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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假裝不知道的崇禎

  她帶著淺青色的麵紗,崇禎無法看清楚她的容顏,但是一眼便看出她就是柳如是。


  她眼中有一種無法述說的柔情和笑意。


  豆蔻年華一般指少女十三四歲,而此時此刻的柳如是便是豆蔻之年。


  稚嫩未脫,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


  可能與她喜歡讀書有關。


  她畢竟出身書香門第,雖然家道中落,骨子卻有書卷的情意。


  而方才那驚鴻的一瞥,崇禎分明看出了一絲無意間流出來的銳氣。


  柳如是原名楊愛。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柳如是之名,取自辛棄疾的這首詞。


  辛棄疾是什麽人?


  那是曾經提著刀,帶著50人就敢衝進5萬敵營而生擒叛賊的狠人。


  那是一生都想做冠軍侯、嶽武穆卻鬱鬱不得誌的大好男兒。


  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最會打仗的詞人,最會寫詞的軍人!


  有詞中之龍之美譽。


  柳如是為何以辛棄疾的一句詞來改名?

  因為這個文弱的女子心中也有家國情懷。


  不信?


  正史上,柳如是在嶽武穆祠前,題詩一首:

  錢塘曾作帝王州,武穆遺墳在此丘。


  遊月旌旗傷豹尾,重湖風雨隔髦頭。


  當年公館連胡騎,此夜蒼茫接戍樓。


  海內如今傳戰鬥,田橫墓下益堪愁。


  寫這首詩的時候,正是國破家亡之際,北方戰火燒遍神州大地。


  十四萬人齊解甲,寧無一人是男兒!


  武人叛國,文人浮誇,勳貴人人怕死。


  便說這江南,文壇泰山錢謙益“水太涼”,富家公子張岱,整天隻知道鬥雞、飲茶,東林諸人鬥邪黨。


  他們是一個時代的精英,掌握了社會的大部分資源,更應該在家國危難之際挺身而出。


  最後城破,卻無人敢以死殉節。


  反倒是一個女子,不願苟活。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這一句詞,乍一看是作者的自戀,但細一想,卻透露出濃濃的孤獨感。


  天地間,我隻能看那青山的嫵媚了,而也隻有青山能看出我一片冰心在玉壺。


  透過熙攘的人群,崇禎看見那個孤獨的身影。


  那是立於世人之中的孤獨。


  張凡不由得心生感慨,難怪陳寅恪先生在他人生最後的十幾年,洋洋灑灑八十萬字寫了一部《柳如是別傳》。


  她是這個年代最弱勢的群體,看盡世態炎涼,卻又堅守本節的活著。


  崇禎衝她點了點頭,淡淡道:“我們又見麵了。”


  “公子是打算來這裏飲酒的麽?”


  “不,我隻是恰巧路過。”


  “公子可知這裏發生了什麽?”


  崇禎頓了一下,才道:“聽說是萬花樓的老鴇當街毆打一位小女孩,被勒令停業。”


  柳如是已經走了過來,她看著萬花樓門口那個坐著正在登記的官員,好奇道:“青樓小女子被打,本是平常之事,因為此事而關了萬花樓,實屬驚奇。奴家聽聞昨晚有一位大人物路過此地,與老鴇發生了些口舌之爭。”


  她站在崇禎旁邊,雖然才十三歲的年齡,不過已經有一米六的身高,身高已經到了崇禎的肩膀高度。


  “那位大人物還需要與老鴇發生口舌之爭麽?”崇禎笑了笑,“此處本就是奢靡鶯燕之地,封了也好,隻教那些讀書人一心讀書。”


  柳如是歎息了一聲:“可憐那些女子了。”


  她這話說得像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生,反倒像是已經二十幾歲了一般。


  “那些女子可以謀一份正經的工事,這樣不好麽?”


  “若是能謀到正經的工事自然極好,但誰會憐惜她們呢?在這裏雖然免不了皮肉之苦,但至少還能活下去。”


  “總會有人去改變一些事情的。”


  “如何變得了,煙花之地,自古便是如此。”柳如是語氣中帶著一絲兔死狐悲,“聽聞官府要查封此地,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流離失所。”


  “官府自有官府的打算。”崇禎寬慰道,“你不必難過,當今是大爭之世,大變之世,柳姑娘不是很想讀書麽,我聽聞朝廷正在營建南京大學,便在之前的國子監營建,柳姑娘可以去南京大學讀書,讀完書,可以謀一份功名,或者謀一份穩定的收入。”


  崇禎語氣溫和:“自古女子是弱勢群體,這是由她們的生理構造決定的,所以女子渴望得到更多的關愛,缺乏了安全感,可這個世界上,能夠給人永遠安全感的,隻有自己。所以,去學習更多的經世之學吧,靠自己好好活著。”


  柳如是一聽,一時間內心竟然有些震撼。


  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簡單易懂,卻深刻,仿佛一下子讓她打開了一個新的認知。


  女子的生理結構決定了她們注定是弱勢群體。


  安全感?

  這個詞不就是她一直在尋找的麽?


  儒家可不是這麽說的。


  雖然很震撼,但柳如是還是覺得崇禎說得不切實際:“公子說笑了,女子要獨存於世談何容易。”


  崇禎也能理解她這種想法,她在江南之地長大,古代女子便是男人的依附品,更何況她這種青樓女子,某種意義上連人都不能算,隻是一個物品罷了。


  “公子是否有空,可否去聽我為公子彈奏一曲?”


  柳如是發出了邀請。


  不知為何,她在崇禎身上也看到了一種孤獨感。


  這種孤獨感與她自己的不同。


  這個人的孤獨感是那種獨自站在冰雪山巔俯瞰眾生,不被理解的孤獨感。


  這種孤獨感無窮無盡的大,比她被主流世界拋棄的那種無助的孤獨感還要大。


  所以,她仿佛能在崇禎身上找到一絲共鳴。


  崇禎正要回絕,因為他晚上還有一攬子的政事要處理,忽然又傳來了一道聲音:“張公子?”


  崇禎轉身看去,不由得一怔。


  她怎麽在這裏?


  哦對了!

  崇禎忽然想起來,還是昨晚自己讓曹化淳去找的劉惜君。


  劉惜君一身粗麻的衣衫,可能是長期在外麵親自下田,她的皮膚不像大多數女子那樣細膩。


  相反,她是小麥色的皮膚,看起來甚至還有些糙。


  但這種糙與她身上那種單純、樸實完美結合在一起,她一笑,就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這笑容中不帶任何雜質。


  她牽著一匹馬,馬背上馱著大袋大袋的書。


  崇禎假裝很意外:“你不是在六合縣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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