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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蓉城日曦_第485章 喪家之犬

  溪草腦中嗡地一聲,整個人似乎陷入了冰窖,謝信周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來。


  女子本弱,為母則強,何況她赫舍裏潤齡,從來不是弱者,這種時候,她隻有更加強大,才能保證孩子們安全回到她身邊。


  溪草很快就鎮定下來,她狠狠一咬下唇,快步趕回鴛鴦廈。謝信周知道以她的性子,絕不會乖乖在屋裏等消息,忙叫劉副官撥了一隊人馬跟她前去。


  鴛鴦廈裏,謝夫人得知孩子被人偷走,哭得六神無主,金嬤嬤一麵勸,一麵拿帕子替她拭淚,桑姐、奶娘並所有鴛鴦廈的傭人黑壓壓地站了一屋子,個個臉色煞白。


  雖然溪草待下算是不錯,可她發起狠來,也是不留情麵的,更別提謝洛白那種翻臉無情的性子,現在他們的骨肉被人混進來擄走,生死未卜,對這鴛鴦廈的傭人們來說,簡直是天都塌了。


  見溪草來了,謝夫人拉住她的手,還沒開口,眼淚就直往下掉,金嬤嬤忙代她向溪草解釋。


  “夫人和往常一樣帶小少爺和小小姐午睡,推我去休息,我年紀大了,睡眠不好,便去院子裏逛了逛,誰知回來一看,守門的歪在石階上,屋子裏頭阿桑和奶娘兩個人趴在地上,小床早就空了,搖了半日夫人才睜開眼,迷迷瞪瞪的,拿清涼油抹了才醒過來。”


  鄭金花跟在溪草身邊,一聽這狀況,就皺眉道。


  “這屋子裏還留有一絲曼陀羅的氣味,夫人和桑姐、奶娘,恐怕是中了迷香。”


  每天中午用過午飯,奶娘喂長纓和長安吃過奶,謝夫人都會帶著兩個孩子在裏間的套房裏睡會兒午覺,金嬤嬤是上了年紀的人了,謝夫人也會打發她去休息,屋裏隻留著奶娘和桑姐,其餘的傭人見主人睡下,少不得都偷個懶,各幹各的去了,隻有一個輪班的傭人在院子外值守,虞園裏到處都有巡視的護兵,若有什麽情況,或可疑的人出沒,就能及時通報。


  迷香隻能在封閉的室內使用,那門口的人又是怎麽回事?


  溪草厲聲喝問。


  “值守的是誰?出來回話!”


  其中一個婦人頓時嚇得抖如篩糠,從人群裏鑽出來跪下。


  “少夫人,是、是、是我。今天二姨太那邊的惠蘭過來和我說話,拿了些糖炒栗子來,我一時嘴饞就吃了幾個,後來她走了,我不知怎麽,隻覺困得慌,眼皮漸漸就睜不開了。”


  溪草此前一直懷疑虞園有奸細,現在終於浮出水麵。


  不等她發話,劉副官就反應過來,即刻命人去二姨太屋裏拿惠蘭,結果卻撲了個空,二姨太這才知道自己屋裏出了奸細,還擄了謝洛白一雙兒女,早已驚怕難安,親自跟過來看情況。


  “今天中午,惠蘭她媽進虞園來,說家裏給她定了門親事,要讓她回去和男方相看相看,惠蘭她爹早幾年和人去外頭走生意,被土匪殺了,留下她們母女兩相依為命,那婦人平時就在巷子裏做些縫補活計,是個底細清白的,我看她挺著急的樣子,也是可憐,就準了假,怎知竟會……”


  二姨太平時老實低調,常叫人將她忘了,那她身邊的女傭人,就更不起眼了,將奸細放在她房中,卻是不容易引起主意。


  況且聽上去,那一對母女過得頗苦,如果施維武許她們一大筆錢,隻要大膽地幹完這件事,遠走高飛,就可以改變命運。


  劉副官恍然大悟,麵色一時凝重起來。


  “這麽說來,這個惠蘭我也有點印象,最近她母親常進虞園給她送些鹹菜、吃食,那婦人背上總背著個大包袱,守門的護兵開始還查,後來發現那裏頭都是她從各門各戶收來的破衣舊衫,也都懶怠了,今天她們之所以出得去,定是查驗的事,隻走個過場,我查出來是誰放走的人,一定嚴懲不貸……”


  當下這情形,溪草哪有功夫去責問護兵盤查不利。


  她不理會眾人在旁七嘴八舌地推斷,隻靜靜地坐著,飛快地梳理思緒。


  施維武利用謝旌文悄悄啟動兵工廠,是件鋌而走險的事,所以他一定時刻密切關注著謝旌文的一舉一動,他被梁旭請到警察署時,探子一定同時把消息傳到了施家。


  施維武了解謝旌文,知道他性軟膽小,兵工廠的事在謝信周逼問下,是不可能瞞得住了,他會采取什麽措施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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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呢?

