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退隱歸心(2)
沈鐸嚴重新又給她敷了藥,拿來紗布,一層層,細細地纏好。
傷口包紮得緊致,平整,比剛才伯思弄得鬆鬆垮垮的,好多了。
林玉慈抬手盯著手指,心生出一股傻傻的衝動。從此這根手指再不用它,把它供起來可好?
沈鐸嚴見她這幅傻樣,輕佻捏一捏她的下巴,說道:“有件事兒,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麽事兒?”她木然回話,思維依舊不夠清明。
沈鐸嚴輕笑,狀若無意說道:“大概以後,咱們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富貴了。”
林玉慈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眨著眼睛望向他。看他的樣子,也不像是玩笑,可話裏的意思,仿佛又很嚴重。
於是追問道:“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聽她這麽問,沈鐸嚴臉上神色一滯,說道:“當然不是玩笑,今個在朝堂上,有人參了我一本,萬歲爺很是生氣,可能以後不會像以前那般施以榮寵。榮華富貴,肯定也不及以前。這點你很在意嗎?”
林玉慈聽了,搖了搖頭,說道:“這是兩碼事,我們要分開來看。”
沈鐸嚴示意她繼續說下去,就那麽定定望著她。他神色柔和,讓人看不清內心真實的想法。
林玉慈對上他的視線,想起許久他都不曾這麽看過自己了,一時溺在他平湖秋色一般,平靜無波的眼眸中,忘了接下來要說的話。
“你具體說說,怎麽分開來看?”沈鐸嚴追問。
“咳,哦,你剛才說,今日上朝時,有人參了你一本?”林玉慈艱難找回自己的思路,問道。
沈鐸嚴點點頭。
“誰參的?參你的理由是什麽?”林玉慈追問。
“高滄贇,他在萬歲爺麵前參我貪墨軍餉。下朝之後,萬歲爺把我留到勤政殿,說接下來自會安排人員細查。查清楚之前,我都不用再上朝了。暫時閑散在家,無業遊民。”沈鐸嚴舒展一下筋骨,偷偷觀察著林玉慈的反應。
她先是有些急怒,繼而又很欣喜。
先恨恨說道:“我早跟姓高的說過,既然成了一家人,便把過去的恩怨放一放,千萬別坑害自己人。他明明答應好的,現在卻出爾反爾,真是齷齪。回頭,一定要找他理論一番才行。”
見她小炮仗一般發怒,沈鐸嚴也不勸阻,隻拎起茶壺,默默倒了兩杯茶,一杯放到她麵前,一杯端在自己手裏。
林玉慈喝一口茶,斜眼瞧他,低聲偷偷問道:“現在來看,你之前埋下的那個雷,終於爆了?”
沈鐸嚴轉著手中的茶杯,點了點頭。
“那你有想好應對之策嗎?”
沈鐸嚴無奈搖頭。
“那……那.……”林玉慈有些卡殼。
沈鐸嚴扭頭看她,神色一瞬間有些落寞。之前自以為很了解她,清貴人家的小姐,自然把錢財富貴看得輕些,沒想到今日也如俗人一般,一聽說沈鐸嚴失了萬歲爺的榮寵,便火急火燎的。
況且這還隻是開頭,萬歲爺早不是以前不諳世事的小孩子,他有了自己的想法,而且很是張狂,免不了以後會聽信奸人讒言,忌憚沈鐸嚴手中握著的兵權,以及顯赫的戰功。
從古至今,戰功赫赫的名將,獲得善終的又有幾人?!
沈鐸嚴對未來滿是擔憂,以後被人排擠,受人誣陷,也許會成為常態。
如若林玉慈不甚看重外在富貴,夫妻二人相扶相攜,倒也還好。如若內部崩裂,隻怕更是無望。
一想到這些,沈鐸嚴心頭擔憂,便堵得難受。
他端起手中的茶杯,一飲而盡。
“以後真的不用上朝了?”林玉慈湊過來,小心問道。
沈鐸嚴點點頭。
“以後就是閑散貴人了?”
