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母女之情
林玉慈進門先去給林雲海磕頭拜壽,隨後便被丫鬟引著去了內院。
遠遠地看到一個老婦人由丫鬟攙扶著,站在院門處不停張望。望見林玉慈一行人走近,歡欣雀躍的像個孩子一樣,忙不迭地吩咐丫鬟婆子迎出來,她自己也不顧蹣跚的腿腳,不顧旁人阻攔,想要向林玉慈飛奔而來。
那老婦人跟林玉慈那日夢裏的人一模一樣,想必便是“母親”容氏,她緊走幾步,上前喊了一聲“母親”。
容氏極是動容,一下把林玉慈緊緊攬進懷裏,便“心肝肉”地痛哭起來,哭了一陣子,方才想起細細看女兒一眼。
容氏蒼老的雙手捧住林玉慈的臉,抬手細細描過她的眉眼,隻覺得她的樣子怎麽也看不夠,一邊看一邊說道:“怎麽這般瘦了?月子裏也不曾養胖,以後身子骨必然嬌弱得很。”
林玉慈怕她擔心,直說自己不瘦,比之前還長胖了不少,說著誇張地捏了捏自己的臉蛋。
容氏很心疼,一把握著她的手,攔住了她,然後又用掌心在她臉蛋上揉了揉,輕輕說道:“慈兒啊,娘親幫不了你什麽,隻望著你身子能長胖些,臉上多笑著些,便知足了。”
林玉慈望著容氏,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母親,不自覺眼裏也蓄滿了淚花,抽嗒嗒哭了起來。
母女倆這般樣子,旁人看了也是動容,忙過來勸解。
這個說,出嫁的姑娘,以後便是親戚一般的存在,定然不能日日守在親娘身旁的,大家都是一樣。
那個說,大小姐覓得佳婿,現如今又兒女雙全,以後必然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的。老夫人切莫難過,該為大小姐開心才對。
再然後,便紛紛議起陵王沈鐸嚴現如今的榮寵,直言將來段太尉告老,能夠擔起軍防重任的,非他莫屬。
議論完,自然又是恭喜林玉慈一通。
旁人說的,都是旁人的道理,站在世俗的眼光,把身家地位這些外因看得過重,而切膚的骨肉離別之痛,旁人又如何能設身處地理解。
林玉慈抬眼看那老婦人,眼底溫熱卻是如何也掩不下去。
她以前也曾對原主有過抱怨,嫌棄她留下三個嗷嗷待哺的嬌兒,吃喝拉撒都要人操心費力,害她晚上睡也睡不好,年紀輕輕便抱娃抱得腰疼。
現如今她才了解,除了三個孩兒,還有原主一雙年邁的父母,以後需要她惦念照顧。
容氏,如此單純、慈愛,分離便讓她如此悲痛,如若有一天她知道自己女兒其實早已故去,又該是多麽的傷心。
一想到這些,林玉慈便不敢大口呼吸,隻覺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的心尖生疼。
那麽,以後,我來照顧你吧。
我沒了母親,你沒了女兒。我們互相依靠,聊以慰餘生。
林玉慈暗暗地想,不覺伸長手臂,重又把容氏抱一個滿懷。
母女倆正難舍難分之際,身後三個小奶娃提出抗議,哼哼唧唧鬧騰起來。林玉慈忙引著容氏去看三個小奶娃,容氏立時破涕為笑,嘴裏不停地說著好。
眾人邊敘話邊往林玉慈出閣前住的繡樓而去。
尚在閨中時,父親對她要求極其嚴格,單辟的一棟二層小樓,樓下起居,樓上臥房。日常裏有專門教習女紅的媽媽過來,而她,連大門也不常邁出。隻偶爾煩悶時,到二樓窗前坐一坐,賞一賞府裏的景色。
容氏專門幫小奶娃們準備了小搖床,為了奶娘婆子們方便照顧,還添置了兩方矮榻,整齊擺放在一樓向陽的窗邊。
