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償

  譚宅

  華燈初上, 衣香鬢影,室外的春雪還未落地就已化為水。


  “我聽說那位Dr.顧要回來了。”


  “譚大公子的十歲生日宴,可能她今晚就會來。”


  “時間過的真快……三年不到的時間,現在的顧念也算功成名就了。”


  此人說完喝了口酒。圍在一起的其他賓客也都紛紛抬起酒杯喝下一口。


  三年前的“華影獎”頒獎典禮現場,敏舒為救顧念重傷, 到如今都杳無音信。有人說, 她已經死了隻是舒家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有人說, 她仍處於深度昏迷在一個沒人知曉的地方靜養。無論外界再怎麽眾說紛紜,沒有經證實的消息都是流言。但是, 有些事圈內人是清楚的。


  敏濤繼任淩瑞集團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後取消了之前與昊和集團還有鳳翔集團的部分合作, 向曾經的死對頭華威集團示好建立起新的合作關係。舒盈遠赴美國幫助其大哥舒躍開拓舒氏集團在北美地區的市場。


  蘇優嫵:“顧念離開中國後,你有再見過她嗎?”


  陳知墨端著香檳杯,捏著杯頸的拇指和食指輕輕搓了下:“沒有。”


  蘇優嫵聽後沒有說話。


  喬宸也沒有, 默默品了口杯中之物覺得滋味大不如從前。不曉得是因為喝多了還是因為這些年日子過得並不舒心。自敏舒離開A城資本圈,她與阿嫵的生意都做得比曾經憋屈。


  陳知墨仰起頭把最後一口酒喝幹放下手臂。《花虛影》入圍法國電影節“最佳電影”。這是她第一次在國際獎項中嶄露頭角, 也是顧念的第一次, 可惜顧念沒有去。飛往法國的那天她又一次打電話問顧念是否出席,得來的是意料之中的否定回答。


  她說:“知墨, 我很想來。但是我沒辦法。”


  陳知墨扣著手機久久沒有吭聲。她知道顧念正在英國讀研,來一趟法國很方便。她沒辦法是因為心裏的那關過不去。


  顧念出國時,陳知墨去機場送她。


  陳知墨:“念完研究生就回來嗎?”


  顧念:“不知道。”她笑了笑:“本科剛畢業時, 我是想繼續讀Hree的。但是敏舒要回國工作, 我就跟著一起來A城了。如果不是她, 我也許一直都在讀書。讀完研究生再讀博士, 博士畢業後繼續留校做研究教課。說不定還能評上教授呢,就和我爸媽一樣。”


  陳知墨:“英國讀研隻要一年。”她認真地看著她,眸光溫柔繾綣,隻是吞掉了一句話:“一年很短,我可以等。”陳知墨沒有說出來,她曉得顧念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顧念又笑了笑:“是啊,不過如果算上讀博就不止了。知墨,真正的好朋友就算相隔天涯,就算多少年不聯係,關係都不會疏遠。”她也認真地回看她:“你願意做我這樣的朋友嗎?”


  如斯光景,她怎麽可能說不願意。於是陳知墨也笑,說了這輩子經常會對顧念說的話:“當然,我是你的知音啊。”


  看著航站樓外,走走停停的汽車,她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一路珍重。”


  相處快一年,不疾不徐地接近磨合,眼見就要水到渠成卻被一場意外徹底攪亂。顧念的委婉拒絕,陳知墨很快就釋然了,用的時間並不久。遭遇多能接受的就多,沒有過多的堅持也沒有不甘心。這一點上,蘇鎏不如她。


  顧念走後,蘇鎏想跟過去陪讀直接被蘇優嫵扣下護照。不管這位蘇千金再怎麽在家裏要死要活,當姐姐的就是不鬆口。等到蘇鎏鬧夠,蘇優嫵隻說了一句話:“顧念需要的不是陪伴而是錢,很多很多錢。”


  這話乍一聽挺俗,可是仔細想來也沒什麽不對。出版小說,投資作品沒有哪處是不需要錢來砸的。當藝術進入資本市場,當作品具備實際價值,金錢和藝術就再也分不開了,和資本運作也分不開了。


  陳知墨看了眼不遠處與別人攀談的蘇鎏。比之以前她穩重了許多,作為昊和集團的首席財務官,她在金融投資上的過人天賦所有人有目共睹。聽說顧念的資產也是她在幫忙打理。


  又想到顧念。陳知墨把空酒杯放到侍應端來的托盤。這三年顧念行蹤不定,足跡遍布歐洲、澳洲、美洲……可她最常待的地方卻是戰火紛飛的中東地區。她倆平常沒什麽聯係,加上顧念在的地方通信不便。她們的交流都是通過電子郵件,可能兩三個月才能完成一次互通。雖然不頻繁但二人每次都會寫上很多話,說說自己的近況,經曆了什麽新鮮事,欣賞到了什麽有趣的作品,獲得哪些感悟。內容涉及方方麵麵,也會問對方的情感狀況。陳知墨和顧念倒是越來越像相識多年情投意合的好友了。


  到了飯點管家領著賓客入席,坐的是圓桌。眾人坐定後,以譚慶業為主位的主桌上,女主人冼薇身邊特意留了一個位置。


  已經過了請柬上的開席時間,於是有人問:“譚夫人,還有客人沒到嗎?”


