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十世背叛(第六世)
陳浩然出生於越州山陽一個殷實的書香之家,幼年時期,正值金人南侵,常隨家人四處逃難。這時,他母舅唐誠一家與陸家交往甚多。唐誠有一女兒,名喚唐玲,自幼文靜靈秀,不善言語卻善解人意。與年齡相仿的陳浩然情意十分相投,兩人青梅竹馬,耳鬢廝磨,雖在兵荒馬亂之中,兩個不諳世事的少年仍然相伴度過一段純潔無暇的美好時光。隨著年齡的增長,一種縈繞心腸的情愫在兩人心中漸漸滋生了。
青春年華的陳浩然與唐玲都擅長詩詞,他們常借詩詞傾訴衷腸,花前月下,二人吟詩作對,互相唱和,麗影成雙,宛如一雙翩躚於花叢中的彩蝶,眉目中洋溢著幸福和諧。兩家父母和眾親朋好友,也都認為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於是陸家就以一隻精美無比的家傳鳳釵作信物,訂下了唐家這門親上加親的姻事。成年後,唐玲便成了陸家的媳婦。
從此,陳浩然、唐玲更是情愛彌深,沉醉於兩個人的天地中,不知今夕何夕,把什麽科舉課業、功名利碌、甚至家人至親都暫時拋置於九霄雲外。陳浩然此時已經蔭補登仕郎,但這隻是進仕為官的第一步,緊接著還要赴臨安參加“鎖廳試”以及禮部會試。新婚燕爾的陳浩然留連於溫柔鄉裏,根本無暇顧及應試功課。陳浩然的母親唐氏是一位威嚴而專橫的女性。她一心盼望兒子陳浩然金榜題名,登科進官,以便光耀門庭。目睹眼下的狀況,她大為不滿,幾次以姑姑的身份、更以婆婆的立場對唐玲大加訓斥,責令她以丈夫的科舉前途為重,淡薄兒女之情。
但陸、唐二人情意纏綿,無以複顧,情況始終未見顯著的改善。陸母因之對兒媳大起反感,認為唐玲實在是唐家的掃帚星,將把兒子的前程耽誤貽盡。於是她來到郊外無量庵,請庵中尼姑妙因為兒子、兒媳卜算命運。妙因一番掐算後,煞有介事地說:“唐玲與陳浩然八字不合,先是予以誤導,終必性命難保。”陸母聞言,嚇得魂飛魄散,急匆匆趕回家,叫來陳浩然,強令他道:“速修一紙休書,將唐玲休棄,否則老身與之同盡。”這一句,無疑晴天忽起驚雷,震得陳浩然不知所以。待陸母將唐玲的種種不是曆數一遍,陳浩然心中悲如刀絞,素來孝順的他,麵對態度堅決的母親,除了暗自飲泣,別無他法。
迫於母命難違,陳浩然隻得答應把唐玲送歸娘家。就這樣,一雙情意深切的鴛鴦,行將被無由的孝道、世俗功和虛玄的命運八字活活拆散。陳浩然與唐玲難舍難分,不忍就此一去,相聚無緣,於是悄悄另築別院安置唐玲,有機會就前去探望,訴說相思之苦。無奈紙總包不住火,精明的陸母很快就察覺了此事。嚴令二人斷絕來往,並為陳浩然另娶一位溫順本分的王氏女為妻,徹底切斷了陸、唐之間的悠悠情絲。
無奈之下,陳浩然隻得收拾起滿腔的幽怨,在母親的督教下,重理科舉課業,埋頭苦讀了三年,在二十七歲那年隻身離開了故鄉山陰,前往臨安參加“鎖廳試”。在臨安,陳浩然以他紮實的經學功底和才氣橫溢的文思博得了考官陸阜的賞識,被薦為魁首。同科試獲取第二名的恰好是當朝宰相秦檜的孫子秦塤。秦檜深感臉上無光,於是在第二年春天的禮部會試時,硬是借故將陳浩然的試卷剔除。使得陳浩然的仕途在一開始就遭受了風雨。
禮部會試失利,陳浩然回到家鄉,家鄉風景依舊,人麵已新。睹物思人,心中倍感淒涼。為了排遣愁緒,陳浩然時時獨自倘祥在青山綠水之中,或者閑坐野寺探幽訪古;或者出入酒肆把酒吟詩;或者浪跡街市狂歌高哭。就這樣過著悠遊放蕩的生活。
在一個繁花競妍的春日晌午,陳浩然隨意漫步到禹跡寺。寺內花木扶疏,石山聳翠,曲徑通幽,是當地人遊春賞花的一個好去處。在園林深處的幽徑上迎麵款步走來一位綿衣女子,低首信步的陳浩然猛一抬頭,竟是闊別數年的前妻唐玲。在那一刹間,時光與目光都凝固了,兩人的目光膠著在一起,都感覺得恍惚迷茫,不知是夢是真,眼簾中飽含的不知是情、是怨、是思、是憐。
此時的唐玲,已由家人作主嫁給了同郡士人趙楊瀙,趙家係皇家後裔、門庭顯赫,趙楊瀙是個寬厚重情的讀書人,他對曾經遭受情感挫折的唐玲,表現出誠摯的同情與諒解。使唐玲飽受到創傷的心靈已漸漸平複,並且開始萌生新的感情苗芽。這時與陳浩然的不期而遇,無疑將唐玲已經封閉的心靈重新打開,裏麵積蓄已久的舊日柔情、千般委屈一下子奔泄出來,柔弱的唐玲對這種感覺幾乎無力承受。
而陳浩然,幾年來雖然借苦讀和詩酒強抑著對唐玲的思念,但在這一刻,那埋在內心深處的舊日情思不由得湧出。四目相對,千般心事、萬般情懷,卻不知從何說起。這次唐玲是與夫君趙楊瀙相偕遊賞沈園的,那邊趙楊瀙正等她用餐。在好一陣恍惚之後,已為他人之妻的唐玲終於提起沉重的腳步,留下深深的一瞥之後走遠了,隻留下了陳浩然在花叢中怔怔發呆。
和風襲來,吹醒了沉在舊夢中的陳浩然,他不由地循著唐玲的身影追尋而去,來到池塘邊柳叢下,遙見唐玲與趙楊瀙正在池中水榭上用餐。隱隱看見唐玲低首蹙眉,有心無心地伸出玉手紅袖,與趙楊瀙淺斟慢飲。這一似曾相識的場景,看得陳浩然的心都碎了。昨日情夢,今日癡怨盡繞心頭,感慨萬端,於是提筆在粉壁上題了一闕“釵頭鳳.紅酥手”
隨後,朝中重新召用陳浩然,陳浩然奉命出任寧德縣立簿,遠遠離開了故鄉山陰。第二年春天,抱著一種莫名的憧憬,陳浩然後又娶了幾房妾侍,所寫的詩歌也不過是一時興起,卻讓唐玲抱憾而亡。
唐玲是一個極重情誼的女子,與陳浩然的愛情本是十分完美的結合,卻毀於世俗的風雨中。趙楊瀙雖然重新給了她感情的撫慰,但畢竟曾經滄海難為水。與陳浩然那份刻骨銘心的情緣始終留在她情感世界的最深處。自從看到了陳浩然的題詞,她的心就再難以平靜。追憶似水的往昔、歎惜無奈的世事,感情的烈火煎熬著她,使她日臻憔悴,悒鬱成疾,在秋意蕭瑟的時節化作一片落葉悄悄隨風逝去,抑鬱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