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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瑞集團高層會議室
張董事:“之前敏濤代董事長已經發文件通知大家, 他作為本次選舉的候選人不參與此次會議主持。特將主持的任務交給我。我們今天坐在這就是為了選出淩瑞集團下一屆董事長兼總經理。還和從前一樣,這次選舉也采取實名公開舉手表決。候選人一共兩位,一位是代董事長敏濤,另一位是財務總監敏舒。如果諸位沒有疑問和需要說明的事情,董事長選舉將馬上開始。”、
張董事交代完, 在座的董事們紛紛頷首。點頭的幅度都不大, 人和人的眼神交匯間已經傳遞了很多信息。現場的氣氛緊張而又嚴肅。
敏舒坐在右側的首位上。一張冷豔的臉沒有表情, 看起來甚是雲淡風輕。隻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內心是有多緊張。這一個多月,她已經盡最大努力向各董事以及占股較多的大股東們那裏做了爭取。董事會成員一共十九人, 劃分利益集團可以分為三類。敏濤黨, 敏舒黨和中間派。張董事和劉董事無疑是敏濤那裏的核心人物。梁軒和三叔敏渝對自己也是鼎力支持。目前,投票意向已經非常明確的董事排除敏濤和敏舒一共有十一位。敏濤那裏有五人,敏舒這裏有六人。雖然以一人之差處於優勢, 但是剩餘六位的董事們在現階段的態度仍非常曖昧且猶豫。
董事長之位到底花落誰家還是未知數。
張董事:“最後再問一次,如果沒有問題, 投票立即開始。”
他說完沒有人開口。就當所有人都以為董事長選舉將要開始的時候, 劉董事:“怎麽沒有問題?我有問題!”
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鎖定住敏舒:“一般來說,集團公司的董事長所占的股份是最高的。如果敏濤董事這次當選, 敏總監可會心裏不舒服?”
他的這個問題讓敏舒有些困惑。原以為他的攻擊怎麽樣也要擊在自己的軟肋上。沒有多加思索,敏舒自動避開了他話裏的鋒芒:“我尊重且接受董事會的選舉結果。”
劉董事:“敏總監,你還沒回答我呢。這個問題雖然不是多嚴重, 但也希望你不要避而不談。”
敏渝:“劉董事, 這個問題和馬上的選舉無關。張董事, 我建議選舉立刻開始。”
劉董事瞥了他一眼:“怎麽能說沒關係呢?據我所知, 今天一早敏濤董事就和華威集團的何董事也就是我們淩瑞集團的何股東完成了股權變更。還沒來得及開會發文件通報。”
他話一說完,董事們小聲的議論立刻響了起來。劉董事不緊不慢地揚聲補充道:“也就是說,如今敏濤董事擁有了和敏舒總監相同份額的淩瑞集團股權。”
他衝敏舒笑了一下:“所以敏總監就算落選,也不要心裏不平衡。”
事發突然,沒有人想到敏濤會在正式選舉之前來這手。敏渝看向敏舒的目光帶上絲擔憂。梁軒在短暫的驚訝之後想了想,倒不覺得這個消息多能撼動這次選舉結果。敏濤的股權本就不比敏舒少多少,董事們投票看的也不是這個。誰能給自己帶來更大的利益,誰可以給公司帶來更光明的前途才是這些人關心的。
張董事:“原來還有這麽一回事。現在大家也知道了,要不開始選舉吧?”
