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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垂老童心成結習 良朋苦口勝聞經

  又逛過幾條街市,眼看時間已到正午。


  從一大早折騰到現在,陳柯早就餓了。


  眼看又路過一家酒樓,他忍不住提醒道:“師姐,不說好給我慶生的嗎?”


  阿琪忍不住笑道:“放心,銀子還有,餓不死你的!”


  人家是師姐,所以家裏的財政大權都由她來掌握。


  這一點陳柯也沒辦法。他想辦事業,卻沒有收入來源。


  跟著阿琪掉頭走了幾步,回到了剛才路過的那家酒樓前。


  抬頭望了一眼,見這家酒樓還挺大:上下兩層,賓來客往,熱鬧非凡。


  正門上有一個大牌匾,寫道是“德月樓”。


  兩邊立柱還掛著唐詩。


  右邊是“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左邊是“舉看望山月,低頭思故鄉。”


  明顯是應中秋的景,今天剛掛上的。


  可惜為了避諱,詩給改了。這讓陳柯看在眼裏,頗有些搞笑。


  “喲,二位客官,裏麵還有座!”


  眼有兩位打扮體麵的商人有意吃飯,一個小二早迎到了街邊上。


  阿琪見狀,咳嗽了一聲,向著陳柯拱了拱手:“陳公子請!”


  陳柯馬上反應過來,拿腔作勢的向阿琪也拱了拱手:“哦,藍公子請!”


  說著二人大模大樣的逛進酒樓,小二也跟在一邊笑嘻嘻的招呼。


  今天過節,酒樓裏的生意很是紅火。


  陳柯選了一處靠窗的位子,撩開後袍,和阿琪一同坐下。擺足了架子。


  “阿珂,今天你過生日,菜由你點。”


  阿琪對師妹很是寵愛,小二端上了水牌後,示意讓陳柯點菜。


  “這德月樓的規矩挺大?點個菜,還翻牌子!”


  陳柯看著木盤子裏擺得整整齊齊的水牌,一時有些啼笑皆非。


  “喲,小貴人是京裏來的吧?恕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過咱們開封府也是名流雅士聚居之地,這德月樓的菜碼兒,定能合乎爺的口味!”


  小二一聽陳柯開口說話,竟然曲下半隻膝蓋,臉上滿是獻媚的笑容。


  陳柯一陣無語。


  在公共場合,自然要說普通話,不想普通話的前身就是旗人官話。


  剛才在鬆記成衣店裏又被滿人給繞了一通,結果一開口倒把店小二給唬住了。


  人家話都說這份兒上了,陳柯要不點幾個好菜,倒真有些拉不下麵子。


  於是先翻了一個“清玉香絲爆滑喉”,又翻了一個“溜片水唇拌裏脊”。素菜牌翻了個“桂香碧薺蓮子葉”,湯菜牌翻了個德月樓的招牌菜“哺裏鴨湯”。


  最後又翻了一壇冰鎮糯米甜酒,兩碗雞絲麵。


  不過今天是中秋,可水牌上偏沒有月餅。因為朝庭不允許吃月餅,陳柯也沒多問。


  阿琪也發現這個師妹當真不客氣,這頓飯估計又要二兩銀子才能打住了。


  而且陳柯翻牌子的時候,一臉的吟笑,不知道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真過癮,不枉穿越到清朝爽一把了!”


  的確,陳柯今天就是想過一把翻牌子的癮。


  其實在清代,“翻牌子”本就是從餐館興起來的。若是客人不識字,小二還得把菜名兒挨個報上一遍。


  結果翻牌子後來傳到伎倌,最後又傳到了宮裏。


  滿清之前,青樓泛指皇宮,所謂的“青樓十二重”。滿清之後,青樓就幹脆改成伎院了。


  而店小二見兩個人就點了二兩銀子的菜,總算沒白恭維。笑嘻嘻的端著木盤站了起來,說道:“二位請稍待,小的馬上吩咐廚房給您上菜,您請好兒吧!”


