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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蓉城日曦_第506章 殺父之仇

  謝洛白和溪草趕到民康醫院的時候,謝信周已經進了重症病房,溫夫人正在走廊上來回踱步,轉頭便責罵三姨太。


  “上次中毒,禍端就出在你屋裏!大帥願意不計前嫌,我也不好說什麽,結果現在可又出事了!我實在不明白,點究竟是翠軒的風水專克大帥!還是有妖魔鬼怪潛伏在裏頭,專等著機會下手!那個丁香呢?押起來沒有,我看不如先審審她再說!”


  三姨太縮著身子,一味抹眼淚,謝明苒抱著她母親,也哭得很傷心。


  她本來是被禁足了,可謝信周這一出事,謝明苒心急,定要陪同前往,家中仆人也不敢攔著。


  每次謝信周宿在點翠軒,不是中毒就是急病,她們母女也是打死都想不通的,此刻滿腹委屈傷心,又無法分辨,隻得默默挨罵。


  謝令文跟著醫生從病房裏出來,見溫夫人訓斥三姨太,忙扶住母親將她拉開。


  “不幹三姨太的事,姆媽別在這裏罵人,阿爸已經醒了,您先進去看看。”


  兩個女人聽說,連忙一前一後快步進了病房,謝令文抬眼見謝洛白夫婦也到了,忙走過來打招呼。


  謝洛白沒有立刻進病房,而是詢問謝令文。


  “情況怎麽樣?”


  謝令文麵露悲色,搖頭道。


  “喬大夫、包醫生都看過,不是中毒,可又查不出原因,幾個專家討論了半天,暫時還沒個結論。現在吃了藥,暫時止了吐,可是高燒依舊不退,腹痛也加劇了。”


  他頓了頓,眼眶微紅,聲音有幾分哽咽。


  “醫生說,要做最壞的打算……”


  謝信周戎馬半生,好似兒子們頭頂屹立不倒的天,可是這幾個月來,謝信周的身體急速垮下去,謝令文這才感覺到,那個一直撐著蓉城的頂梁柱,真的快倒了。


  謝令文的眼中,除了悲傷,更有一絲茫然恐慌,謝洛白即將前往東北戰場,如果謝信周在這個節骨眼上撒手人寰,他害怕自己無法處理蓉城這麽大一攤子事。


  情況竟然已經這麽糟糕了?

  謝洛白非常意外,但他依然表現得很鎮定,將手在謝令文肩膀上重重一按。


  “你記住,將慫慫一窩,無論出了什麽事,你都得給我穩住了!”


  謝洛白的話,總是充滿力量,謝令文不安的內心,便慢慢定了下來。


  夫妻二人這才去看了謝信周,他麵色蠟黃,精神狀態很差,也不便多打擾他,待了一會就離開了。


  一上車,溪草就道。


  “舅舅的狀況,確實不容樂觀。”


  她靠上謝洛白的肩,多事之秋,風雨飄搖,隻有謝洛白的肩膀能給她安全感。謝洛白順勢將她摟緊懷中。


  “我在想,旌文被關起來前詛咒舅舅的話,這件事……他或許是知道些什麽。”


  他隻說其一,溪草馬上便猜到了其二。


  “說起來,亞曆克斯從前做過舅舅的家庭醫生,要說動手腳,並非沒有可能,舅舅一直服用喬家的藥,而他現在還跟著喬大夫學習……是我們大意了,應該早些堤防的!”


  謝洛白表情凝重起來,立刻吩咐小四掉頭去大牢。


  “看來我前往東北之前,必須先除掉你表哥。”


  謝信周這棵大樹一旦倒了,亞曆克斯的保皇黨,既有英國人做靠山,一方麵又和漠城的日本人勾結,謝令文雖然不錯,到底稚嫩,保皇黨不除,謝洛白前腳一走,蓉城後腳就會大亂。


  一個小時之後,謝洛白和溪草重新回到了醫院。


  “舅母,我有事要和舅舅單獨匯報,請你們暫時回避。”


  溫夫人和三姨太,謝令文兄妹都很詫異,謝信周都已經病危,現在無論有什麽大事,都不該來打擾他才是。


  這外甥簡直太沒眼色了,溫夫人很不高興,剛想說什麽,謝信周卻在病床上睜開眼,勉強抬了抬手。


  “洛白留下,你們都出去吧……”


