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三）

  火柴場地處偏避，和紙彈場一樣。畢竟這屬於危險地帶，需要保持安全。


  陳柯看見禁止煙火的牌子，也自覺的在地上摁滅了煙頭。隻是看著這個漂亮的煙咀，卻舍不得扔。


  郎官連忙說道：“郡主，這煙咀是這樣用的。”


  說著拿過去一擰。


  陳柯這才看見，這煙咀居然是內外兩層，中間有螺紋。擰動之後，煙頭就被頂了出來，很方便反複使用。


  “哎呀，這設計不錯！誰做的？”


  郎官笑了笑：“是卑職想到，請瓷窖坊的匠人幫忙燒製的。卑職想以後還能燒玻璃的，或金鐵的，隻要做得漂亮，或多或少也能多賣點錢。”


  陳柯忍不住讚歎道：“真有你的。咱們中國人就是有創造力，會做東西，更會做生意！”


  說著，二人走進了火柴場。


  火柴場不大，這裏的郎官也是剛剛從藥坊提拔出來的。生產設備也由木坊研發完成。


  以前的火柴棒需要手工切削，非常麻煩。生產量一直不高。


  現在他們終於也用上了專門的機削設備。


  由兩架布滿細小凹槽的機器削刀，在被固定的柴木上橫縱兩次，能一次性切削出成百上千根細棒。


  最後另一台削刀再平削一次，細棒就脫離了柴木，一次就是成千上萬根。


  而且機器能重複不停的工作，比人力快出千百倍。


  之後，作坊的工人抓一把火柴棒，放在藥盆裏醮上藥頭。晾曬之後再熏上蠟，分裝到紙盒裏，就能售賣了。


  雖然後麵的工作依然要靠人工，但這些活並不繁重。火柴也真正變得廉價起來。


  最後，陳柯拿了一包煙，一盒火柴。看著手上的瓷器煙咀，又來到了瓷窖坊。


  “郡主！”


  郎官看見陳柯，臉上滿是欣喜。


  陳柯關注的當然也不是做煙咀的事，隻說道：“平板玻璃做得不錯啊？”


  草堂的順利完工，不光是泥瓦坊的功勞。鐵坊和木坊製作的門窗，還有平板玻璃，都為草堂增添了不少亮色。


  郎官拱手道：“多虧郡提點，還有諸多官坊兄弟合力構辦的設備。郡主請看！”


  說著，他請陳柯來到了新設備這裏。


  現在的玻璃場也終於使用了動力機器，而且將設備做到了精致改良。


  石英砂等原料被燒化之後，液態玻璃會流入到鑄模之中，最後通過軋型設備流出來。


  這種設備，上下有兩個滾軸，也就是軋輥。它們之間的距離可以精確調整，從而軋出精確的成型平板模具。


  軋輥用高碳鋼製作，也是由鏜床打磨而成，工藝標準比氣缸還要高。原本是用來軋鋼的設備。


  隻是軋鋼需要使用到平爐，現在的工藝達不到。所以正好用它來製作平板玻璃，先後順序有點錯亂了。


  設備上，半冷卻的玻璃被軋棍轉動擠壓後，即刻變成了平滑如鏡的半流質物。最後滑到了一片同樣光潔的大理石工作台上。


  最後自然冷卻，工匠用金鋼刀劃去四周不整齊的部分，然後一一折斷。一麵平展透明的玻璃就此成形。


  陳柯拿起來看了看，這塊玻璃有四尺長，三尺寬，厚五毫米。整體透亮，當真是達到了近代工藝的水準。


  “不錯，朝庭的造辦處也造不出這樣好的平板玻璃！”


  郎官聽了，也有些得意地說道：“不說這樣大一塊，就是周圍切下來的一塊邊角，賣到中原也能值上百兩銀子！”


  這真不是吹牛。


  陳柯當時在宮裏，有太監把平板玻璃打碎了一塊，康熙當場把他杖斃。


  而且康熙還下旨，這些碎玻璃都要保存起來：以後修窗戶的時候，窗格子就按玻璃片的形狀做。


  在大清，沒有誰家的窗戶有草堂那樣奢侈。最多在紙窗中間加塊窗格子，安一塊玻璃，這就很稀奇了。


  “你這倒是提醒了我，大塊的平板玻璃最好不要亂賣。咱們先賣些邊角餘料，大玻璃少賣點，就說是從洋人那裏淘過來的。免得讓人注意。”


  郎官連連點頭：“郡主英明！隻是……”