敏濤悠哉地靠坐在皮椅上,兩手交叉放於小腹和腿的夾角:“不急,會議前我接到電話。有一個重要人物要來,想讓我們等等她。”
張董事問道:“請問是哪一位?目前董事會的十九名成員已經全數到齊了。”
敏濤:“不錯。隻是此人身份特殊,雖然沒有選舉權但她的意見也是非常必要並且值得一聽的。”
敏舒和梁軒對視一眼,看出對方眼裏的疑慮,敏舒也搖了搖頭。她並不知道敏濤說的那人是誰?難道是哪位占了隱藏股份的股東?可她在淩瑞集團的財務處工作兩年多,如果有這樣的人物她不可能絲毫不知情。
張董事聽了沒有立即開口。董事們的交頭接耳也更加頻繁。清晰的敲門聲傳來,秘書在張董事的示意下推開會議室的實木大門。
一位滿頭白發卻精氣神少壯的老太太走了進來。她個子不高,穿著保守的孔雀藍女士套裝足下蹬了雙低粗跟高跟鞋,不怒自威。
敏舒:“奶奶……”沒有想到奶奶會親臨這次選舉會議。看到她後,之前的憂心反而煙消雲散了。奶奶是不會主動站自己的對立麵的。最多表中立,一邊是二兒子,一邊是孫女哪邊都不沾。
敏濤站起來,殷勤地把她讓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媽,你來了。”
秘書見此又搬了把椅子放到敏老夫人旁邊讓敏濤坐。
敏老夫人:“這次選舉我本沒打算來。隻是敏濤非常希望我出席。那我作為曾經的董事也來旁觀一下結果。事先聲明,我沒有投票權也不代表任何立場。”
說起這敏老夫人,當年也是商場上的一位風雲人物。改革開放初期,一個有著三個孩子的中年女人照樣陪著丈夫打天下。在外運輸跑貨,生意應酬,搞投標做決策沒一樣含糊。行事作風雷厲風行,多次於危難之中力挽狂瀾。在淩瑞集團老一輩的股東和董事們心裏很有分量。年輕一輩聽說她以前的事跡也都佩服至極。雖然已退出公司多年,隻有股權沒有職權,但她在淩瑞集團高層裏仍很有地位。
張董事:“之前我們還好奇要來的重要人物是誰。沒想到是敏老夫人……”他笑了幾聲:“確實是淩瑞的重要人物。大家歡迎。”
他帶頭鼓掌,其他人也跟著鼓起掌來。
敏老夫人:“大夥都是忙人,時間寶貴。如果沒有其他事,選舉就趕緊開始吧。”
張董事連忙附和:“敏老夫人說的是,我們這就開始。”
“等一下!”劉董事突然開口。聲音比之前大好幾倍。
被他略有沙啞的男低音一喝,所有人的心髒不由一緊,全數向他那看去。
劉董事:“我有一件事情要舉報!”
他抬起頭,一雙不大的眼睛盯牢了敏舒,似要用眼神將她生吞活剝:“敏總監向董事會隱瞞的事情,不打算在選舉前自己解釋一下嗎?”
敏舒的心跳已經加快,但還是定定地於他對視著。沉默三秒才說:“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麽。”
“不知道?”劉董事往前探了探身子,陰險地歪了嘴角:“那我來提示一下,有關於你身體的。”
腦海有一瞬間的空白。下一秒,敏舒覺得自己的所有血液都從臉上褪了個幹淨。他是怎麽知道的?一天前自己和舒盈吃飯,最後討論了關於今天選舉的事情。席間,自己又一次因為頭暈加胃痛短暫地昏厥過去,把母親嚇了一跳然後被她強行帶到醫院做了檢查。
難道是舒盈告訴敏濤的?會議室的冷氣開得很足,想到此,敏舒現在冷得沒了知覺。為什麽?父親去世後,經曆了一場在外公家的爭吵。一貫自負不願意低頭的母親竟然主動找自己承認錯誤並說了敏洪去世,她唯一有的隻有敏舒了……
從小到大,母親在外和父親忙生意加上她後來出國念書。一家人聚少離多,親緣關係其實非常淡薄。但舒盈對父親的深愛,敏舒卻是一直看在眼裏的。就算是為了父親的遺願,她也不應該出賣自己。更何況母親放棄了配偶繼承讓自己一夕之間擁有了那麽高的占股。還是說,敏濤已經得手了?母親早就變心了?