  溫夫人麵色緊繃,卻也不敢不從,溪草便拉了他們母子兩退了出去,順便把門帶上。


  謝旌文是個慫貨,謝洛白才把他拽到刑房,看見裏頭的各種刑具,他就什麽都招了,乖乖交出了護士給他的那瓶藥。


  謝洛白把亞曆克斯要傳達的話,告訴了謝信周,然後從軍裝外套裏取出一個小瓶子,將裏頭僅有的一粒藥抖在手心裏,遞到謝信周麵前。


  “亞曆克斯要取信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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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多半不會撒謊,這顆藥吃下去,多半能緩解舅舅的痛苦,但是吃與不吃,還請舅舅自己做決定。”


  謝信周毫不猶豫地服下了藥,躺了十餘分鍾,果然腹痛感漸漸緩解了,體溫也降了下來。


  舅甥兩人都沉默了,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


  謝旌文那個不孝子,謝信周已經對他絕望,連生氣的功夫都沒有,他現在心裏,正做著另一番痛苦的掙紮。


  謝洛白沉聲道。


  “舅舅不要擔心,這件事,我會想辦法。”


  謝信周搖頭。


  亞曆克斯通過謝旌文,讓謝信周明白了,自己的命握在他手中,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受他要挾。


  保皇黨的胃口,可不會滿足於幾塊地盤、幾箱金條而已,亞曆克斯的條件,勢必越來越過分,總有一天,謝信周這輩子打下來的江山,都會為換取幾粒救命藥,被他蠶食殆盡。


  比起死,他更加不能接受,成為保皇黨的傀儡。


  他相信謝洛白一定會全力救他,但成功的機率,謝信周不報期待。


  亞曆克斯既然捏住了這麽大的籌碼,沒有換取等價的利益,他絕不會輕易放手,就算殺了他,恐怕也拿不到藥。


  謝信周杵著床板,似乎要坐起來,謝洛白連忙上前扶他。


  “被人捏住七寸當個馬猴耍,這種滋味,能比死好受?我謝信周這輩子頂天立地,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絕不受那洋鬼子的威脅。”


  謝信周的決定,讓謝洛白有點意外,他沒想到舅舅有這種勇氣,寧可從容赴死,也不肯成全亞曆克斯的陰謀。


  換作謝洛白自己,在大局麵前,也絕不會苟且偷生。


  他理解謝信周的做法,但心裏總歸是難受,不由握緊了謝信周枯瘦的手。


  謝信周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舅舅這輩子,也算活夠本了,養的兩個兒子,雖廢了一個,但好歹令文還算爭氣,這幾個月,他也被你調理出息了,以後有馮家輔佐他,我很放心。”


  謝洛白還想說什麽,謝信周突然道。


  “去把他們都叫進來吧,趁我現在還清醒,把該說的都提前說了。”


  謝洛白明白,舅舅這是要交待遺言了,他隻得起身,走到外頭,把謝信周的話轉告了謝家人,溫夫人和三姨太一聽這語氣,眼淚就撲簌簌往下掉。


  擦幹眼淚,在謝令文和謝明苒的攙扶下,一同進去了。


  溪草和謝洛白等在外頭,半晌才開口問。


  “莫非舅舅他……決定要犧牲自己?”


  謝洛白環胸靠著牆,神情有些恍然,聞言方點了點頭。


  溪草眼睛有點酸,她不再說話,隻是輕輕歎息……


  很快就聽見病房裏傳來哭聲。


  令人意外的是,謝明苒一個人先出來了,她眼眶通紅地問謝洛白。


  “阿爸這樣,是亞曆克斯幹的嗎?”


  謝信周交待後事的時候,無意中透露了一些信息,溫夫人和三姨太聽不懂,可是當事人謝明苒卻察覺了不對。


  謝洛白沒有否認,他嚴肅地看了謝明苒一眼。


  “記住,舅舅如果有什麽意外,他就是你的殺父仇人。這個血的教訓,你要銘記一輩子。”


  謝明苒咬著唇,眼淚不住往下掉。


  “回去吧!”


  謝洛白看她這樣,心裏煩躁,讓何湛和黃珍妮把她送回虞園。


  溪草有點於心不忍。


  “她也不過是受了誆騙,你又何必把話說得這麽重?”


  謝洛白絲毫沒有心軟。


  “她太天真了,刀紮得不夠深。她就永遠不會長記性。”


  何湛和黃珍妮把謝明苒送回虞園,就趕去辦謝洛白交待的事情了,謝信周所剩時日不多,這就意味蓉城要變天了。


  謝洛白必須在前往東北前,幫謝令文鋪好路。


  在車上,黃珍妮難得主動開口問何湛。


  “你也跟司令去東北嗎?”


