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淮城詭譎_第445章 笑泯恩仇
邵兆年是受過新式教育的人,和他的夫人不同,他根本不相信風水玄學,綁架邵謙生還不是令他最氣憤的事,他憤怒的是,國難當頭,樓奉彰居然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傳說,大動幹戈。
“樓奉彰變了,我起初認識他的時候,他是個胸懷理想的人,你可以感覺到他對振興家國充滿熱情,哪似如今私欲膨脹,手段下作。”
樓奉彰沒有變,隻不過現在坐在總統位置上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樓奉彰。
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溪草不便說出真相,隨著樓奉彰刻意隱藏在麵具下的猙獰被一點點揭開,周遭這些人遲早會發現異樣,不必急於求成。
“既然這麽多人惦記著行政院地底下的東西,不如我們先一步破壞了所謂的龍脈,也可以讓他們死了這條心。少夫人,要做這件事,我想沒有人比謝司令更合適。”
邵兆年的話,倒是叫溪草頗為意外。
謝洛白也在探尋龍脈的秘密,隻是礙於邵兆年,不好下手,如今對方居然主動提出來,說明對謝洛白是給與充分信任的,這讓溪草反而躊躇起來。
“邵院長,不止是樓奉彰和潘代英,東北的胡炎釗,漠城的廢帝,都在肖想能得到龍脈,甚至連我的公公、蓉城的謝大帥,我也不能保證他們就清心寡欲,凡割據一方的軍閥,都存有一顆當皇帝的野心,您難道就不懷疑我家二爺嗎?”
說起打仗的狠勁、吞地盤的速度,謝洛白這個後起之秀,比那幾位老派軍閥可是有過之無不及,邵兆年憑什麽覺得謝洛白對龍脈沒有覬覦之心。
邵兆年一笑。
“我相信他,謝司令所作的一切,絕不是為了自己。”
溪草於是扶著桌子起身,艱難地向邵兆年鞠了一躬,邵兆年見她大腹便便,行如此大禮,不由嚇了一跳,連忙雙手扶起她。
“少夫人這是作什麽?”
溪草鄭重地道。
“多謝邵院長,我向您保證,二爺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思及此處,邵兆年忍不住語重心長地對龍硯平道。
“硯平,你和謝少夫人之間的過節,我多少也聽說過一二,本來我一個外人不該置喙,但你是青和的愛徒,又是我也極欣賞的晚輩,我還是想勸你一句,千萬不要因私怨,蒙蔽了雙眼,謝少夫人不同俗流,乃是個心懷大義的女子,你們應該是誌同道合的朋友。”
龍硯平一怔,放下咖啡杯微微一笑。
“院長放心,我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
龍硯平表麵平靜,心中卻起了不小的波瀾。
這個女人真厲害,不僅讓謝洛白這棵鐵樹開了花,小四、何湛都對她馬首是瞻,如今,更是連德高望重的邵兆年,也替她說話。
不同俗流,心懷大義,如此高的評價。
龍硯平確實已經不再把妹妹的死歸咎於溪草,至於成為誌同道合的朋友……他略微出神,突然想起昨夜那場惡戰,溪草派來援兵雪中送炭。
她明知自己已經查到她和保皇黨有所瓜葛,還敢這麽做,無非是兩種可能,要麽就是自信不會被抓住把柄,要麽就是為救邵謙生,迫於無奈鋌而走險。
第一種明顯不太可能,上次龍硯平抓住幾個探子,此後保皇黨就一路銷聲匿跡,說明她很謹慎。
所以隻能是第二種,沈溪草寧可將自己暴露給他,也必須要救邵謙生,絕不是因為她心善,而是擔心邵謙生落在對方手上,成為拿捏邵兆年,達成某種政治目的的籌碼。
龍硯平能想到的,隻有行政院搬遷提案一事,畢竟這件事太反常了,而幕後推手,除了樓奉彰沒有別的可能,龍硯平對樓奉彰了解不多,但他當然不會認為對方是什麽純善之人,但是綁架人質作為要挾,實在不該是一位總統該有的風度。
何況邵兆年的人品,龍硯平絕對信得過。
平白無故,樓奉彰將他調到淮城,又令旁人添油加醋,將龍硯秋的死,扣在謝洛白身上,希望龍硯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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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洛白反目成仇,卻低估了他們之間的友情。