沈鐸嚴又點點頭,苦笑一聲,補充道:“如果不打仗,大概是吧。”
林玉慈一聽,站起身走到他身後,一下子把他抱進了懷裏,嘴裏說著“太好了,太好了。”她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她這番舉動,實在是出乎沈鐸嚴的意料。
他納悶扭頭看她,隻見她笑得控製不住,嘴裏不住說著好。
沈鐸嚴臉上依舊嚴肅神色,可心底緊繃的那根弦卻放鬆了不少,平淡問道:“怎麽個好法?”
林玉慈強忍著笑,兩臂攀上他的肩膀,推心置腹說道:“最近這些年,你大多時間出征在外,即便凱旋回來,手頭也是一大攤子事兒,要麽朝堂議政,要麽替皇祖母守陵,留在府上的時間屈指可數,顧不上陪孩兒們,也不顧上陪我。
現如今,邊境安穩,你又不用朝堂議事,豈不是以後就可日日留在府裏,陪著我們母子四人了?難道不好嘛??”
她小臉湊得很近,陣陣香氣撲來,沈鐸嚴心內癢癢的,卻故意板著麵孔,冷冷問道:“失了萬歲爺的榮寵,旁人自然會踩低捧高,冷眼看我們。之前享有的榮華、富貴、權勢、名望,比之以前,都要少了很多。這樣的日子,你也能接受嗎?”
“有什麽不能接受的,這些都是浮雲,不打緊。再說了,咱們家的銀子,幾輩子都花不完,富貴優渥的生活依舊如初,你大可放心。”
沈鐸嚴湊過去,順勢問道:“那你能告訴我,現在咱們府上有多少銀子,多少田產,多少鋪子嗎?”
林玉慈翻著眼睛想了想,四下看看,然後趴到他耳邊,嘰裏咕嚕說了一通。
沈鐸嚴驚訝地睜大眼看她,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林玉慈對他這個反應很是受用,驕傲地說:“這幾年你不在京城,除了照顧三個孩兒,我也沒什麽事兒可做,便把府上的賬目都理了理。一些用不到的閑錢,便拿去盤下了幾間鋪子,銀庒、首飾鋪、綢緞莊、飯莊,這些都有。進項嘛,比你的俸祿差不了多少。”
她說著,自得地笑了起來。
沈鐸嚴一顆心放下,隻覺眼前這人兒,仿佛重新認識一般。一抬手,攬著她的腰,抱進懷裏,臉頰貼在她身上摩挲一陣。
起先,她很怕癢,一雙手推啊推,隻撓的沈鐸嚴心裏癢癢的。
幹脆捉住她的小手,反剪到背後。一手壓住,另一手捏著她尖尖的下巴。
指尖描摹摩挲一陣,唇便湊了上去。
剛才還扭捏掙紮,如一尾活蹦亂跳的錦鯉。現在,軟綿綿化成了一灘春水,癱軟在他懷裏。
中場休息時,林玉慈無力趴在他肩頭,小狗一樣喘著粗氣。
腦袋有些不清明,想一出便是一出,幽幽在他耳邊提議道:“幾時安排一下,咱們再帶著三個孩兒出去玩一趟吧。上次春蒐,三個小東西把心都玩野了,回來念叨了好久。”
“這還不簡單,過幾日帶你們去紫陌山賞秋。翻過紫陌山,山那邊還有一處咱們家的田莊,到時候過去住一陣子,散散心。”沈鐸嚴說道。
不等林玉慈反應,就聽得門外有小兒的聲音響起,“真的嗎?真的要去紫陌山玩,還要去莊子上住一陣子嗎?”
林玉慈頭腦發昏,一時竟然沒分辨出是哪個兒子的聲音。而整個人卻條件反射,像彈簧一樣,噌地一下從沈鐸嚴身上彈了起來。
她慌亂地整理了一下鬢間碎發,心虛地用手背擦了一下唇,規規矩矩往後挪了兩步,離沈鐸嚴遠遠的。
沈鐸嚴也嚇了一跳,低頭忙整理衣袍。一改大馬金刀的姿勢,幹脆翹起二郎腿,一撩前袍,堪堪遮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