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遺言

  “可我卻不能當做沒聽到啊。”方沐的聲音響了起來，走過來笑著說道。


  額……


  這讓胡圖稍微有些尷尬，而洪景，這個莽夫卻還有那麽一點點的壞勁兒，嘴角微微勾起，向後退了兩步，用動作標明了，這裏可沒有我的事情。


  “上位勿怪。”胡圖直接一拱手，看向方沐，輕輕笑了笑：“我老糊塗。”


  方沐擺了擺手，也把這當做什麽大事，畢竟胡圖說的話，也有道理，人能從過往當中得到的唯一教訓，就是人不會總結過往得到任何教訓。


  說的倒也沒什麽毛病，而他也沒有什麽好反感的，更何況，胡圖半笑半說的感覺，讓他感覺很不錯，，現在幾人之間，也沒有那麽強烈的距離感了。


  不想金瀾剛走的時候，胡圖一口一個上位叫著，十分的謙卑，而現在，雖然也是這樣，隻是態度已經沒有那麽拘謹了，這才是方沐想要的，該認真的時候認真，該放鬆的時候放鬆。


  在關鍵的時刻聽從調動，做事不遺餘力，該放鬆的時候互相之間不要那麽拘謹，有些事情，心裏急著就行了，不用表現出來的。


  想到這裏方沐輕輕擺了擺手，然後看了一眼魯大頭目，這個家夥現在滿臉憤怒的看著自己，可能他和老坊主之間，多年的關係，讓二人已經解下了身後的情誼，這個時候，親眼看見老坊主死在了方沐的手裏，心裏好受才奇怪了。


  當然了，這裏的很多東西都是他看不明白的，以他的眼裏，也隻能看出那麽一點來，現在的表情看上去，恨不得要吃掉方沐，但對此，他同樣沒有多少掛懷。


  一方麵是性格導致的，他對這些東西恨不在乎，又不能真的把他怎麽樣了，而另一方麵，就是因為魯大頭目的想法也沒什麽差錯，畢竟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自己安排的。


  “老坊主叫你。”方沐輕聲說道。


  而這句話，直接讓魯大頭目眼睛一瞪，站起身來，卻因為沒人控製的太久了，腿部已經麻了，用不上力氣，身子立刻就是一個趔趄，可他也沒有猶豫，也知道老坊主現在的時間不多了，直接連滾帶爬的過去了，來到了老方住的身邊。


  “坊主……”魯大頭目的聲音悲悲切切，低頭看著自己多年的頂頭上司，以往都是自己在他手底下做事，一直都是仰望的角度，而現在確實這樣俯視，視角不同，看到的，也不一樣。


  原來老坊主真的老了，頭發，也已經敗了，臉龐也齊了皺紋，可平日裏，這些細節魯大頭目都沒有注意，甚至一直都沒想過，而今日一看，心中的悲苦更加濃厚了。


  眼眶一酸，兩道淚痕就流了下來。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行了，哭什麽？死的是我又不是你小子，看著跟個娘們兒似的。”老坊主現在看上去精神頭還不錯，但誰都知道，這個狀態叫做回光返照。


  就像那些久病在床的人，常年以來，精神狀態都不假，每天氣力不濟，走路都走不了幾步，而在人後的最後彌留階段，卻一改往日的樣子，忽然間變得精神矍鑠，但這，就是人身上的最後一點精氣神了。


  就像是一戰油燈，本來都已經不亮了，快要熄滅了的時候，火苗忽然竄那麽幾下，猛地亮了一陣，然後，就隻剩下了一縷青煙，徹底不亮了。


  魯大頭目怎麽能不明白這些呢，隻是他單方麵的不願意相信罷了，但這也難怪，畢竟多年下來，積累了身後的感情，這個時候，誰都承受不住的。


  不過他聽見老坊主這麽說了，抬手抹了抹眼睛，將已經留下來的淚水擦掉了，然後剩下的，死死的瞪著眼睛，盡量不讓它們流出來。


  “哎，這還像個樣子。”老坊主的眼睛在魯大頭目身上流轉一拳，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繼續道：“以後，你就在這位公子手下做事，知道麽了？”


  “我不！”異象聽話的魯大頭目，這次罕見的拒絕了老坊主的命令，而且拒絕的十分幹脆。


  “你說什麽？”就算是老坊主都是一愣，這情況，是他沒想到的。


  “我說我不！”魯大頭目沒有回頭，而是認認真真的看著老坊主，沉聲道：“是這家夥主動攻打安和坊，而且還將您殺害，您卻要我在他手下做事？這等仇恨，不共戴天！”