  要麽豁出去,和謝信周開戰,可是以他目前的實力,硬拚一場,絕對會輸,難逃一死。


  要麽就坐以待斃,上軍事法庭等審判,謝信周若是仁慈一點,饒他一命,判個終身軟禁。


  都不是劃算的結局。


  但如果能從虞園綁個人質做籌碼,借此和謝信周談條件,或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溫夫人和謝明苒都是大人,即使放倒了,而很難避開重重關卡,混出虞園,但長纓和長安是嬰兒,隻要迷暈過去,往惠蘭母親的大包袱裏一塞,見怪不怪的護兵,就會懈怠不去過問。


  溪草猛然站起來,劉副官一驚,擔心她做什麽傻事,忙道。


  “少夫人,您別擔心,我這就派人去惠蘭家搜查。”


  “不必了,既然擄了長纓和長安,他們怎麽會回老巢?這件事主謀是施家,麻煩你趕緊去一趟施家,讓他們一定不要開槍射殺施家人。”


  “這……”


  劉副官有些猶豫,施維武背叛謝信周,還教唆謝旌文奪位,他正是氣頭上,下的死命令誰敢違抗。


  可事關謝洛白兒女的生死,他更加承擔不起,劉副官一咬牙。


  “好,少夫人別急,我這就去,一定活捉施維武。”


  安排了劉副官,溪草又趕往謝信周處,將事情和他說了,謝信周詫異至極。


  “你肯定孩子是在施維武手上?”


  “十有八九,那個惠蘭在虞園做工也有幾年了,怎麽她的母親從前不來找她?而是最近才頻頻上門,正是因為她想讓護兵習慣她的存在,對她放鬆警惕,到時候好幫忙偷孩子出去,可見這件事,並非臨時起意,施維武早就計劃好了,而且目標一開始,就是長纓和長安。我估計,施維武早已給自己鋪好了後路,施瑩和施昆,很有可能已經被他送走了,沒有牽掛,才好和我們談條件。”


  溪草說畢,就靜靜等著他表態。謝信周滿麵陰霾,背著手在屋子裏走了半晌,道。


  “你放心,洛白的孩子,也都是我的小孫孫,不管他提什麽條件,我都會優先考慮孩子的安全。”


  溪草不安的心才稍稍穩了下來,她終於紅了眼眶,帶淚對謝信周鞠了一躬。


  “多謝舅舅。”


  意外的是,一個鍾頭後,劉副官和前去捉拿施維武的人一同回來複命了。


  “稟告大帥,對方負隅頑抗,咱們交了火,現在叛徒均已掃平,黃定邦當場擊斃,施維武隻是左手腕負傷,已經控製住了,施瑩、施昆也分別在戲院和舞廳被抓,已經分別關押,等候大帥發落。”


  謝信周聞言,不由大喜。


  “施家的小崽子沒逃掉真是太好了,他既然敢拿長纓和長安做籌碼,我們也可以對他的孩子用刑,看他忍不忍心!”


  雖然她估算錯了其實是件好事,可溪草卻還是想不通。


  如果施維武早已計劃綁架她的孩子做人質,那就會不可能不給自己的孩子留好後路,可事發之後,施瑩和施昆還在玩樂,這顯然不合理。


  除非,他綁架長纓和長安,是為了別的目的,和兵工廠敗露的事撞到了一處,純粹是個意外。


  想到這些,她眼皮直跳,剛想說什麽,謝信周派去查兵工廠的人也回來了。


  見溪草也在,那軍官欲言又止。


  蓉城除了黃珍妮,軍政府裏沒有半個女人,涉及軍事機密,他不敢當著內眷的麵說。


  “溪草不是別人,有話但說無妨。”


  謝信周已經認可了溪草的能力,她的才敢遠見,比謝旌文不知勝出多少,足夠做他的參謀。


  那軍官扣靴答是,將查到的事一一如實稟報。


  目前為止,華夏共有四個兵工廠,最好的兩個,都是由淮城政府出資建蓋,又正式聘請多國專家,規模和出廠量都是最大的。其次就是謝洛白和潘代英自建的兵工廠,但機械設備依舊是全進口,雖沒有淮城政府的規模大,但一個月的產量也足以裝備一個整編師,相比之下,沈督軍和胡炎釗對建設兵工廠卻不太重視,認為還是洋貨好用,所以武器設備都是采買。