一下子,敏舒頭痛得沒法思考,眼前彩色的重影氤氳個不停。可她還是正襟危坐裝作沒有一絲不適。
“敏總監,劉董事說的是怎麽回事?”有董事向敏舒發問。
不待敏舒回答,梁軒迅速接道:“最近發生的事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敏總監這段時間工作繁忙,壓力也比平時更大。胃口不好去醫院瞧瞧打個營養針也不是什麽大事情吧?劉董事何必大驚小怪。”
“是嗎?”劉董事嘴角歪著的弧度更明顯。他站起身子,從西裝內側的口袋裏掏出幾張照片扔在敏舒麵前:“胃口不好,打營養針需要去腫瘤科?”
全場嘩然。前兩位董事長都在不算大的年紀因為胃癌去世。在某個層麵上,腫瘤已經成了淩瑞集團的一個敏感的話題。
劉董事:“這幾張照片我已經讓秘書發到各位的郵箱裏了。諸位現在可以用手機查看。”
敏渝也站起來:“董事長選舉期間是不可以使用電子設備的!還有,你這種做法是不是侵犯了敏總監的隱私?”
眾董事們麵麵相覷。張董事最先掏出了手機,開機查了郵箱。其他董事們見此也紛紛查了。
看完後神色各異,把手機關機放回口袋裏,所有人不發一語。
敏舒伸長手臂,默默從桌上拿起照片看了。拍照人偷拍的角度非常好,把她和醫院腫瘤科的字樣構在了一張圖裏。也拍到了她進科室包括不同檢查室的瞬間。
真的是……想抵賴都沒辦法。
劉董事有些得意:“你還有什麽說的?作為下屆董事長選舉的參選人,隱瞞自己的健康狀況不可取也不道德吧?”
敏舒:“劉董事,你太心急了。”
她將照片對整齊放在自己麵前:“檢查結果沒有出來。我的身體裏有沒有腫瘤,是惡性還是良性都不知道。你就這麽咄咄逼人,要我解釋自己的健康狀況,是不是有些過了?再說,爺爺和父親的離世使我對這方麵比較注意。於我而言隻是一年一次的常規檢查。之前公司也有組織過,我那天碰巧有事沒來及去醫院。昨天有空去了有什麽不合常理的地方?”
敏舒目光坦然:“至於別的,我無可奉告。”
劉董事沒有料到敏舒這麽巧舌如簧,急急道:“你這個家族病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你還狡辯……”
敏舒打斷他:“且不說現在中國胃癌高發。敏濤董事也是我敏家的人吧。”
劉董事瞪著敏舒一時找不到詞反駁。敏渝暗舒了口氣坐下了。
敏舒環視了一圈在座的人:“我的解釋就是這樣。諸位還有什麽不清楚的嗎?”
董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坐鄰近的小聲交流過幾句安靜下來。
敏濤:“劉董事,你先坐下。”
“可是…!”他心有不憤,察覺到敏濤眼裏的警告隻好不情願地坐下去。
張董事臉色尷尬,幹笑了兩聲問:“那我們選舉開始?”
“小舒……”一直沒說話的敏老夫人忽然出聲了。她注視著敏舒的目光很複雜:“算了吧,你還年輕。”
她的話音量不大,聽在人耳裏卻如同一道驚雷。
敏老夫人:“已經有了你爺爺和你父親做前車之鑒,奶奶沒法看著你……”她沒說下去,隻是以往威嚴到不近人情的眼神溢出了哀傷:“你是奶奶帶大的。你太年輕了。”
她很明白奶奶話裏的意思。也知道這無形中肯定了劉董事認定她身體不好的說辭。但她還是不死心地問:
“奶奶是覺得我太年輕不足以擔當董事長兼總經理的重任嗎?你以前不是這麽說的。”敏舒垂下眼,嗓音澀得要命。
敏老夫人的嘴巴和眼睛都在抖,帶著唇邊和眼角的皺紋也在抖。
敏老夫人的話已經注定了選舉的結果。所以聽到最終結果的刹那,敏舒一點也不意外。相反心裏平靜得有如死水。最後她差了敏濤三票,至於這三票是因為懷疑她難擔大任還是因為敏老夫人那幾句話就不得而知了。
張董事率先拍起手:“新任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已經選出。讓我們恭喜敏濤董事長。”
劉董事更是喜形於色大力鼓起掌來。除了原本就支持敏濤的,其餘的掌聲就顯得很稀薄了。
敏濤:“小舒,承讓。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敏舒麵無表情地站起來,對他無悲無喜地說了聲恭喜就要走。
敏老夫人慌忙拉住她:“小舒,奶奶隻是不想失去你!”