一行人進了屋,自然免不了照顧一番三個孩兒們,吃奶、換尿戒子、哄睡,人仰馬翻忙活一通。待三個小奶娃睡了,林玉慈獨自上了二樓。
樓上被分成了內外兩間。外間靠窗一方木桌,桌旁架子上放置了一些書和字帖。她隨手拿起一本字帖,入目皆是規整秀氣的蠅頭小楷,仿佛印刷體一般好看。林玉慈不由感歎。
放下字帖,看到旁邊桌上放著一個半舊的繡籮,蓋子上綴著一對兒碧彩琉璃環,看起來十分精巧。她拎起玉環揭開瞧一眼,隻見裏邊放著幾個花樣子,還有一些針頭線腦的繡花用具。
桌上、架子上、繡籮裏,一塵不染,仿佛日常有人居住一般。林玉慈突然就覺得心裏安定了些,真真切切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
她推開窗戶往外瞧,隻見秋陽高照,林府皆入眼簾。前廳仆婦們忙碌著待客,後院花園裏菊花開得正豔。日子恬靜又美好。
林玉慈收回目光,環視屋內,隻見裏間放置了一張拔步床,床上掛著淡紫色的帷幔,透著少女的夢幻與嬌俏。
踱步到床邊坐下,閉著眼深吸一口氣,屋內淡淡的幽香盈滿肺腑,安靜、閑適,仿佛回到少女時代一樣。
當娘後的日子,總是兵荒馬亂一般,難得片刻的閑適。如今想起來,便頗為懷念從前。
她獨自在臥房裏待了一會兒,樓下有丫鬟來請,說宴席已經備妥,請她前去入席。
林玉慈雖不情願,卻也隻得隨著丫鬟來到母親容氏住的院子,正廳裏已擺好了幾桌酒席,一眾不太熟絡的女眷,互相寒暄一番,便落了座。
雖然她年紀小,卻是正宗入了玉牒的親王正妃,旁人自然不敢小覷,推舉著她坐正位。
林玉慈卻不敢位尊拿大,不由分說,把她不甚靈光的娘親容氏,安置到了正位上。旁人自然也不敢反駁什麽。
於是,又各自找話,聊了些孩子的事兒,免不了又是恭維她一番。
林玉慈一麵應付著眾人,一邊照顧著容氏吃飯,見她愛吃芙蓉栗子糕,便張羅著幫容氏多夾了一塊。
容氏笑笑,接下栗子糕,抬眼瞧桌上,隻覺得每道菜女兒都喜歡吃,便張羅著給林玉慈夾了一小碗,既有燉得酥爛的雞肉,又有素炒西芹百合。
林玉慈不想違逆了容氏的好意,一邊勸著她也多吃些,自己也低頭吃了起來。
容氏雖不像旁人那般靈光,愛女之心,卻是一樣的,或者說比之常人,還要更深一些。
席間,她自己吃什麽喝什麽,全不在意,一雙眼緊盯著林玉慈麵前的碗碟,稍稍減下去一點,便忙著給她布菜。
不知不覺,林玉慈又吃撐了。
宴席散去,林玉慈跟容氏一起喝茶說了會兒話,看著容氏吃了慣常吃的藥丸,躺下睡著之後,才帶著雲來悄悄往繡樓走。
走到半路時,一個小丫鬟慌慌張張跑過來,氣喘籲籲說道:“大小姐,姑爺他喝醉了,眼下去了客房休息,老爺吩咐奴婢過來通稟一聲,讓大小姐過去照看照看。”
林玉慈不疑有它,帶著雲來便跟著小丫鬟往客房去。走到半路時,發現自己隨身帶的帕子落在了容氏那院,便差雲來回去取帕子,她獨自先跟著小丫鬟而去。
“大小姐,就是這。”
小丫鬟推開門,錯身把林玉慈讓進屋裏,而她卻並未進去,站在門外說道:“奴婢去把雲來姐姐迎過來。”說完,重新關上門,轉身匆匆而去。
客房並不大,繡花屏風後,端坐著一個人。
林玉慈聞著滿屋的酒味,不由皺了皺眉,四指做扇,在鼻端扇了扇,說道:“不管假戲還是真做,你喝酒也該有些節製。”
她邊說邊走到屏風後,抬眼看,卻見那男人並非沈鐸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