  也許真以為陳柯是京裏的貴人,小二也學著打起了官腔。


  店小二一退下去,阿琪就說道:“好你個阿珂,一點都不客氣。這一頓飯就吃了半個月的夥食!”


  陳柯一時有些尷尬,說道:“難得人家這麽熱情,以為我們是京裏的貴客。要是不翻點兒好的,不是沒麵子嗎?”


  阿琪“切”了一下,說:“人家說你還真信啊?就你這傻樣,讓人賣了還得幫人家數錢。”


  陳柯聽了,也清醒了許多。


  自己還真是夠笨的,別人恭維一下,還當真了?


  以後真得注意點。


  眼看菜還沒上,陳柯的肚子卻真餓了,隻得先倒了一杯茶,嗑著桌上的點心。


  德月樓的菜是貴了點,不過服務挺周全。台麵上的茶,鹹菜倒是不要錢。


  阿琪也倒了一杯茶,和陳柯邊喝邊聊。


  不想兩人等了半天,連旁邊桌上後來的客人菜都上齊了,他們這裏還沒有動靜。


  陳柯終於有些不耐煩了。


  眼看剛才那個小二路過,阿琪忍不住叫住了他:“小二哥,我們都等半個時辰了,這菜怎麽還不上?”


  小二看了他們一眼,一拍頂瓜皮:“喲,把二位小貴人給忘了。我馬上去廚房給二位問問!”


  結果小二這一問,又過了好一會兒。


  和陳柯他們一起落座的那桌人都快吃完了,脾氣再好的人也有點受不了。


  阿琪的臉色更是越來越難看。


  二人又問了小二好幾回,小二總是那句話“再問問”。


  “走,換一家,不吃了!”


  阿琪一按桌子就站了起來,陳柯也沒好氣的和她一起朝外麵走。


  師姐妹氣急敗壞的樣子,讓不少客人都為之側目。


  不想他們剛走到大門口,卻被人攔住了。


  “二位且慢走。請問到哪裏去啊?”


  說話的是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模樣慈眉善目的,穿著一身長袍馬褂,剪刀口布鞋,手上搖著一把折扇。


  但他的兩隻眼睛卻頗有深意,望著陳柯和阿琪。


  “我們去哪兒,關你什麽事?”


  阿琪正在氣頭上,一口就頂了回去。


  中年男子卻並不在意,依然慢條斯理地說道:“這德月樓雖不是衙門,卻也是正經的招牌。二位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豈不是壞了生意場上的規矩?”


  “我們點了菜,過了一個時辰都沒上。不走,難道在這裏餓死啊?”


  阿琪沒好氣的說了一句。


  中年男子卻是笑著用折扇拍了拍手,說道:“客人要走,小店也不為難於你們。不過,請把帳結了再走。”


  他這話一出口,明顯是德月樓的人了。


  而且這打扮,絕對不是跑堂的,不是老板就是掌櫃。


  阿琪一聽這話,頓時大怒:“菜都沒上,結什麽帳!”


  “是嗎?”


  中年男子用扇子一指。


  陳柯和阿琪回頭再看,卻見靠窗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飯菜。


  “二位,你們點了菜,吃不吃是你們的事。但菜既然上了桌,帳卻是要結的!若是客人都像你們這樣,敝店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阿琪見狀,臉色一下就陰下來。


  “你耍我?”


  陳柯連忙攔住了她:“師姐,事情有些古怪。你千萬別動氣,免得中了人家的圈套!”


  陳柯天生膽小,膽小的人更容易警惕。


  在他看來,這個德月樓前恭後倨,八成是家黑店。


  他們師姐妹勢單力薄,過不了生日無所謂,別把人栽進去就行。


  阿琪聽了這話,也努力平複下自己的心情。


  她說道:“掌櫃,貴店的菜這麽金貴,要等一個時辰才上桌。難道要客人餓死嗎?”


  掌櫃聽了這話,卻依然是一副似笑非笑的麵孔,說道:“今天生意忙,菜恐怕是上得慢了些。但別的客官都等得起,偏偏兩位脾氣如此之大,莫非是故意來尋事的?”


