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辭呈
方沐揉著肚子重新走進了綢緞莊，看了看這位柳公子，淡笑道：“雲角城我不熟，也不知道有什麽好吃的，不如你來給我介紹一下？總歸都是要你掏錢的，點些好的，就算看一眼心裏多少也舒服一點不是？你看，我還是很擅長為別人考慮的。”
“你……我告訴你，這裏是方家的產業，不管你想做什麽，都要考慮考慮方家的麵子。”柳公子也不知怎麽想的，慌慌張張的說了這麽一句，但想了想，先前把整個方家給批的一文不值，現在拿出來嚇唬人也不太合適，然後鼓起勇氣，聽著胸膛，色厲內荏道：“你別忘了，我是柳家嫡傳，柳家的勢力遠非方家可比。”
這種世家子弟不知道是不是養尊處優習慣了，腦子多少有問題，牛起來敢為天下先，到了明顯不支的地步，也還想用自家招牌嚇唬人，強撐底氣，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倒驢不倒架。
方沐聞言微微搖頭，沒說話，指了指門外還躺著的柳五。
“你……”柳公子更加慌張，磕磕巴巴的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
“他是我方家客卿。”方臨袖從後屋走出來，手裏拿著一條毛巾，歪頭擦著自己濕漉漉的長發。
換上了一身新衣服，看著倒是比之前順眼多了。
“大……大小姐？！”郭掌櫃很明顯的愣住了，他雖然不被重用，但每年到了年根兒底下，都要拿著賬本進入方家報賬，將一些瑣碎事情一一報來，自然也見過方臨袖本人，但卻怎麽都想不到，今天登門的花子卻是自家小姐。
而自己的手下剛才多有不敬，若是惹得她心中不滿，今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郭掌櫃，許久不見，不知近來可好？”方臨袖問了一句。
郭掌櫃恍然大悟，立刻單膝跪地，按禮數恭敬道：“綢緞莊掌櫃郭微，見過大小姐，見過客卿。”
一眾夥計如夢方醒，呼啦啦跪倒一片，其中某人更是麵色慘白。
“郭掌櫃快快請起，禮數到了便好，大可不必如此，我這位朋友也不喜歡這種繁文縟節。”方臨袖輕聲說著，輕輕甩了甩頭發，視線一轉，看向柳公子，眼中閃過一道寒意：“柳銘，今日之事不管你回去之後怎樣訴說，是添油加醋也好，實話實說也罷，但有句話你一定要如實轉述。”
“從今日起，方家不再是以前的方家了，這句話不許少半個字，你記住了嗎？”
方臨袖重重的聲音讓柳銘的身子微微一抖，抬頭道：“方小姐，我記住了。”
“你叫我什麽？”方臨袖黛眉微蹙，問道。
“是，我記住了，大姐頭！”柳銘閉著眼，不情不願的喊了一句。
“行了，把你身上的錢都留下，滾吧。”方臨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柳銘半個不字都沒有，乖乖照做，指揮手下噤若寒蟬的惡奴扛起柳五，灰溜溜的走了。
“他怎麽這麽怕你？”方沐不解問道：“他五叔敗在我手裏，這裏我最大，可他麵對我還敢用柳家的名號壓我，怎到了你這兒，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半個屁都不敢放？”
“這你不知道？哦，對，那時候你好像已經走了，其實也沒什麽稀奇的，無非是被我從小打到大罷了。”方臨袖繼續擦著他半幹不幹的頭發，這件事在她看來不值一提，隻是頓了頓後又補了半句：“周、柳、洪、方雲角城四大家族的同輩，隻要是紈絝，不幹正事的，我見一個揍一個，就你麵前這條街，我拎著根棒子攆著他們跑了大概……百十個來回？嗯，差不多吧。”
方沐試著腦補了一下那個場景，一群武者家族的後輩，從小打熬基礎，各個出類拔萃，卻被一個同年齡的女孩子拎著棒子狂追，這場麵……
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這換了誰恐怕都要留下一份濃濃的童年陰影吧。
方沐立刻挑起了拇指：“小袖姐，英明神武，巾幗不讓須眉。”
“陳年往事不提也罷，其實四大家族的後輩裏，也不是各個都這樣，那些真的肯下功夫練武的，我也很少跟他們交手，其中有很多我應該都打不過。”方臨袖略有自得之色說著卻忽然臉色一暗，“之前那個姓周的，我就打不過。”
“嗯……那件事翻篇了，現在是新的開始了。”方沐寬慰了一句，然後看了看郭掌櫃，道：“還要勞煩郭掌櫃再找個安靜的地方，然後弄些吃得來。”
“現在嗎？今天是老家主大壽，您二位還是直接去家主壽宴為好吧。”郭掌櫃到底還是一心為了方家考慮。