  冼薇:“是的。剛才通過電話,飛機延誤了。她馬上就到。”


  主桌上另一位客人調侃道:“不曉得是哪位貴客?”


  冼薇淡笑:“一會兒就曉得了。”


  她才說完沒多久,高跟鞋敲擊在地麵的聲音漸漸傳來。


  紅如烈火的裙擺一下一下摩擦在極細的鞋跟,鞋尖上鑲著鑽扣。來人著一襲紅裙,發梢微卷的長發全部籠在一側。裸露在外的肌膚被烏黑的發映襯著,更顯得瑩白似玉。最引人注目的則是她胸前綴了顆足有五克拉的鑽石。


  她走到主桌前,腳步一頓。眯起一雙被酒紅色眼影暈染過的眼睛,塗了楓葉色口紅的唇好看地勾起:“薇姐……”


  美目於在座者身上一一掃過,當眼神掠過譚雅,鎖定在她身旁的女伴時。她說:“別來無恙。”


  景純兒端正地坐著,對她輕點了下頭:“別來無恙。”


  女子笑意加深,酒紅色的眼妝別由來添一段妖媚:“景純兒,我回來了。”


  她笑容絢爛,姿態從容。絲毫不見疏離仿佛這三年從未離開。隻是在座人都覺得她給自己的感覺很陌生。這位在國際上聲名鵲起的Dr.顧早就不是三年前的顧念了。她今晚的樣子也和他們從電視網絡上看到的很不一樣。


  大家看了眼景純兒又看了眼顧念,心裏麵的想法轉了個遍。三年前,顧念咬定了景純兒是那場意外的幕後元凶。三年後的第一次露麵又是這副帶挑釁的態度。


  她話音剛落下就轉過身子,徑直走到冼薇身旁的位置把景純兒那聲“歡迎回來”遠遠拋在身後。


  冼薇:“旅途勞頓,念念下了飛機就往這趕,辛苦了。”


  顧念:“不辛苦。”她坐下後把深藍色綢緞手包隨意地放在桌上:“皓皓的十歲生日宴,我這個幹媽必須來。”


  蘇優嫵頗感意外,顧念是冼薇兒子的幹媽,她怎麽從未聽人說起過。果然,掃視一圈後她發現除了譚家的人,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


  譚皓對著顧念兩眼放光:“幹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陷落之城》在這屆奧新金像獎上獲獎了!”


  “是嗎?”比之譚皓顧念的反應就很平淡了:“我當時在飛機上。還不知道結果。”她微笑著拿起手包:“皓皓來,幹媽給你帶了禮物。”


  譚皓很期待,得到譚慶業的同意後他離席來到顧念跟前。顧念拿出一個不算小的禮盒。打開後絲絨內襯上托著一枚精致的男表。


  顧念:“生日快樂。以後就是小大人了。”


  譚皓:“謝謝幹媽。”


  顧念拿出手表親自幫譚皓帶上。


  冼薇看了一眼說:“念念,這個禮物給皓皓太貴重了。”


  江詩丹頓的陀飛輪手表,給一個十歲的孩子佩戴確實有點過。


  顧念輕笑:“哪裏。”她細細端詳著:“男孩子需要一塊好表壓身。”


  冼薇也笑,和顧念初見時她也說過類似的話:“皓皓,還不再多謝謝幹媽。”


  譚皓:“謝謝!謝謝!”


  顧念摸摸他的頭:“和幹媽不需要客氣。你喜歡就好。”


  此時的顧念有些失神,三年前的她絕對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出手如此闊綽。


  一道道菜上了桌,敬完酒祝賀完譚皓滿十歲,局才算真正開始。


  譚慶業向顧念舉起酒杯:“《陷落之城》能奪得今年奧新金像獎的“最佳導演”和“最佳影片”這兩個大獎項,Dr.顧功不可沒。恭喜!”


  顧念舉杯回敬道:“譚總謬讚了。主要還是導演James Amis的功勞。”


  譚雅:“念念還沒看頒獎儀式吧?”