沈溪草防著他,正是怕他成為樓奉彰對付謝洛白的槍,就像他擔心和保皇黨牽扯不清的沈溪草,會害了謝洛白一樣。
或許,他真的看錯了沈溪草這個人。
如果真的是他錯了,作為男人,龍硯平願意先行釋出善意。
回到官邸,龍硯平一眼就發現了走廊上的溪草,雨過天晴,濕潤的空氣裏帶一絲草香,她歪在躺椅裏,闔著雙眸,麵上半覆著本薄薄的書,陽光從雲中探出頭,掃過她露出的半張臉,或許是有些癢,那長而翹的睫毛微微顫動。
這個女人安靜下來的時候,倒是顯得十分純良無害。
溪草打了個噴嚏,書從她臉上滑下來,人也跟著驚醒過來,她慌忙地伸手接住書,抬眼便發現龍硯平竟站在她麵前,她嚇了一跳,對龍硯平的防備讓她本能地往後躲,不由失了平衡,差點從椅子上摔了下去,好在龍硯平手疾眼快,長臂一伸便將她連人帶椅子都圈住了。
龍硯平把她扶穩,溪草也徹底醒了,她雖然穿得不少,還是下意識將蓋在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換上禮貌的微笑。
“閆先生什麽時候來的?為何不叫醒我?”
這防備的動作,不禁讓龍硯平有點臉熱。
在女性睡著的時候靠近,本就顯得不太紳士,他也有點難堪,勉力掩下尷尬,若無其事地道。
“我看少夫人在外頭睡著了,本來是想過來提醒你,雖然現在天氣轉暖,也不宜在室外午睡,以免染了風邪,誰知還沒來得及開口,你就醒了。”
龍硯平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關心她了?溪草狐疑地打量著他,龍硯平這才發現自己的唐突,補充道。
“洛白交待我要照顧你,我不能有負所托。”
見他說得誠懇,溪草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她微微一笑,攢出兩個漣漪般的酒窩。
“硯平,多謝。”
她這次叫他的名字,並不是諷刺,聲音柔和而輕鬆,那卸去偽裝的笑容,似月光下的綻開的睡蓮,令人如沐春風,龍硯平這才覺得,麵前站著的,似乎隻是個嬌嬌柔柔的小姑娘,並非什麽吃人的豺狼虎豹,他精神上的武裝便漸漸鬆懈下來,還想再說什麽,鄭金花從屋裏走出來。
“少夫人,有您的電話。”
溪草聞言,對龍硯平點了個頭,道了聲失陪轉身走了。
龍硯平略帶失落地在原地站了半晌,微微歎息,方才回到自己的小樓裏。
他其實還有句話未能說完。
從今往後,你我一笑泯恩仇,如何?
電話是梅鳳官打來的,聽到他的聲音,溪草有點驚詫。
“方便嗎?關於那天的事,我有話要和你談。”
他的聲音異常平靜,溪草就猜測,他恐怕是已經查到了史姨太的底細,她說的話,十有八九他是信了。
“好,我們在哪裏見?”
溪草抑製不住心情的激動,既然梅鳳官知道樓奉彰並非真是他的父親,那就意味著他們有了化敵為友的可能。
“方便的話,我到你家裏來,還有……若男也會一同過來,我已經全都告訴她了。”
那天,他吻了她,隨後便企圖逃避,可心情卻一直不能平複,沉默地走了很久,回頭卻見展若男依舊在他身後,梅鳳官突然發現,自己活在無數的謊言中,他可以信賴的人,居然隻剩下她了。
他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將內心那個壓抑著他的秘密,告訴了她。
溪草捏緊聽筒,差點控製不住聲音。
“什麽?我們甚至還不清楚,這調包計是否有展錦榮參與其中,你怎麽能……“
“她不會,我信她。”
梅鳳官隻是簡短地答了一句,便掛了電話。
溪草撫額,冷靜下來思考了一下。
在東北的時候,展若男曾為了梅鳳官,想要殺死她,但隨後將功補過,也幫過她,她們的關係,談不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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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但也不算敵人。
她值得相信嗎?溪草不敢肯定,可這麽重要的事,梅鳳官卻毫無保留地對她和盤托出了。
或許,她已經取代自己,成了梅鳳官最信任的人。
這種感覺,溪草說不上是失落,還是欣慰。
傍晚的時候,梅鳳官果然帶著展若男來了,溪草將二人帶進書房,隨即關了門,隻留鄭金花在外把守。
“你們就這樣明目張膽的過來?”