  “隻是什麽？”陳柯不解。


  郎官將他帶到場房後麵。隻見這裏有一池子水，已經變成了白灰色。


  陳柯也是一陣無語。


  因為製造平板玻璃，需要碳酸鈉。


  碳酸鈉俗名純堿，當然它本身不是堿，而是一種鹽。它也能像粗鹽那樣製作肥皂和甘油，而且效果更好。


  天然純堿大多會出現在鹽湖。比如青海湖，巴爾喀什湖。或者在海邊的土地上掘井，造成地下水位下降，海水反灌。最後土地鹽堿化，從而得到碳酸鈉。


  再者就是雲南這樣的喀斯特地貌，貯存量同樣豐富。不過用完之後有些不好處理罷了。


  “那個……挖個渠引江裏去吧？反正咱們在上遊，自己不喝就是了。”


  “那不是流到緬甸去了？”


  “哎呀，算逑！”


  “是！”


  之後，陳柯又順便看了瓷窖場的其他設備。諸如轉輪鑄陶，批量模具，都已經初具規模。


  不過陶瓷依然要考驗匠人的手藝，很多是機器代替不來的。所以順其自然最好，其他的不用強求。


  離開瓷窖坊後，陳柯再次點了一根煙，邊抽邊逛。最後終於又逛回到了鍾表坊。


  此時又到了正午十二點，牆角的大鍾響起了報時。


  陳柯這回倒沒有再打擾工匠們，隻是在門外來回轉了轉。煙抽完後，摁滅了，然後把煙頭擰出來。


  這讓他忍不住又讚歎了一句：“做得真好！”


  眼看鍾老三出來吃飯，陳柯便上前叫住了他：“唉，老鍾？”


  “郡主！”


  鍾老三看見陳柯，連忙過來拱了拱手，也猜到陳柯肯定又要拉他當苦力了。


  “郡主有何吩咐？”


  陳柯掏出煙，遞給了他一根，才發現沒有嘴咀了。於是把自己的嘴咀也遞給了他。


  不想鍾老三恭敬的接過煙，居然從袖子裏也取出了一個煙咀，還有火柴盒。


  陳柯笑了笑，自己也續上了一支煙。便說道：“老鍾啊，不要問得這麽直接。”


  說著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精致的小懷表，吊在了他的眼前。


  鍾老三仔細的看了一眼，說道：“這是英吉利的懷表吧，太後賞賜給郡主的！它裏麵的擒縱機構，是現在最好的。”


  “好眼力。”


  陳柯點了點頭，之後拉著鍾老三一同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了。


  抽了口煙，他問道：“老鍾，現在能做表了嗎？”


  鍾老三也抽了煙，搖頭道：“還不能。表這種東西吧，結構太精巧，除非……”


  他說著，陳柯又把懷表吊了起來。


  很明顯，鍾老三得有個樣品研究，憑自己創造肯定不行。陳柯正好有這個樣品。


  鍾老三看著這塊表，卻說道：“這多不好？萬一給郡主拆壞了，豈不是罪過。要知道這可是太後賞賜的。”


  陳柯便說道：“這好辦，你先幫我做個機器。我這裏有現成的圖紙，不需要樣品！而且我保證，你把這台機器做完，再拆這個表，肯定能做出來。”


  “真的？”


  鍾老三一聽就來了興趣。因為他知道郡主從來不讓人白當勞力，每次都能學到新東西。


  很快，陳柯就把圖紙拿了出來，放在了他的手上。


  鍾老三迫不及待的翻閱起來，第一時間就找到了他需要的擒縱裝置。


  這讓他的臉都有些脹紅，而且呼吸都開始急促。因為這個擒縱器，比現在的英國表還要先進！

  直到一團煙灰落在了圖紙上，鍾老三才驚醒過來。連忙吹掉了煙灰，然後擰出了煙頭踩滅。


  陳柯也把煙頭擰出來，踩碎了，把煙咀放進了口袋裏。


  鍾老三問道：“郡主，這是什麽？”


  陳柯笑了笑：“打字機，是一種最先進設備的雛形。它結構很複雜，同樣需要很多部門精準協作，部門我都標注在上麵了。你幫忙做最精密的零件，特別是擒縱器。”


  “臣遵命！”


  鍾老三眼睛都放著光。因為他能夠感覺到，這種擒縱裝置將讓他達成一生的心願。


  ……


  中午和鍾老三一起吃了飯。


  陳柯回到衙門後，感覺到了一絲疲倦。於是打坐休息了一會兒。


  在工業化的起步階段，陳柯一直都很忙。


  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陳柯打坐剛結束，永昌庫使就送來了軍馬錢糧，外加一萬六千兩現銀。