  施維武對謝旌文說的兵工廠計劃,見不得光,不能明目張膽的建蓋廠房,所以他相中了蓉城郊區空置的麵粉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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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英國人投資失敗,撤離華夏市場的遺留物,謝信周當初把麵粉廠買下來,準備改造成電機廠,發展蓉城工業用,可後來這個計劃擱淺了,那麵粉廠就暫時空置下來。


  後來謝旌文接手了施維武手頭的工作,施維武就派黃定邦暗中指導他,做假批文,又利用在謝信周房裏侍疾的機會,偷蓋他的私章,瞞天過海,悄悄地從軍政府撥了款項,將麵粉廠重新收拾起來。


  謝旌文天天忙活到深夜,就是為了籌備這件事。


  “麵粉廠附近都是荒地,新修了一大群圍牆,把地盤擴了整整兩倍,裏頭的建築都還沒成型,但可以看出修了塔樓、崗亭,機械設備沒見一樣,倒是倉庫裏屯了不少糧食……不像個兵工廠。”


  謝信周和劉副官對視一眼,背脊隱隱發寒。


  兵工廠根本隻是個幌子,施維武真正的目的,是在蓉城附近建個軍事基地,暗中屯兵準備攻打蓉城,蓉城裏屯兵不過三千,而離蓉城最近的營地,也有五十幾公裏,等救兵調過來,軍政府可能已經被攻下了。


  謝信周十指捏得泛白,從齒縫中摒出一句話。


  “我要當麵審問施維武。”


  溪草一個箭步跟上去。


  “舅舅,我可以跟您去嗎?”


  她的孩子還捏在施維武手上,她一定要得知兩個孩子的下落,謝信周回頭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軍政府的專用審訊室裏,燈光幽暗,施維武麵色平靜,筆直地坐在椅子上,他左手中彈,經過簡單的包紮,血是止住了,可手腕已經廢了,軟塌塌地垂在褲腿邊。


  此刻,謝信周與這個合作多年的老友之間,已經恩斷義絕,沒有半點惋惜,他隻想趕緊找到人質,好把施維武徹底處理幹淨。


  施維武看了一眼劉副官遞過來的認罪書,牽動嘴角冷笑了一下。


  “我不過是給旌文提供了一條思路。但所有的批文,蓋的是您的私章,簽的是名謝旌文的名字,大帥怎麽能把罪名全部扣在我頭上?我要求上軍事法庭,公開申辯。”


  謝信周看著這條狡猾的毒蛇,眼睛裏幾乎要噴出火來。


  “殺你,不需要公審,那些批文,我也可以全部毀掉,施瑩和施昆現在還在牢裏,你是個軍人,知道我們裏頭的手段,不想你的一雙兒女受苦,最好老實交待長纓和長安的下落。”


  施維武沒想到東窗事發得如此快,他雖然失敗了,可依舊淡定。


  “你是可以殺我,也可以折磨我的兒女,但就憑你手裏的證據,名不正言不順,這樣對待你的參謀長,未來親家,軍中難免物議沸騰,人心惶惶,不能服眾,遲早還會出第二個我。”


  謝信周幾乎要忍不住,拔槍崩了施維武。


  這人確實狡猾,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之所以要拉上謝旌文,就是為了讓他背鍋的,批文固然可以毀滅,可經手這些批文的人,都知道是謝旌文做的。


  而且蓉城是講法律的地方,施維武反叛,他的兒女卻是無辜的,最多成為政治犯,動用私刑折磨他們,會引來太過非議和口誅筆伐,一些和施家交好的將領,也會站出來說話。


  施維武現在,竟成了個刺蝟,雖然將他囚住,卻不知從何下手。


  “舅舅,放了施瑩、施昆吧!”


  一直沉默地坐在謝信周旁邊的溪草,突然淡淡開腔,謝信周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麽?你要放了他們?”


  溪草的眼睛,定在施維武無所畏懼的臉上,寒光湛湛。


  “沒錯,有句話叫做打狗要看主人,可如果是喪家之犬走在街上,又有誰會幫它們呢?況且,還是曾經到處咬人的惡犬。”


  她突然挑起一絲莫測的微笑。


  “施參謀長,據我調查,你的女兒和兒子,從前可沒少仗著你的勢作惡。施瑩在學校裏,曾用胸針劃花蔡家小姐的臉,寒冬臘月,把陳家女兒推進水池,害她落下病根,嫁人後無法生育,而施昆則更加惡劣,被他折磨死或是欺辱自殺的少年,可不止一個兩個,這些受害者的家人,早就恨不能把他們拆骨扒皮了,如果沒了你的庇護,我想,他們一定活不過三天,且會死得極慘,但這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和謝家可沒有半點關係,你覺得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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