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淮城詭譎_第449章 以假亂真
溪草都這樣說,向詠育也不好再說什麽,加之“沈洛晴”又適時地捂著頭,虛弱地哼著頭疼腦熱,引得官邸中以桑姐、金嬤嬤為首的一幹傭仆緊張地把她扶了進去。
這幅模樣,倒搞得像是他向詠育虐待她似的。
見向詠育麵露尷尬,溪草又道。
“祖母突然過世,大姐心情難受也是難免的。我這裏有大夫,開藥問診不在話下;等二爺回來,他們姐弟倆說說話,對大姐的情緒也有益。姐夫若是不放心,每天下班可以來家裏一起吃飯,若是侄兒侄女也肯來,那就再好不過。咱們是至親,無需那般見外。”
溪草一臉誠摯,內容條理清晰,言語中對他這個姐夫也頗為敬重,向詠育再不接受,那就是不講道理了。
“給弟妹添麻煩了,洛晴就拜托二位了。”
到底因家務事耽誤了上午的工作,說完這句話,向詠育也不耽誤,鑽進小汽車很快消失在官邸門口。
見溪草去而複返,那還易成沈洛晴模樣的辛紅鶴明顯鬆了一口氣。
“這個瘟神,總算走了!”
這幅大大咧咧的語氣,哪怕還是捏著嗓音盡量用了沈洛晴的口音,可強烈的反差,引得金嬤嬤並桑姐都看直了眼。
溪草失笑,打發走二人。
“這裏就咱們幾個,十姐若覺得不自在,不如換回本來模樣?”
辛紅鶴求之不得,拎著小皮箱蹬蹬蹬來到客房,不過幾分鍾,就換回了平底繡花鞋,短襖闊褲。
“還是這樣子自在。”
她伸了個懶腰,徑自在溪草對麵落座,見溪草特地命人在桌上備好了各式點心,她抓了一把,滿足得眼睛都笑彎了。
“雲卿,幾月不見,你肚子怎麽就這樣大了?”
溪草有孕,完全不是秘密,饒是不關注,溪草也知道八卦風月小報早就寫爛了。辛紅鶴之所以發問,定是好奇自己和謝洛白分分合合最後又修成正果。畢竟她們最後一次見麵,已是從西北歸來,謝洛白因為龍硯秋的死亡,和溪草鬧了別扭,以至於和舅舅謝信周登門求親,都被溪草當場拒絕。
那時候她的身份還是“陸雲卿”。
不過前後不到兩載,可現在回憶起卻宛若過了萬日多年。
“是發生了一些事,一時半會也說不清,十姐要是感興趣,我慢慢說給你聽。”
辛紅鶴聞言一笑。
“正好,我還沒有來過淮城,雲卿要是不嫌,我便呆在你生了孩子再走,你有的是時間和我說。”
辛紅鶴性子豪爽,為人又仗義,溪草和她頗為投趣,聽罷自是歡迎。兩人說說笑笑,時間過得飛快,其間不免聊到杜文佩,得知她和傅鈞言再沒有下文,溪草頗為感歎。
“她陪九公一直在鄉下靜養,可就在前兩個月,九公突然加強了安防,又帶著文佩小姐秘密搬家。我偶然聽聞,隻道文佩小姐在漠城惹了麻煩,對方找上門來了。”
溪草執著牛乳的手一頓,再詳問之,辛紅鶴卻已不知內情。
杜文佩在漠城惹上的最大麻煩,便是駐滿洲國大使成田寧次。彼時化名為文鶯鶯的杜文佩逃離了漠城,成田寧次很是打擊,頹廢了一陣子。
隻聽說成田寧次的父親成田健司在漠城遇害後,日本借機對東北發動了戰事,成田寧次當即辭去了滿洲國大使的職務,被日本天皇認命為陸軍大佐指揮戰鬥。
那這個找上門來的,會不會就是成田寧次?