“我們還有事情商量，然後再回去參加壽宴。”方臨袖回道。
她既然這麽說了，郭掌櫃也不好在說什麽，親自領路，帶著二人來到了自己的房間外，伸手推開房門，“大小姐，客卿大人，請進，我這就去準備飯菜。”
“郭掌櫃人不錯，性格有粗有細，而且忠心耿耿，能在方家如今的局麵下，將綢緞莊支撐起來實屬不易，可堪大用，是你接手方家之後，管家職位的不二人選。”方沐一邊說著，一邊坐了下來。
“是啊。”方臨袖看了看那道略胖的身影，暢快的笑道：“隻打算換身衣服，沒想到還撿到寶了。”
“對了，雀舌呢？怎麽一直沒見到她？”方沐問道。
“我讓他先回去了，打探一下消息，畢竟我也這麽長時間沒回來，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也不知道，萬一真有什麽情況，你我不說應對，心裏起碼有個準備。”方臨袖如實道。
“未雨綢繆，可以，越來越有一家之主的模樣了。”方沐給她豎了個拇指。
“一家之主……方家曆史上，不論宗家還是分家，可有女子做這一家之主？”這四個字卻讓方臨袖苦笑之後低歎一聲：“恨此身非男子。”
方沐雖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多少都能明白一些。
他了解方臨袖，知道她生性要強，雖然是女兒身，卻做得要比大多數男兒都好，半點不肯落於人後，所以見了那些紈絝才會氣不打一處來，但這個世道就是這樣，重男輕女的思想在人們心中根深蒂固。
方臨袖耳濡目染之下也受了影響，在她心裏對性別也有很深的成見，隻是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事在人為，何況還有我在呢。”方沐安慰道。
“對，事在人為。”方臨袖點點頭，隻是情緒沒有變得高漲起來。
屋子裏安靜下來，這也怪不得方臨袖患得患失，且不說女子性格中的優缺點，計劃歸計劃，一旦實施起來，隻要一點意外就足以讓她滿盤皆輸，何況還是要重建方家這種大事。
二人各自在腦海中推演著計劃，一方麵查漏補缺，另一方麵也是在預想有可能發生的情況，時間就這麽一點點的過去了，沉默給讓屋子裏的空氣都多出了一絲壓抑，直到被郭微掌櫃打斷。
“大小姐，客卿大人，太和樓的酒席已經送到，還是開在這間屋子裏還是其他的什麽地方？”郭掌櫃身在門外，彎著腰，雙眼緊盯著鞋尖，小心翼翼的問道。
“送進來吧。”方臨袖排除腦海中的雜亂念頭，深吸一口氣，然後神色恢複如常。
飯莊夥計提著雕刻精美的食盒走進來，菜肴的香氣卻隔著食盒傳遞出來，隨著蓋子打開，一道道精致的美食紛紛亮相。
可以看得出，這一桌菜肴絕對是這家飯莊的看家絕活。
不論是原料的新鮮程度，還是製作過程，包括煞費苦心的擺盤，直到最後呈現出來，色香味俱全，不亞於一副徐徐展開的畫卷。
夥計們上了菜後就端著食盒離開了，郭微掌櫃跟進來，先給方臨袖斟滿酒杯，然後又給方沐倒滿一杯。
“這是太和樓最高規格的席麵，製作花費了不少功夫，所以稍稍慢了，還望大小姐和客卿大人不要怪罪。”郭微解釋道。
這就讓方沐覺得有些奇怪了，盡管二人有主仆之別，但這份小心是不是有點太過火了？跟剛才有理有力，卻又掌握恰到好處的精明掌櫃簡直判若兩人。
不僅是他，就連方臨袖也覺得有些不妥，便問道：“郭掌櫃，你對我如此恭敬，讓我想起了那群巧言令色之徒，你應該知道我的性子，還是喜歡直來直去。”
郭掌櫃聞言，倒酒的右手微微一頓，嘴巴張了張，欲言又止。
“有話但講無妨。”方臨袖吃了口菜，砍了郭掌櫃一眼。
“大小姐，我這裏有兩張辭呈。”郭掌櫃從袖中拿出了兩張沒封口的黃色信封，雙手舉著向上一遞，輕聲道：“其中一張是之前迎門的夥計，之前不知道是大小姐到此，言語多有衝撞，自己也知道違反了店訓第三條，不敬顧客，按規矩這是該清出綢緞莊的，但還請大小姐念在他多年勞苦的份上，準他請辭，也算是東家和夥計之間多年的情分，給他留幾分麵子。”
“嗯……”方臨袖轉頭砍了過來，沉吟一聲，接過辭呈，但卻放在了桌角，然後深深的看了郭微一眼，用一種很複雜的語氣問道：“不知者不怪，夥計的事情我不計較，我好奇的是這第二份辭呈，它……不會是你的吧。”
方臨袖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緊緊的盯著郭微，但她最不想聽到的回答卻偏偏傳了過來。
“正是在下。”郭微站直身子，沉聲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