈死過去。
她忙命禁衛軍退下。
眾人閃出一條路,沈鐸嚴押著高太後從中間走過,來到門外抬腳便踹,紅漆刷就的木門“咣當”一聲,應聲而開。
沈鐸嚴顧不上其他,抬腳便走了進去。
屋內情景出乎他的意料,亂糟糟一團。椅子橫七豎八倒了滿地。林玉慈小小的身軀,蹲坐在拔步床邊上。誥命服已經被剝得七零八落,散落滿地。
她身上隻留著裏衣,頭上發髻蓬亂,珠翠釵環歪歪扭扭掛在發間。一張俊俏的小臉,滿是驚恐絕望,淚痕滿布,直把沈鐸嚴的心,都哭碎了。
一瞬間的感覺,仿佛被五雷轟頂。
林玉慈身後,隱在拔步床裏,那個明黃色的身影讓人看不真切。
他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吸引,探出頭來,尚且來不及收回臉上的笑容,嘴角噙著色狼的微笑,喃喃喊著“心肝、寶貝、小嫂子、別怕”之類的汙穢言語。
一瞬間,屋內四人,表情迥異。
沈鐸嚴滿臉憤怒;林玉慈滿臉無助;文鑲帝收回調笑,滿臉不耐煩;唯有高氏,氣定神閑,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迷之篤定。
“夫君,救我!”林玉慈萬般抵抗,總算盼來救星。沈鐸嚴眼下於她,仿佛極暗之地照進來的那束陽光,為她帶來了光明。
低低的四個字,傳到沈鐸嚴耳朵裏,直把他的心都要叫碎了。
眼前不由浮起水霧,林玉慈的身影,漸漸疊上另一個影子。
那人一襲白衣,長發如瀑,溫柔地喊著“鐸嚴、鐸嚴”。
那是娘親最後一抹神色,淒苦中帶著微笑,決絕中暗藏一絲眷戀。
那抹身影,那聲呼喚,深深地鐫刻進了沈鐸嚴的腦海中,一輩子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