聯係前番展若男提到的樓奉彰、展錦榮關於日本人的爭論,她和謝洛白私下的猜測,溪草心中一擰。
華夏那麽大,雍州淮城政府一時消化不了,日本人打算代而取之,這般舍近逐遠,若是成田寧次提出的,那一切似乎就更合理了。於公那裏不僅經濟繁榮,物產豐富,還是南下江南的咽喉;於私這裏也是杜文佩的故鄉,甚至她本人就在那裏……
溪草想得太入神,以至於辛紅鶴和她說話都聽得心不在焉,辛紅鶴隻當她累了,體貼地表示自己來回奔波累了,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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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客房,晚飯也沒有下來吃。
溪草讓桑姐給她留了菜,整日裏被杜文佩和成田寧次的恩恩怨怨攪地心神不寧。
一會想到杜文佩上了火車,分明已經安全,偏生成田寧次追出來時探頭看了一眼,受了重傷;一會又想到彼時魏疇勝告訴她,當時成田寧次從懷中扯出一封信,揉成團丟給了文佩;再想到好友那個孩子,最後也被截胡,不出意外隻怕也是被成田寧次帶到了身邊,溪草心中就一陣七上八下……
尤坐在妝台前發呆,起居間的房門卻開了。溪草起初還以為是鄭金花,不想門打開竟是一身軍裝的謝洛白。
分明天氣已經熱了,可謝洛白依舊裝束一絲不苟,風紀扣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麵一個。見他額上沁汗,顯是來得匆匆,溪草心中一緊。
“怎麽了,莫非行政院那邊出事了?”
謝洛白搖搖頭,隻握著溪草的肩膀一陣端詳。
“鄭金花打來電話說你情緒不對,莫非辛紅鶴和你說了什麽煩心事?”
溪草聞言先是一愣,有些哭笑不得。彼時看她心事重重,鄭金花也出言試探,想加以安慰,見問不出什麽,竟給謝洛白打了電話。
“不過是想到文佩,鄭大夫對孩子太緊張了。”
辛紅鶴乃是杜九的心腹,而杜文佩和成田寧次的糾葛謝洛白也有所耳聞,聽了溪草的陳述,謝洛白撫撫著她的頭發。
“華興社現在雖然四分五裂,可保護一個孫女,杜九還是有這個能力的。再說,老頭子也回雍州了,日本人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犯事,也太不把他放在眼裏了。你要是不放心,過幾天給他再拍一份電報,讓他多多關照杜家。”
聽到總統府一整天都沒有異動,溪草也放了心,忙詢問謝洛白行政院龍脈一事。
謝洛白眉頭微蹙。
“宋司南說,龍脈乃是順山川走勢,依山傍水自然形成。行政院地處淮城中心,據地方誌描述,這一片一直是平地壩子,曆史上一直是個市集,不僅不像是龍脈所在;而且從它對應的風水來說,也沒有聚寶藏珍的價值。”
上次雍州發現的金礦,對應的乃是白雲峰,也和龍脈相符。誠如宋司南所言,一直是平地的行政院選址,能和這個風水玄學有什麽關係?
“可是,這是阿瑪和額娘紋在潤沁背後的秘密,他們甚至為了守護它付出了性命,若是什麽都沒有……”
溪草雙唇顫抖,讓她如何能接受這是宋啟北的調虎離山之計,阿瑪好心收留他,最終,他卻恩將仇報把忠順王府當成了擋箭牌……
不對,以阿瑪的睿智,加之府中能人異士眾多,他怎可能不求證便全盤接受?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件事或許是他一手促成?
他故意把假圖紙以那樣的方式藏在潤沁身上,便是為了以假亂真。如此,清廷沒有金礦作援,在內憂外患大小戰事中軍費不足,最終沒有逃出大廈傾沒的結局。
溪草深深閉眼。
總歸,當年事件的參與者,宋啟北和阿瑪都已作古,真相到底是甚,已經無法求證。唯一能確定的,他們一家都成為了龍脈的犧牲品。
謝洛白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伸手攬住溪草。
“溪草,你要有思想準備。”
“我知道……”
溪草喃喃。
“既然宋司南已經確定行政院下沒有東西,邵院長也沒有必要和樓奉彰繼續作對。樓奉彰如此信命理,行政院開挖之日,正是其喪失人心之時。”
謝洛白目光一亮,他在溪草唇上飛快啄了一口。
“夫人和我想得一樣,你就好好等著看好戲就行。”
“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看謝洛白一臉興味,溪草忍不住詢問。謝洛白隻是一笑而過,嚴守口風。
“提前揭穿,不就沒意思了?”