她掙脫開奶奶的手沒有回頭。想報複性地說“你已經失去我了”,可這傷人的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隻能無言地推門離開。
按亮了電梯鍵,電梯遲遲不來。眼見會議結束,董事們接二連三地走出來。敏舒不想麵對這些董事,也不想麵對任何公司裏的人。她打開消防通道的門。
梁軒追上她:“小舒,你想從四十樓走下去嗎?你穿了高跟鞋!”
敏舒已經下了幾層台階,聽到他的話才驀然驚覺。彎腰脫了鞋拎在手上,赤腳繼續往下走。
梁軒:“你已經盡力了。事出突然誰也沒想到,不成不是你的問題。再說董事長任期也就三年,這次不行還有下次!”
敏舒突然停下:“是啊,我盡力了。”
她仰起臉苦澀地笑了:“都說敏舒聰慧過人,能力超群,支持者甚多。但有什麽用呢?都那麽努力了,就算我是敏舒也不行。”
梁軒從未見過敏舒自暴自棄。在他的印象裏,敏舒一直是嚴肅上進且強勢的。一時有點不知道該怎樣安慰。
敏舒背對他擺擺手:“我一會兒要去“華影獎”的頒獎典禮。你自便。”
梁軒:“你現在回家換衣服去也來不及了。不如就在電視上看直播。”
敏舒沒有理她,真的就自己光腳快步走下了四十樓。念念作為《花虛影》的編劇入圍了“華影獎”的最佳編劇。她人生中所有的重要時刻,敏舒都不想缺席。
車廂裏飄著梔子花醉人的甜香,空調的冷風淡淡地吹來很舒服。
“緊張嗎?”陳知墨問坐在身旁的顧念:“一會兒下車要走紅毯。小心點別勾到裙子。”
顧念嘟著嘴巴看她:“知墨,你怎麽不想我點好?”
陳知墨眼波稍轉,笑了:“我是擔心你裙子太長。”
顧念盯著尖尖的高跟鞋嘴,側過腳又看了看隱在群下的鞋跟,開始有點犯怵。這條白色絲綢禮服的尾擺很長很飄逸也很讓人不好走路。但是,誰叫自己穿上這條長裙美得像個仙子呢!
從巴塞羅那回來,自己和知墨的關係愈加親密了,盡管那個夜晚什麽也沒發生。知墨把她裹在毯子裏摟著睡了一夜。第二天照樣帶她出去玩玩樂樂吃吃喝喝。她很佩服知墨,不管碰到什麽樣的尷尬都能自然地化解。現在就很完美,倆人順其自然,肢體上的動作也越來越親昵。隨著時間,到最後一步就是水到渠成。
知道彼此正在慢慢喜歡,慢慢互相接受,也知道期待中的風月之事總會到來。但不知道會發生在何時發生在何地,相處的最佳狀態也不過如此。
到了頒獎禮堂外,侍者拉開車門知墨先下車。她優雅地回過身,半彎下腰伸出手給車內的她。顧念會心一笑,搭著她的手也走了出來。紅毯兩旁都是記者攝像,閃光燈對著兩人閃個不停。遠處還有粉絲的尖叫。挽著知墨走過紅毯,二人的裙擺在走路帶出的風裏摩擦,身上的香水也在融合。被她引著適時地麵對相機擺手微笑,顧念很慶幸身邊有她。
走進禮堂,和圈內人招呼過後坐到了事先安排好的位置。《花虛影》這次風頭很勁,入圍了“華影獎”的五個獎項。分別是最佳女配角,最佳編劇獎,最佳女主角,最佳導演獎,和最佳影片獎。