溪草詢問。
“放心,總統府安排在這棟宅子周圍的探子,我已經找借口將他們支開了,我們大約有一個鍾頭的時間。”
溪草料想也是,梅鳳官做事很是周全,他既然敢來,就不會讓樓奉彰知道。
“你派人去見過史姨太的家人了?”
梅鳳官點頭。
說起史氏,他不由有些憤怒,他很不喜歡樓奉彰的妾室們,除了這個鍾夫人的陪房,他認為她是母親親近的人,對自己又關懷備至,便也將她看做自己的親人。
誰知在見到史氏的兄長史正昌後,他才發現這個女人是多麽的偽善。
納史氏為妾,並非如樓奉彰告訴他的那般,是遵循鍾夫人的遺言。
當年史氏跟隨鍾夫人嫁進樓家之後,便一直存著想做姨娘的心思,隻是樓奉彰為人正直,又和鍾望秋異常恩愛,她實在沒有空隙下手,好不容易等到鍾夫人懷胎,夜裏睡不安穩,夫妻兩便分房而居,史氏以為機會來了,趁夜穿上鍾夫人的衣裳,在樓奉彰飲酒睡下後,摸進了他的臥室。
樓奉彰雖然喝了酒,卻並沒有醉,史氏沒有得逞,反而徹底惹怒了樓奉彰,喝斥她心術不正,將她趕出屋去,
史家也算世代受鍾家深恩的忠仆了,出了這種事,當時做管教的史正昌深感慚愧,無顏麵對鍾夫人,帶著妹妹連夜離開了樓家。
十個月之後,鍾夫人遇難的噩耗傳來,正巧當時史正昌做工摔了腿,不能前去吊唁,便命妹妹前去祭拜舊主,誰知史氏回來後,竟麵帶喜色,當天便下廚做了一桌好菜。
史正昌對她的異樣毫無防備,吃了幾口才發覺,菜中被妹妹下了麻藥。
“她用錐子戳瞎了我的眼睛,還說這是為了保住我的命,讓我今後能走多遠是多遠,永遠不要和樓家扯上關係……很多年以後,我才知道,她居然成了老爺的姨太太,我至今也想不通,老爺對夫人那樣深情,即便是做了大總統,也絕不會納妾的才對。”
史正昌想不明白,可梅鳳官卻是猜到了真相。
鍾夫人死後,樓奉彰多半也跟著遇難了,那冒牌貨取而代之,為鍾夫人辦了喪禮,隨後將身邊的親信奴仆一一打發幹淨,可他身邊總要留個舊人,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這時候,他遇上了主動投上來的史氏,兩人一個想要榮華富貴,一個需要人幫他圓謊,彼此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史氏毅然做了這場騙局的幫凶。
她甚至害怕忠厚的哥哥找上門,發現那冒牌貨的破綻,不惜殘忍地戳瞎了他的眼睛。
如果說總統府裏的樓奉彰是假的,那麽真正的樓奉彰,甚至鍾夫人,都有可能就是被他所害。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何況殺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就算梅鳳官再憎惡謝洛白,也會選擇和他合作。
“我今天來,隻是想告訴你,那個冒牌貨所謂病重,都是假的,我偷偷檢查過他服用的藥物,不過是維他命之類,而住在樓府的家庭醫生,每日不過打打橋牌,但我還不清楚他裝病的目的……”
溪草沉吟,聯係沈督軍的反常,她大概猜到了七八分,正猶豫該不該說出來,一直沉默的展若男突然道。
“或許我知道……”
她雙手緊緊交握,咬唇猶豫許久,還是開口了。
“我聽到了爸爸和總統打電話,總統似乎是想要騙沈督軍留下,將他們父子一網打盡,我還依稀聽到他們談論雍州、日本人,後來不知為何便起了爭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