  “這還不到日子呢，這個月怎麽來得這麽早？”


  庫使說道：“這個月誤了兩次點，郡主不怪罪是您大度。卑職這次提前出發，所以早了幾天。”


  於是陳柯也沒耽誤，正好他也要給夏國相送裝備。於是和庫使結伴而行，一同去了駐軍營地。


  這個月，兵工場依然沒有招滿人手。但也出產了一千五百把新式火槍，紙彈上百萬發。


  夏國相接收錢糧之後，馬上帶陳柯看他新訓練的鳥槍兵。


  果然過了一個月，鳥槍兵已經按要求改組成了新式軍隊。除了軍服還是綠營軍之外，訓練形式已經和以前完全不同。


  排隊開槍的戰陣，從現在開始被舍棄了。修築工事，搶占地形，遊擊戰和運動戰，開始成為了指導內容。


  陳柯之後的要求，就是要讓他們帶上其他的軍士，都學會用槍。然後一步步改變整個軍隊。


  夏國相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價值。他這個月也看了陳柯的著作，真正被這個郡主所折服了。


  陳柯這次把一千五百把新式火槍全帶來了，紙彈也有一百二十萬發，足夠軍隊訓練。


  另外，還有充足電能的二十台電燈。能讓夏國相和這裏的將領們改善生活。


  夏國相也是挺會過日子的人。


  他把訓練之後的廢彈，能收集的都收集起來，可以給陳柯帶回去重新融煉。


  “老夏這個家夥，他比賊還能省油！”


  陳柯帶著庫使一同回到衙門，天色已經晚了下來。庫使差人也在騰越又留宿了一夜。


  這位庫使每次來，都會被騰越的變化吸引一次。


  不光是層出不窮的布匹，絲綢，玻璃，文具；還是現在又突然做出來的卷煙，以及他之前沒有留意到的電燈。


  這次讓他印象最深的，自然還是城外的那條馬路了。如果雲南都能修成這樣的路，他也不用擔心送貨會耽誤。


  “郡主，陶大人，不用再送了。”


  再次送庫使到了城東門外，這回同樣裝滿了數十馬車的貨。


  這位庫使甚至懷疑自己不是來送錢糧的，而是專門跑腿到騰越進貨的。


  “保重！”


  陳柯笑了笑，之後騰越的衙吏還上前，幫他又點了一支煙。


  庫使也笑著向大家架著卷煙拱了拱手，之後上馬，帶著馬隊一路去了。


  給軍馬補充了軍備錢糧，陳柯也感覺輕鬆了許多。因為工業化再如何發展，糧食永遠隻能從地裏長出來。


  和陶廳判一同逛回了府衙。


  陳柯意外的看見他居然也點上了一支煙，說道：“陶大人也好這口啊？”


  陶廳判看了眼手上的煙，笑著說道：“這煙方便，抽著順口，困乏的時候能提神醒腦！挺好的。”


  陳柯也點上了一支，連連點頭：“就是！”


  不光是他們。就是孫興成，衙門裏的巡捕，書吏，衙吏，很多人也在抽。


  很快，卷煙就成為不借助任何門路，也沒有任何推銷，卻成功打開市場的新產品。


  煙草坊出品的卷煙，有著這個時代罕見的包裝紙，非常吸引人的眼球。


  最便宜的卷煙隻要二十個小錢，十根。火柴一包五十根，也隻賣八個小錢。


  於是火柴和卷煙這對親兄弟成功打開市場，不少有點閑錢的都願意買。


  剛剛過了八月份，騰越到處都能看到叼著煙的人。


  上到衙門裏的官吏，下到工場的工人。忙完手頭上的事，就逛到街邊，掏出一根煙含上。


  然後火柴一劃：嗞……


  點燃後嘬上一口，表情立馬幸福起來。


  因為成本低，售價便宜，市場量大。卷煙場成了新建工場中盈利最快的企業，這當真是意外之喜。


  當然，工場內部是禁止抽煙的。


  特別是火藥場，造紙場，紡織場等危險地帶，一旦違反就會被衙門重罰。


  在市場的帶動和陳柯的推進下，騰越的生產理念終於由手工走向了半機械化。各種簡易的工具機也開始緩慢形成。


  所有的工匠們一同努力，大搞技術革新，大搞技術創新。頗有點小躍進的味道。


  工業化是一個遞進過程。各種生產工具在精密協作中慢慢誕生，然後在生產過程中逐漸完善。


  陳柯的紡織機就是比較完善的那種，但其他的工具機他並不擅長。


  他要做的就是推進這個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