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離
顧念不記得自己蹲在地上哭了多久,也不記得是怎麽爬上床卷著被子瑟縮。她睜開眼,不知道自己是睡著了又醒了,還是根本就沒睡著。她枕在被單上,臉下濕了一大片。心,一陣陣鈍痛……真是後悔啊,好不容易才放下就又嚐了遍剛失戀的滋味。她僵硬地翻了個身,鬧鍾顯示屏的數字是涼涼幽幽的藍。已經半夜三點多,敏舒她睡了嗎?
擁著被子坐起,哭了太久頭昏昏沉沉。顧念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太陽穴,還是忍不住起床走到客廳。敏舒開了盞露台門邊的落地燈,淡黃的光柔和地灑落,本可以是一個溫馨的氛圍。她輕手輕腳地靠近沙發,見敏舒縮成一個團陷在柔軟的沙發裏。她側躺著,好看的眉頭微顰,顯得那根鼻骨更加挺拔。顧念小時候聽老人家講:女孩子的五官不能長得太鋒利。一是缺乏姑娘的柔美,二是這麵相多半過得辛苦。
在這樣的安靜和緩裏,顧念出神地望著敏舒的睡顏,以前兩人喜歡半夜沒事窩沙發上看電影。開盞落地燈,沐浴在暖黃中欣賞一部影片,看故事裏的人生活。片子永遠是顧念選,敏舒從來不關心這事,完全是陪著顧念消磨時光。每當顧念看到那些個電影史上的經典橋段,止不住落淚時,敏舒總是麵無表情地捧著個抽紙盒,一張一張抽給顧念。
第一次見顧念被電影感動得哭的稀裏嘩啦,敏舒很費解:好好看個片,她哭什麽?顧念不滿敏舒那一臉不理解的表情,吸著鼻子說:“你都不覺得感人嗎?”敏舒搖頭:杜撰的愛情故事怎麽能當真。
顧念氣結:“你這個女人的心思怎麽這麽不細膩!”轉而又問:“那你知道一見鍾情的感覺嗎?”
敏舒沒回答,隻是仔細地看著她等她往下說。
顧念:“如果叫我形容,那感覺就像置身於一個還未到花期的花園。遇見那人的瞬間,滿園美麗的鮮花突然都開了。”說到此處,顧念的眼睛亮得像天上星:“就是因為泰坦尼克號的開場太美好,所以結尾的沉沒才這麽賺人眼淚。”
敏舒不知道顧念這裏的“泰坦尼克號”指的是電影還是船本身,她錯開目光:“生活裏哪有這麽多生離死別。”
回憶到此,顧念諷刺地笑了一下:敏舒一直都是這樣,沒有情趣還不會說話。這世間是沒有太多“死別”,卻從不缺“生離”……
顧念怨她,但看見她可憐地縮在沙發裏,還是折返回臥室拿了床毛毯輕輕蓋在敏舒身上。蓋好後,手也舍不得離開毯子。壓不過心底的欲望,顧念終於傾下身,將一個吻落在敏舒眉心:小舒,你我不是一個世界裏的同類人。也許,我真的該放你走了……
天剛蒙蒙亮,半夢半醒的顧念聽到了輕微的開門聲悠悠醒來。敏舒進來得很小心。拿上了寫字台上的筆記本電腦,她久久地站立在顧念床邊。她不敢睜眼,仍舊閉著裝睡:小舒,你快過來親我一下。顧念心裏這麽期待著:隻要你親我一下,就一下……我還是願意忘記所有不愉快,繼續小心翼翼地等著你,討好你……愛著你……
站了許久的敏舒還是沒有任何動作地走了。待她輕輕帶上房門,顧念的枕巾再次被淚濕:這回一定要死心!
但顧念永遠都不會知道,她半夜給敏舒蓋毯子的時候,敏舒也是醒著的……
閉著眼的她也不會瞧見敏舒眼中的掙紮,不會知道敏舒想親她卻不親的理由:念念,隻要我親了你,跨出這一步,那我對你的感情將再也難以遏製。我前方的路太遠太難走,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敏舒走後,顧念又哭著跌入夢魘。再次醒來,外麵已經大亮。她撐著頭下床,現在應該不早了,卻沒有人來叫自己。客廳吧台上擺著一份豐盛清爽的早餐,沒有留言,顧念也不知道是誰送的。她掀開白瓷盅,一股梨香撲麵而來。沒想到竟然還有一份冰糖雪梨湯。哭了一宿,喝這個潤嗓倒合適。
洗漱後,顧念換了套衣服。昨晚她是穿著外衣睡的,脫的時候發現衣領上粘粘了個黑色圓片。顧念也沒多想,直接把□□當成一個普通的粘片扔進垃圾桶。
當她來到拍攝地,現場的工作人員都對她異常熱情。與昨天比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還沒踏進古宅,就不斷有人和她打招呼。
製片人遠遠看見顧念,竟然還從屋內走出招呼道:“顧編劇,你來了。”顧念麵無表情地點點頭,徑直走進去。
今日拍文戲比較輕鬆。
Max殷勤備至地幫她擺把椅子在陳知墨身邊:“顧姐,你坐。”她也沒客氣,坐下去說:“以後還是叫我顧編劇吧。”
Max聽了心裏有點別扭,但還是滿臉堆笑一連聲說了好幾個“是”。
現在正好是休息時間,執行導演也過來詢問顧念需不需要把之前拍的看一遍。
顧念說她不是導演,不用這麽麻煩。充分相信陳導的能力。
大家見顧念不僅拍攝遲到還這麽冷冰冰的不在狀態,很疑惑卻也不敢多問。
陳知墨:“你還好嗎?”
顧念:“挺好的。”
明白她現在不想多說,陳知墨也沒有繼續追問。泡了杯清香型的鐵觀音放在她手邊。
顧念坐著,全程處在悶不作聲興致缺缺的狀態裏。到了午飯時間,也拒絕了劇務遞過來的高級盒飯,去附近散心。
走出古宅院門,顧念聽見有人喊自己:“顧編劇。”
她回頭,風采照人的黎一姐抱著胸慢悠悠走到她身邊:“我今天沒戲。一起去逛逛?”
顧念心情不好,想一個人靜靜。剛要拒絕卻聽黎羽芝說:“想和你聊下劇本,就是不知道現在算不算你的工作時間。”
回絕的話被堵在嘴邊。黎羽芝看著顧念想拒絕卻不好拒絕的樣子,一臉閑適道:“我們走。”
被黎羽芝引著在古鎮裏七拐八繞,倆人來到了一個小酒樓前。看外觀極有水鄉建築特色,門口飄著酒旗,招牌上題“薌樓”二字。這酒樓老板起名真不費心,顧念想。在店夥計的招呼聲裏上了二樓,黎羽芝挑了個臨窗的位置。坐定後,她翻開菜單點菜,顧念則自己動手往兩人茶杯裏倒滿茶。
酒樓二樓也就零零散散坐了幾桌,大多都是薌山鎮裏的居民。顧念撐著下巴等黎羽芝點菜,她要的差不多便把菜單遞給顧念:“你還需要再加點什麽嗎?”顧念搖頭,黎羽芝也不堅持,直接把菜單還給夥計:“就這些,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