除了影帝影後和最佳導演,最佳影片每年都很有爭議。這次的最佳編劇獎也是爭議不斷。同時入圍的人有顧念認識的冼薇和景純兒,還有兩個華語片裏有名的大編劇。按理說,顧念作為這行的新人,怎麽樣也輪不上她的處女作。可《花虛影》這次的賣座率實在是太高了,圈內和影評人的評價也實在是太好了。有這樣出人意料的好結果,實力和運氣可以說各占了一半。
此次頒獎典禮的司儀是影視界一位名望很高的中年男演員。捧過的獎項無數多次被評為影帝。在主持人暖場和一段開場歌舞後,第一個頒發的是最佳男配角獎。
顧念並不是很關心,她狀似無意地往喬宸和蘇優嫵坐著的地方看了看,敏舒的座位是空著的。她沒有來,自己的心裏一下子非常失落。雖然敏舒的缺席並不能說明什麽,但顧念就是覺得她對自己一點也不在意。就算是作為朋友也該出席支持一下的,更何況敏舒還是《花虛影》的投資人。之前的期待和興致一下子被減去了很多。怕被攝像拍到落寞的表情,顧念一直都保持著微笑。做一個有“身份”的人很辛苦,連安心地表達自己的情緒都不能夠……
悶悶不樂的狀態直到譚雅被授予最佳女配才有了改觀。入選後播出的片段正是自己反對她用替身落入湖水的那段。當譚雅的名字被嘉賓宣布,攝像機敏銳地捕捉到譚雅臉上一閃而過的驚喜。這是她首次獲獎,也意味著她終於從花瓶明星開始過渡到實力派演員。和黎羽芝陳知墨擁抱過後,譚雅也張開手臂抱住了她。
“謝謝。”顧念聽見了譚雅的聲音。她的表情還是透著清冷,那聲道謝像是幻聽,但顧念知道不是。
譚雅捧著獎杯,謝過了導演及製作團隊後尤其點名謝了她:“當然我最想感謝的還是顧編劇。倒不是覺得她的劇本寫得有多好,而是這講戲的功夫真是無人能比。”
她說不上是誇讚還是揶揄的譚雅式“冷幽默”惹得現場觀眾捧腹。攝像也給了顧念好幾個特寫。屏幕上,她的表情看起來頗有些無奈。眉毛眼睛嘴角細微地動了一遍才緩緩笑起來。
終於到了最佳編劇獎,她的短片被安排在了最後。除了《花虛影》,被提名的其他四部影片顧念都看過。景純兒的作品有些欠缺火候,另外幾個都是極出色的。尤其是冼薇擔任編劇的《戰鬼》,裏麵的台詞非常有力量。所以不管自己能不能得獎,她都不會太在意。在都是精品的前提下,獲獎靠的是運氣。顧念又偷偷看了眼敏舒的座位,意料之中的仍然沒來。五位編劇的臉已經被打到了大屏幕上。壓下了鬱色,顧念笑得越發動人。五張臉孔裏就數她最為美麗明媚。在場的數百名觀眾還有守在電視機前看直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生中第一次被這麽多人注目,她當然要美得無可挑剔。
“敏總監實在抱歉。現在正是最佳編劇獎頒發,實況轉播鏡頭都掃著呢,一會兒開始歌舞我再把您引到座位上。”
敏舒:“沒關係,這個位置很好。”站在頒獎台下死角的陰影裏,敏舒安靜地望著座位上笑容鮮活的顧念。就算在一群美貌的花旦裏坐著,她也能好看到發光。
敏舒忍不住微笑:是啊,她敏舒看上的女人怎麽會差?她對她也是一見鍾情!念念就像成色好的鑽石原石,粗略打磨一下就能展露其中的光彩。如果被細細雕琢,拋光那該要美成何種模樣?