後麵的幾天,在謝洛白的幹預下,向詠育公事繁忙,完全沒有時間來官邸和“沈洛晴”會麵。等樓奉彰意識到沈督軍自上次來總統府要通行證,之後便偃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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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鼓再無動靜,已是五天之後。
得知沈督軍一家已金蟬脫殼,離了淮城,樓奉彰氣得火冒三丈。然沈督軍在淮城並無供職,且二人不過口頭之約,他的不告而別,樓奉彰情理上都尋不到起事的理由。
尤在氣悶,忽聽二姨太史氏道行政院長邵兆年來探病。
“行政院近幾日飛賊頻頻,昨天夜裏,又有賊人出沒。還好我們早有準備,可那賊人狡猾,狗急跳牆竟在西南角縱火。大家忙於撲火,就讓他跑了。”
有道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樓奉彰眼睛一轉。
邵兆年不肯搬遷行政院,他自然惱火。可行政院到底在他的地盤上,樓奉彰有的是時間讓邵兆年妥協,是以最近他完全沒了動作。
可他不動手,旁人卻忍不住了。行政院守衛森嚴,能有本事在裏麵鬧事的,整個淮城數來也就那幾個……
打發走邵兆年,史姨太上前。
“恭喜老爺,邵兆年不堪其擾,語氣已經鬆動,老爺隻需再加一把火,這行政院搬遷指日可待。”
“這些事不是我做的。”
在史姨太怔愣中。
“想來也不是謝洛白做的,我倒是懷疑是潘代英。”
見其不解,樓奉彰從床上起身,踩上拖鞋精神抖擻地坐在梨木圈椅上。
“姓潘的狡猾,雖明麵上歸順了中央,可人在西北,不論如何都不肯到淮城任職。這次按捺不住冒險前來,隻怕也是聽說我命不久矣;而主動提及龍脈,除了探我的底,更想分一杯羹。”
他冷笑一聲。
“至於謝洛白,這些天忙著送沈彥興出城;再說若是他覬覦行政院,關憑他的人救了邵謙生兩命,邵兆年都要還他這個人情。雖說這次一個疏漏,讓沈彥興那老東西跑了,不過能穩住一個潘代英,我也不虧!”
他想了想,吩咐史姨太致電吳定邦。第二天,行政院搬遷的提案再次被送到了行政院。出乎意料的,前番對搬遷一事反對不已的邵兆年,這次猶豫再三後,卻答應了。
而總統府方麵也痛快,早早就準備了行政院新址,那是一座靠近總統府的三層小樓,原是展錦榮陸軍軍務辦事處,之後展錦榮成為三軍總長後,小樓便一直空置,現下正好拿來使用。
邵兆年效率也快,不到一個星期就搬遷完畢。在行政院交付的當天,樓奉彰就迫不及待派人爆破了行政院大樓。工人們不分日夜清理現場,無數的探子守在四周,終於在第五天發現了端倪。
原是行政院會議室的地下發現了一個幾近腐朽的巨大木箱。
箱子打開,裏麵放著一隻鐵箱,鐵箱再打開,內裏又是一隻黃銅鑄就的小箱子,再次打開,一直到第九層,每層都放著不同材質的匣子,直到打開最後一隻翡翠雕刻的盒子,裏麵調出一副絲絹繡畫。
樓奉彰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展開那張顏色陳舊的絹繡,心跳都快了幾分。
隻見上麵山巒起伏,繡著河流山川,綴以花鳥魚獸。
“老爺,這所謂的龍脈怎麽會是一張繡畫?”
史姨太困惑,這繡工是極好的,然而一國的脈門卻在這經緯絲線上,卻顯然說不過去。
樓奉彰眯眼看了半晌,讓史氏和他一起把絹繡展品掛在屏風上。而後,他退了一步,提起桌上的台燈細看。
這一看。才發現周遭用金線勾勒出輪廓,因為年代久遠,這金線大數已斷裂散落,而再觀整體,儼然是一張華夏的地圖,或者說是三百年前的華夏地圖。
這個發現,讓樓奉彰麵上的笑容驟然消失。
在三百年前的華夏,前朝從東北入關,入主中原,這華夏圖紙於前朝統治者,乃是治國安邦,平定邪逆的利器。
然時光荏苒,光陰流逝,伴隨前朝覆滅,列強入侵,科技進步,華夏版圖一變再變,這張明顯滯後當下的繡畫,對於樓奉彰來說明顯隻是一塊無用的破布!
他完全不願意相信,同樣是龍脈,他謝洛白就坐擁財富,而自己的運氣偏生就就這麽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