  魯大頭目言辭激烈，飛快說道，而這，也讓老坊主頓了頓，然後，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傻小子！你不在公子手下做事，你還能去作什麽？救你現在這個樣子，還丟了一根手指，公子看上你的能力，想留你，這就已經很不錯了。”老坊主不厭其煩的規勸道。


  “絕不！”魯大頭目還是執意拒絕，甚至還狠狠的說了一句：“除非，他願意給您賠命！”


  這就遊戲異想天開了，武者爭鬥，向來沒人去管死掉的一方，也沒有人聽說過活人給死人賠命的，而這一句話，直接讓老坊主火了。


  “臭小子！”老坊主直接抬手一巴掌打在了魯大頭目的腦袋上，但這個時候，他也沒有多少力氣了，這一巴掌，不但沒有往日的力量，比撓癢癢想必，也差不多了。


  “別犯你的驢脾氣，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要麽您直接打死我，要麽，您走了，我就跟您一起走，反正我不在這裏帶著。”魯大頭目沉聲說道。


  看樣子是鐵了心了。


  “我管不了你了是嗎？”老坊主剩餘的力氣不多了，回光返照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你小子，真是想活活把我氣死是嗎？”


  “這……”魯大頭目搖搖頭，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我……我不敢。”


  “你不敢？”老坊主問道，然後緩緩開口：“你要是真的不敢，就老老實實的聽話，在公子的手下做事，你要知道，這位公子，可不是一般人。”


  話音未落，魯大頭目就要拒絕，但老坊主卻直接揮手將他的話給堵了回去，然後艱難的張了張嘴。


  “你這個小子，重感情，這是一點很不錯的，現在的人很少又向你一樣的了，但，這也是你的優點，卻也是你的缺點，你這個性格，可以讓很多人心甘情願的跟隨你，但你也很容易因為這一點，被人利用。”老坊主說著頓了一下，話說的太多了，他的喘息也變得有些艱難：“所以這麽多年，我也隻讓你做到了這個位置上，因為再高了，不是你不行，也不是我打壓，是你真的把握不住，如果有關係不錯，甚至曾經對你有恩的人求到了你的頭上，那件事情，就算在難辦，你也會豁出命去辦好了，對不對？”


  “這……”魯大頭目不說話了，因為老坊主太了解他了，這些都是他身上的特點，隻是，他沒想到的是，這麽多年自己隻到了一個大頭目的位置，居然是因為這種原因。


  “但，我已經這樣了，我也變不了了。”魯大頭目沉聲道。


  “是啊，所以，你現在需要換一個可以繼續讓你依附的人了。”老坊主沉聲說道：“跟著這位公子，他知道怎麽用你，你不會吃虧，而且，也會活的比現在輕鬆。”


  “可……”魯大頭目還想拒絕，可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因為老坊主到了這個時候，還是在寄掛他，如果再拒接，那他還有什麽臉麵繼續再見別人？

  一些情緒堵在胸口裏，讓他有些憋悶。


  “別說了，事情，就這麽定了吧。”老坊主沉聲道：“這是我對你最後的一點要求了，好好的在公子手下做事，安安穩穩的，替我……替我……”


  老坊主說到這裏，忽然卡住了，眼睛控製不住的往上翻，氣息，也開始停頓，盡管他還是強忍著，想要把話說完，但卻沒有那麽輕鬆。


  而這一幕，不光是魯大頭目，甚至就連方沐，這個性格裏帶著幾分涼薄，沒有多少共情能力的人，現在心裏都是輕輕一動，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但總歸是不好受的。


  “坊主……”魯大頭目悲痛萬分，直接把臉都埋在了老坊主的身上，身子因為痛哭而開始顫抖。


  這個有情有義的鐵漢子，之前沒有哭，主動削掉手指，為了保護眾人的時候，也沒有哭，但現在，因為老坊主的離開，他哭了，哭的無比傷心，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老坊主在他心裏，占據著很重的地位，畢竟是在北城這種地方，人人都是為了自己在拚搏，說是自私並不準確，但很少有人會這麽為別人考慮。


  可安和坊的老坊主和手下的大頭目，偏偏是這種人。


  而魯大頭目在哭泣的時候，卻聽見老坊主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聲音呢喃，說出了最後的半句話，斷斷續續的傳來過來。


  “好好……活……替……替我……活……”


  說完之後，老坊主徹底沒了動靜。


  魯大頭目又是一陣痛哭，這個時候，也沒人阻止他。


  良久，他站起身來，轉頭，看向了方沐，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眼睛裏那種仇恨一樣的眼神十分清楚。


  而在這一瞬間，方沐清晰的感覺到，這個人，無法收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