  顧念:“沒來及。”


  昨天是美國奧新金像獎頒獎的日子。顧念在頒獎典禮前就離開了洛杉磯。因為時差,國內的人是今天一早收看的實時轉播,她還在飛機上。


  譚雅撐了隻胳膊在桌上:“我讓管家在屏幕上放一下頒發“最佳影片獎”的片段。你絕對會感動。”


  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屏幕上。國際知名大導演James Amis手持獎杯,他身邊站著整個《陷落之城》的主創團隊。舞台設計極為精美,他穿著深黑西裝,幾乎要熱淚盈眶:“Thank you for this incredible honor. It’s really hard for us to finish the shoot. It is really hard… really hard indeed!” (感謝這不可思議的榮譽。於我們而言完成這次拍攝很艱難。很難…真的很難!)


  《陷落之城》英文名為《Fall of the city》。講述的是在連綿不斷的戰火下,中東地區的一些城市正在步步消亡。整部影片的戶外取景全部在中東。拍攝組親赴戰區進行長達半年的拍攝工作。在那裏的生活是相當艱苦的,食物和水的貧乏,不那麽宜居的自然環境,還有不知何時會發生的武裝暴力衝突。沙塵漫漫中,裝甲車於身旁開過,炮彈聲、槍擊聲、建築物倒塌聲、人群的尖叫聲構成了顧念腦海中的大部分回憶。


  這片土地誕生出世界上偉大的文明,上帝曾和他揀選出的子民於這裏立約。也是這片土地,燃燒千年的烽火從未停歇。民族與宗教的矛盾,血與靈的獻祭,死亡與永生。人民擁抱著的信仰讓他們身心安寧,血腥的襲擊,戰亂頻發又為之蒙上頹唐的妖冶。


  奧新頒獎典禮特意播放了段《陷落之城》拍攝組在戰區的日常。


  一開始周遭很安靜,攝像機默默記錄著劇組人員工作時的樣子。鏡頭掃過顧念,她倚在張舊椅子上修改劇本,用的是最為傳統的本子和筆。突然一聲巨響,透過她身後的窗戶隻見隔壁一棟樓發生了爆炸。接連不斷的爆炸聲響起,灰塵彌漫,殘磚斷瓦。拍攝組一下子就陷入了恐慌和忙亂。外麵一遍遍地重複“Emergency”,James Amis指揮著大家帶上東西逃跑。攝像機劇烈晃動起來,威脅到性命的緊張感影響著所有觀眾。


  劇組所在的這棟樓也受到波及。大多數人都手忙腳亂,唯顧念淡定地坐在原位拿著筆繼續寫著什麽。當完成最後一筆,她從容地把筆插入本子上的筆槽。抬手撣掉落在紙頁上的灰塵,用繩圈將牛皮本綁好在劇務催促的“Run”聲中,踏出室外,一派置身世外,無關生死的冷淡,看不出一絲情緒。


  後來,他們所處的這棟樓也發生爆炸。有些生命就在裏頭葬送了。


  短片結束後現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當之無愧地用生命做電影,本就值得被尊敬。很多人都哭了,連以脾氣暴躁從不吐露悲傷情緒的大導演Amis也數次哽咽。這不是他第一次在這個獎項上獲獎,但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出作品賦予獎項的重量。


  視頻裏的顧念很招眼。James Amis強調顧念是天才。他不斷重複Genius這個單詞,說他很幸運當初因為那個震驚世界的網絡視頻讓他選擇顧念作為《Fall of the city》的編劇。他最後說如果顧念在現場,那麽一切就都完美了。


  顧念知道James是真的覺得遺憾,臨上飛機前他還挽留她:“I kno.” (我知道在那場意外後你就再也不出席任何頒獎典禮,但是它發生了…而你終將麵對。)

  可她就是不能夠。


  片段放完,在場的人也都鼓起掌。顧念微笑著頷首,有禮地表達著自己的謙恭。


  冼薇:“沒想到你能把一個這樣的故事表現得這樣好。沒有西方人深入骨血的宗教背景,中國人大多不擅長此題材。光看台詞就知道你把《聖經》讀得非常透徹,很難得!”


  顧念:“《聖經》裏確實有觸動我心神的句子。”


  冼薇:“是哪句?”


  “An eye for an eye, a teeth for a teeth.”顧念緩緩地念著,單詞滾在她的喉嚨裏有種說不出的悠遠感和深意。


  聽懂的人皆心中一驚。


  有一英語不好的中年人問:“這句話中文是什麽意思?”


  顧念先是看著發問的人,然後眼波蕩漾把視線調向了景純兒:“這句話出自舊約申命記。意思是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她笑得冶豔,最狠的話並不急著現在說。盡管她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命償命,我要你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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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白兔終於可以當女王了


  有種十年媳婦熬成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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