  何湛握著方向盤,目視前方。


  “司令本來安排我護送夫人、少夫人和兩個孩子去美國,但我更想去東北,我已經和司令申請了,把這差事交給你,你是女人,跟著他們也比較方便,司令已經同意了。”


  軍人就該死在戰場上,為國家捐軀,何湛外表雖然斯文,但他的心卻不軟弱。


  再則,這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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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湛也明白了黃珍妮的心並不在他身上,兩人的婚事顯得如此尷尬,與其讓她勉強接受自己,不如他替她找個台階。


  他故意抱歉地道。


  “這一去也不知要多少年,甚至能否活著回來都說不好,你在美國那邊,要是遇上合適的人……”


  “閉嘴!我不想聽!”


  黃珍妮狠狠打斷他。


  她性格直率,可也不是傻,何湛的成全,她不需要。


  “你別以為自己很高尚,也別想讓我愧疚,告訴你,我不去美國,我也要申請去東北。”


  何湛苦笑。


  “司令事夠多了,你就別添亂了。”


  黃珍妮一噎,她到底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沒有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


  已是深秋,嶽山圖書館裏的法國梧桐葉已經落盡,枯枝破開鴿灰色天空,格外蕭瑟。


  天氣冷,來閱覽室看書的人更是寥寥無幾,亞曆克斯坐在一台捐贈的鋼琴前,彈奏貝多芬的《月光曲》,他雙目微闔,十指優雅地在琴鍵上跳躍。


  穿黑風衣的男人不聲不響地出現在他身後,等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才開口道。


  “爵士,謝信周今早死了,你的計劃失敗了。不僅丟了名單,謝信周也沒有如你所願,接受要挾,我想陛下會重新評估你的價值。”


  需要謝旌文傳達的信息,謝信周已經收到,可他不但沒有妥協,謝家方麵居然開始準備操辦後事,大帥病危的消息,在軍中傳開,而謝洛白和謝令文的所有動作,都是在確保權柄順利交割。


  謝信周不願受病痛的折磨,要求家人把他送回虞園,第二天早上,他在書房裏穿戴整齊,吞服了毒藥,直到下人發現,他都一直端坐在椅子裏。


  身居高位者,大多惜命,否則曆史上那麽多皇帝,不會絞盡腦汁追求長生之術。這些舊軍閥,並不是什麽高尚的革命者,他們更不能免俗。


  在亞曆克斯眼中,謝信周本也是這樣的人,可對方的選擇,卻出乎他的意料。


  錯估了謝信周是他的失誤,但這不代表穆騰這種喪家之犬可以諷刺他。


  亞曆克斯背對著穆騰,聲音悠然懶散。


  “穆騰大人,我想你應該搞清楚,大家是合作關係,你們並不是我的監工,隻會抱怨和坐享其成的合作者,我也不需要。”


  穆騰的表情似被他激怒了,但他握了握拳,又壓下滿腔的火氣。


  漠城保皇黨在蓉城勢力,已經被謝洛白夫妻完全拔除,小皇帝想要達到任何目的,都需要仰仗亞曆克斯的保皇黨才能實現。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們顯然更加被動。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亞曆克斯望著鋼琴,思索著穆騰的問題。


  謝信周死了也好,和他比起來,謝令文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他沒有足夠的威望,來壓住父親麾下這些老謀深算的兵油子。


  隻要讓蓉城亂起來,他們就有機可循。


  “你先回去吧,一旦有新計劃,我會讓神父通知你。”


  穆騰走後,亞曆克斯起身搓了搓手,因為溫度低,他的手指凍得有點僵。


  他突然想起謝明苒曾說過要給他織一雙毛線手套,然後她溫柔的小手覆蓋上來,丈量他手的長度,那時的觸感,似乎還留存在他手背上。


  亞曆克斯望著自己的手掌出了一會神,然後被輕輕的腳步聲拉回思緒,他轉過頭去,不由愣了一下。


  謝明苒穿著一身黑衣黑裙,發邊簪著朵白花,整個人帶著一種冰冷的貞靜柔婉。


  她走得很緩慢,步伐很輕,像夢一樣飄到亞曆克斯麵前。


  “我來這裏,隻是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真的愛過我嗎?”


  亞曆克斯有一瞬晃神,他本想像往常那樣用虛假的微笑遮掩,但最終沒能做到,而是伸出手,輕輕撫上謝明苒的麵龐。


  然後腹部猛然一痛,他飛速低頭,謝明苒手持一把匕首,插@進了他的身體。


  她不會用槍,連握著刀的手,也抖得厲害,眼淚洶湧地漫出她的雙眼。


  “我要和你一起死,我要替阿爸報仇!”


  亞曆克斯捏住她的手腕,一用力,刀便脫離了她的手,他將她推倒在地,拔出紮得並不太深的匕首,仍得很遠,表情也變得陰沉可怕。


  “你走吧,下次想刺殺我,最好找準角度,下手也得更狠一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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