頒獎嘉賓:“我宣布,最佳編劇獎的獲得者是——”
電視機前的五張臉都笑得溫和得體,看不出一點情緒上的波動。
“顧念!”宣布完名字,隻餘顧念的臉被放大留在了最中央。滿場的掌聲,讓顧念有一秒的失神。陳知墨最先站起來把她從座位上拉起,擁抱。
陳知墨:“念念,真的是太好了。恭喜。”掌聲嘈雜,隻留知墨聲色旖旎。
和坐在身旁的《花虛影》主創團隊成員逐一擁抱過後,顧念提著裙子嫋嫋婷婷地下了台階往台上走去。
現場的燈光似乎隻為她而亮,全場人員似乎隻為當她的陪襯。敏舒就看著她從人群走來,將要走到光亮最盛的聚處。
冼薇和景純兒也分別從自己原來的座位起身,在台階處與她擁抱。
冼薇:“恭喜了。”
顧念:“謝謝薇姐。”
“恭喜。”景純兒甜甜地笑著,在與她相擁的時刻於她耳邊說道:“這會是一場終生難忘的頒獎。”
顧念沒有多想,向她道了謝。
多少次午夜夢回,顧念再想到這句話心裏的悔恨就像能吞噬她的野獸。她一次又一次的反問自己,假如在那個須臾她聽出了景純兒的話外之音,她會不會不管不顧拒絕上台領獎,就算是身敗名裂也在所不惜?答案當然是——會拒絕!
因為領獎的代價,是她摯愛的舒美人……
她今生的唯一!
蘇鎏坐在前麵的中間位置,此時也興奮地穿過一個又一個人來與她於台下相擁:“念念,你太棒了!”
顧念終於走上台……
舞台的正上方掛有一盞華美到炫目的吊燈。螺旋狀的主燈柱旱連著呈放射狀向四周延伸的鐵枝。每一根鐵枝上都捧著一個碗狀燈泡,燈上裝飾了水晶珠鏈。最絕的是這盞水晶燈是由六根細長的纜狀物牽起的,宛如漂浮在半空的瑤台仙器,散發著如夢似幻的光暈。
顧念持著獎杯站在燈下,敏舒離她的位置並不遠。一個台上一個台下,一個處於明亮一個處於陰暗。一個春風得意一個秋色頹唐。
我能看見你,你卻注意不到我。
主持人和嘉賓都遠遠讓開了,把寬敞的舞台讓給她。超預想的激動之情讓顧念的視線再也離不開坐在台下的陳知墨,某種感受呼之欲出。
顧念: “能得到最佳編劇獎我很開心也很意外。最感謝的就是陳導!知墨,真的很謝謝你!”說到這她的眼裏彌漫起水霧,喉嚨也有些哽咽。說不清為什麽會這樣,但此刻就是這樣了。
顧念感謝了很多人,從陳知墨到黎羽芝譚雅,再到《花虛影》劇組裏的所有成員。甚至還感謝了曾經陪她一路走來的《花虛影》網文讀者,調侃了蘇鎏就是霸王榜上的“流金歲月”。唯獨沒有提起敏舒,明明是因為敏舒的提議才有了如今的《花虛影》。
那天躺在澳洲的公寓裏,顧念翻看了龍鬱之的第一版《羨侶》。
敏舒:“那就也像他一樣,寫一本。”
顧念:“寫一本?!”
敏舒:“是的,寫一本。”
敏舒曾對她說,Nothing is impossible,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掌聲又起,顧念彎下腰再次致謝。突然響起了什麽特殊的聲音,台下的掌聲變成了人們的驚叫與騷亂。黑影從上方重重壓了下來,伴隨著玻璃的碎裂聲。時間靜止,空間分層。這一處的鏡像正在光影的無涯裏傾塌。察覺到危險的顧念想跑,慌亂之中高跟鞋的後跟纏住了白色絲綢長裙的下擺。巨型吊燈轟然砸下,她被裙子絆住往前跌了下去。
無法逃離……
腦子裏閃過無數畫麵,快到顧念無法一一捕捉。她以為下一秒會很痛也做好了承受的準備,卻被一人攬入懷中。是這個懷抱替她擋去了所有的疼痛與傷害,這個熟悉的懷抱,骨感、纖瘦、微涼還帶著暖暖的橙花味。
她的下顎骨頂在她的發頂,一手護著她的後腦勺另一隻替她擋住了自己肩膀沒能護住的另一半臉。耳畔全是碎聲,鋒利的玻璃碎片劃過如玉削成的手指,光滑的手背。那隻虛掩著顧念臉的手正在滴血。殷紅的,大顆的血珠順著手背往地上滴落。
一滴,兩滴,三滴……
當一切終於歸向沉寂,敏舒放開了懷裏的顧念。焦急仔細地把她全身看過一遍確定沒受傷害才放下心來。
顧念:“敏舒……”
她顫抖著手,獎杯已經不曉得丟到哪個角落。潔白的指尖一點點向上,終於點在了敏舒左胸。點在了金屬物的尖端。尖銳處刺著顧念的指腹,帶上了麻麻的痛感。
敏舒的胸口,被一根鐵釺穿胸而過。
血液將她白色的襯衫慢慢浸染。敏舒握住她抖個不停的的手指,在顧念的震驚裏淡定地低下頭。沒有驚訝,沒有害怕,所有的一切都消散了。敏舒用另一手解開脖子上的鑽石項鏈塞進顧念手中。
璀璨的鑽石染著血。白淨的手,鮮紅的血,透明的鑽。
顧念拚命搖頭,縮著自己的手:“我不要……不要…!你以後再給我,不要是現在……!不要!”