  他這樣一說,不少客人都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陳柯心裏一陣著急。


  以他的性格,就把錢付了,破財免災。


  可他手上偏偏沒有銀子,錢都歸阿琪管。


  果然,阿琪沒有破財免災的想法,上前一步說道:“德月樓是吧?我不管你們今天是有意還是無意,這頓飯老娘不吃了。識相的給我讓開,別找不痛快!”


  “放肆,你以為這裏是你們能撒野的地方!”


  掌櫃的了怒喝了一聲,六七個手執棍棒的豪奴從串堂跑了出來,把周圍正在吃飯的客人們都嚇得不輕。


  “兩個小娘皮,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界?在這裏耍橫,瞎了你們的狗眼!識相的給咱們德月樓磕頭認個錯,把銀子付了,這件事就算了。不識相的,把你們綁了送到衙門,那時想服軟都由不得你們了!”


  掌櫃的聲音一下威嚴了起來。


  能在開封府開這麽大門麵,自然不是簡單人物。


  不少客人吃飯的動作都停了下來,臉色慘白。


  沒想到一直笑吟吟的掌櫃發起火來,居然這麽瘮人。


  不過陳柯看見那些個豪奴,終於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師姐,別生氣,咱們捅到賊窩了!你看那兩個人是誰?”


  阿琪正氣得七竅生煙,聽了陳柯的話,這才看見豪奴中有兩個人特別眼熟。


  這兩個人,一個身材高大,一個膘肥體壯,正一臉怨毒的望著阿琪。


  “原來是這樣,他們居然是德月樓的人!”


  一時間,阿琪的氣一下就順了。


  如果無緣無故被人整,總歸會讓人氣迷心竅。而今看見這兩個家夥,她也慢慢恢複了平靜。


  望了那兩個人一眼,阿琪說道:“掌櫃的,您如果要為底下人出頭,直接說就是了,何必這麽拐彎抹角的?”


  掌櫃聽了,不由得哈哈笑了幾聲。


  之後他回頭喝道:“兩個蠢材,跟著出來幹什麽?”


  那兩個惡漢聽了,縮下了脖子,便退在一邊不作聲。


  不過掌櫃卻並不在意。


  他說道:“既然二位客官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說。不錯,他們是敝店的夥計,我原本也沒想護這個短。不過二位運氣不好,居然來了我德月樓,偏又讓他們瞧見了。我若不主持公道,如何給底下人一個交代?”


  阿琪也懶得再和他廢話了:“當真要打?”


  掌櫃的又是一笑,隨後森然道:“打?也不看看這是在哪兒。你若是不肯認錯賠銀子,我讓你們兩個小娘皮生不如死!”


  “你們夠了!”


  就在這時,樓梯上傳來了一聲怒喝。


  眾人都是一驚;順聲望去,隻見二樓雅間下來了一群人。


  這群人也有六七個,但一個個都是神色肅穆,臉上頗有風霜之色,氣度比德月樓的這些豪奴要勝過不止一籌。


  走在他們中間的,是一位衣著華貴,麵容俊美的年輕公子。


  店麵瞬間又安靜了下來,就連掌櫃的氣勢都被這位突然現身的公子給壓下去了。


  陳柯和阿琪也是一陣茫然。


  這位公子似乎就是在街上騎著高頭大馬,招搖過市的那個年輕少爺。


  不想他竟然也在這德月樓。


  “客官,敢問何事?”


  掌櫃的對這位公子卻是客氣許多。


  畢竟這位公子氣度不凡,身邊的人雖然都是尋常客商打扮,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護衛親隨,絕對不是普通人物。


  年輕公子踱步攔到了陳珂和阿琪的前麵,對掌櫃說道:“掌櫃的,剛才的事情,我在樓上可是瞧得一清二楚。二位姑娘點了菜,遲遲不上桌,而她們要走的時候小二又給填上了。德月樓就是這麽招待客人的?”