不想去接,不敢去接,她怕敏舒給她的是最後的遺物。
敏舒:“傻瓜……手術室…不能帶首飾。”她一開口血就從嘴裏湧了出來。她忍不住咳嗽,血液不小心濺到顧念臉上。
擔心自己的血弄髒她精致的妝容,敏舒小心地伸出手,把傷口上的血在襯衣上抹幹淨後才敢去拭顧念臉上的血汙。
她深深地望著她,恨不得把她每一點毛孔都看個細,全印在心裏。丹鳳眼裏水色流動,敏舒的目光是那樣認真那樣癡迷又是那樣哀傷:“綿綿,我愛你……真的好愛好愛…”沒有想到第一次說“我愛你”是在這樣的情境裏。
她又咳血了,漆黑的瞳眸開始渙散,帶著整雙眼變得透明。敏舒說:“如果我死了,你就忘了我吧……”
敏舒最後隻和她說了三句話。
“傻瓜……手術室…不能帶首飾。”
“綿綿,我愛你……真的好愛好愛…”
“如果我死了,你就忘了我吧……”
最後一句話的最後一個音落下,顧念的眼淚也奪眶而出。
記得以前看《泰坦尼克號》時,顧念被裏麵的情節感動得哭個不停。除了問敏舒知不知道一見鍾情的感覺還問了她,如果我們也遇到了生離死別該怎麽辦?隻能活一個,你是救自己還是救我?這個問題真的是幼稚又沒水平。弄得敏舒很不好回答。
她當時說的是:“我沒有想過。”
顧念不滿她這個說法,硬逼著她想想再說。
敏舒想了很久:“真的不知道。真到那個時候潛意識會告訴我的。”
顧念有些不開心,不開心於敏舒不會哄人的木訥:“那我要是死了你會怎麽樣?”
敏舒瞪她一眼,叫她不要亂說話。哪有自己說自己死的。
顧念又問:“那你死了呢?”她湊過去,往敏舒的脖子裏吹氣:“想不想我為你守一輩子寡?”
敏舒許久不說話。顧念以為自己玩笑開過,她生氣了。正要撒嬌求原諒的時候,敏舒說:“如果我死了,你就忘了我吧。”
她的表情很嚴肅還有深思熟慮後的鄭重:“我相信你可以好好生活。你一定要活得比我好!”
顧念緊緊抱住她:“敏舒,敏舒!你不要睡!”
她去摸敏舒的臉,炎熱的夏季她的溫度讓她涼得心驚。敏舒努力地睜大眼,敵不過瞳孔散開的速度。
不想睡過去,好怕她留給自己此生的最後印象就是傷心欲絕。那下輩子,我會不忍心來找你……
敏舒從來沒和顧念直白地說過“我愛你”。靦腆內向的她總是不好意思說出口。不是沒有偷偷一個人排練過但到了關鍵時刻就犯慫。顧念懂她,也不會在這件事上過分苛求,可也會挑著嘴角調侃奚落她幾句:怎麽?一向高冷的舒美人最怕的不是蜘蛛蛇蟲,也不是考試就業。你最怕的居然是表白啊!
被她戳中心事又不好回嘴,敏舒著實一個人鬱悶了好久還羞於讓顧念看出來,忍得相當辛苦。
喬宸:“還愣什麽!快去叫救護車!”
蘇優嫵:“我去通知她的家人!”
頒獎典禮因為突發事故被迫中斷,安保人員疏散起人員。和敏舒顧念親近的人此時圍了過來。
景純兒:“怎麽會這樣……?”她喃喃地反問,沒有人可以給她回答。
敏舒的意識已然不清醒了,倒在顧念懷裏,胸前插著鋼柱。血順著嘴角往外滲。顧念托著她的脖子,讓她的臉有個傾斜的角度防止被廢血嗆到。
喬宸:“這樣吐血,肯定是傷到肺了。”她用袖子去擦敏舒嘴邊的血卻怎麽也擦不完。
蘇優嫵也控製著聲音裏的慌亂:“別怕,救護車馬上就來。”
陳知墨站在顧念身後觀察著敏舒胸前的傷口。插在裏麵的就是吊燈的燈柱,因為受後麵裝飾的重力影響,可能了發生了位移。陳知墨神色凝重,這個發現很不好,她們隻能等專業的醫生來。
顧念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她不敢去拭怕動到敏舒,也怕淚水會落進並弄髒敏舒的傷口。死咬著嘴唇,顧念忍淚忍得要崩潰。
梁軒從外麵擠進來,跪在敏舒身邊握住她一隻手。遍布著血跡的手很涼,梁軒不斷搓著想將它捂熱,緊閉著眼的敏舒沒有任何反應。
她好安靜,安靜得讓顧念的心都要痛麻木了。敏舒像是被暴雨摧殘打濕的梨花,脆弱得蒼白,盛開在頹敗裏的美。
“讓開!讓開!醫療人員來了!”
除顧念外所有人都趕緊站起來,給醫生留出了查看的位置。
“金屬貫穿傷,三棱錐形鋼柱。胸骨左側第三肋骨穿入,第五肋骨穿出,可能傷及腔靜脈。傷者已經重度昏迷。”
每一個短語都是一次打擊。
“先用鉗子把後麵的部分截斷。鋼柱已發生位移,需要立刻拔出。”
另一名醫生說:“真要拔嗎?會大出血的?”
“拔!”
“快!讓院裏準備血液,病人急需輸血!有誰知道傷者的血型嗎?”
顧念:“O型!她是O型!”
“我要大量的紗布止血!你去接替這姑娘抱住傷者,固定她的身體不要移動!”
顧念已經僵得沒辦法動作,任專門的醫護人員從她手裏接過敏舒。
梁軒拖著顧念的胳膊把她往後拽:“你不要坐在這裏擋事!”
燈柱的後半部分被鋸斷,醫生一鼓作氣地將鋼釺拔出。敏舒沒有知覺的身體在巨大的衝擊下無助地一抖,單薄得如風裏落葉。
顧念被梁軒拖開一點但並未拖出多遠。從敏舒左胸噴湧而出的血霧灑了顧念滿頭滿臉。全身都是敏舒的血,這麽冰清玉潔的冷美人兒,血流多了也是有腥味的。顧念一點也不嫌棄,呆呆地看著敏舒被抬上擔架。垂落在外的手,沒有力量的指尖,還有血匯聚在此往下滴。
梁軒追著醫護人員走了,蘇優嫵喬宸也追了過去。可她還是腿軟得站不起來,更別說是走路還是跑步了。
之前底下坐著的觀眾不知何時被疏散完。前一刻還是盛世無雙的光景現在已經是繁華後的謝幕。
顧念慘笑著發不出聲。她一點也不怕,如果敏舒走了,大不了陪她一起去死。
“舒美人……”她淺淺喚起這個有兩年沒再用過的稱呼,太久不說有點陌生了:“我原來是這樣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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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
可以寫甜文爽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