  掌櫃並不回答,隻向著公子拱了拱手,說道:“這位客官,敝店敬您是貴客,您一入店,就殷勤招待,不曾怠慢。但客畢竟是客,敝店的私事,還請尊駕不要過問!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我盧某在開封,還是有幾分薄麵的。”


  年輕公子聽了這話,卻是冷笑道:“你的意思,叫本公子看你的麵子,就視你欺壓民女而不見?盧掌櫃,在這大清國,或許有血性的漢人已經沒有了,但本公子偏偏就是剩下的那個敢出頭之人!”


  “你敢動這兩位姑娘一下試試?本公子砸了你的黑店!”


  陳柯和阿琪都吃驚的望向了這個年輕公子,斷然沒有想到他居然是非分明,而且為了兩個生人出頭,當真是義薄雲天。


  原本對他紈絝的印象,也一下就改變了許多。


  掌櫃的望著這位年輕公子,一時也有些驚疑不定。拱手道:“敢問閣下是……”


  公子身後的一名隨從舉起劍把,指著掌櫃說道:“我家公子的名字,你也配問?勸你不要打聽,知道了對你沒好處。”


  公子微微抬手虛攔了一下,隨從連忙退了一步。


  他回頭對掌櫃拱手說道:“在下乃是行路之人,倒是不便透露姓名。有道是四海之內皆兄弟,還請掌櫃大人大量,不要為難兩位姑娘才是。”


  掌櫃的聽了,終於點頭道:“承蒙公子瞧得起在下,盧某今天就賣公子一個麵子。請!”


  說著,掌櫃的拱了一下手,和手下那些豪奴都散去了。


  那兩個想來報仇的惡漢更是瞪紅了眼睛,隻是懾於這位年輕公子的威勢,隻得乖乖離去。


  陳柯和阿琪也終於緩解了麻煩,長出了一口氣。


  阿琪回頭對年輕公子拱手謝道:“多謝公子仗義相助!沒曾想如今的世道,還有您這樣的豪傑之士,當真令人欽佩。我和師妹在此謝過了。”


  年輕公子亦拱手笑道:“是非分明,鋤強扶弱,乃我華夏祖訓。在下不過尊聖人之教誨,行道得於足下,何勞姑娘掛齒?”


  說著,他不由得對陳柯多看了一眼。


  陳柯想著,也該說句感謝的話才是。不想肚子一陣咕嚕嚕,場麵一度陷入尷尬。


  見阿琪臉色難看,陳柯隻得說道:“難得過回生日,結果被一家黑店攪了。師姐,小心這掌櫃的又來找麻煩,咱們還是快點跑路吧?”


  年輕公子見狀,卻是向陳柯微微作了一揖。


  他說道:“原來今天是姑娘生日,倒是在下失禮了!這家店麵欺人太甚,本該讓他們賠禮致歉,但這種地霸惡人,也不好相逼過甚。二位若不嫌棄,在下願做東,給姑娘慶生如何?”


  阿琪一聽,覺得太不禮貌了。連忙推辭說:“公子仗義相助,我們姐妹尚未報答,怎能再討擾?”


  公子隻是笑道:“我們萍水相逢,便是緣分,又何必過於生疏?況且現在午時已過,二位姑娘卻被惡人攪擾,酒食未進。若因此拖病了身子,豈不正中惡人下懷?”


  陳柯一聽挺有道理。


  若是餓著肚子出去,萬一被那個掌櫃帶人打過來,可要吃大虧。


  阿琪看了陳柯一眼,欣然道:“我妹子自幼孤苦,沒想到過個生日也諸多不順。公子美意,我們恭敬不如從命了!”


  公子大喜,說道:“如此,請二位姑娘上二樓雅間!在下備來水酒,為令師妹一掃晦氣。”


  回頭又喝了一聲:“小二,上水牌!”


  小二聽了,連忙勾著腰跑過來,跟著一起上了樓。


  幾人一上樓,大廳裏這才炸開了鍋。


  眾客人紛紛交頭結耳,一邊的櫃台後,那個掌櫃也探出頭來望了兩眼。


  兩個豪奴湊到櫃台邊想說些什麽,但被掌櫃一瞪,隻得又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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