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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淮城詭譎_第435章 白日見鬼

  桑姐是在謝家做久的老人了,別說各路達官顯貴,就是大場麵平素也沒少見,即便兒子家軒出事,也是傷心多於其他情緒,現下突然露出此等驚惶形容,實在古怪。


  “那個閆明,有什麽問題嗎?”


  桑姐張了張嘴,一時之間又不知從何說起,下一秒她臉上露出驚懼,更多的還是不可置信,道。


  “二爺,他……他長得簡直和龍硯平一模一樣!世間竟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若不是現在是白天,他有影子,我還以為是見鬼了。”


  聞言,不止是謝洛白和溪草,便是小四和何湛都呆住了。


  長得一模一樣?真假樓奉彰事件已是一樁難解的迷,現在又來了一個和謝洛白的故交形容肖似的人,這已不是荒謬二字能形容。


  謝洛白雙眼一眯。


  “我倒是去看看,世間竟有這樣神奇的事。”而且這人還登門拜訪,到底是存了什麽打算。


  曾經和龍硯平相識的何湛和小四自也不剛落後,而溪草自也是難掩好奇。


  當大宅的雕花大門左右打開,一行人跨過雕著喜上眉梢紋樣的巨幅屏風,來到一樓客廳時,溪草便見一個著黑色中山裝的男子背對眾人坐在沙發上。


  隻是一個背影,然這人坐姿嚴苟,脊背筆挺,竟無半點倦怠疲鬆,讓溪草聯想起軍人二字。大抵是聽到背後的腳步,那人微微偏頭,雖隻是一個側臉,可也能看出他眉眼溫潤,氣質如虹,竟是和謝洛白截然不同的儒雅風度,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分明是帶著戲謔跨入門檻,然他側臉的當口,謝洛白並小四、何湛已是呼吸一滯;謝洛白目光一陣緊縮,夾雜審視的雙眸中一片暗潮洶湧,似乎怕自己看錯,竟是閉目再重新睜開。


  這樣的表情和舉動出現在向來冷靜自持的謝洛白麵上,可以說是近乎失態了,站在其身側的溪草仿佛都聽到了他不斷加快的心跳。


  然而令溪草更想象不到的是,謝洛白雙唇翕動,竟是好半天都說不出半個字,


  還是對麵人一下凝了神色,從沙發上起身,轉向了幾人,道。


  “洛白。”


  “硯平?”?謝洛白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胸口劇烈起伏。


  “硯平?真的是你?”


  對麵的“龍硯平”微笑,雙眸中已經存了點點水光。


  “是我,洛白,我回來了。”


  不由分說的,謝洛白已三步並作兩步,張開雙臂和那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龍硯平亦是緊緊回抱住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分開。何湛和小四同樣掩不住滿心的激動,和他熱烈相擁,直到過了半刻鍾,大家才有些冷靜下來,就坐的當口,龍硯平看了看站在遠處呆立的溪草,謝洛白才反應過來剛剛情緒上來,冷落了小妻子。


  他走過來牽住溪草的手,把她拉到幾人旁邊。


  “硯平,向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夫人,溪草。”


  龍硯平和她點了一下頭,態度說不上親厚,也談不上冷漠,算是打過招呼。


  謝洛白也沒注意,再度和溪草介紹龍硯平的身份。


  他麵上帶著笑,連語速都在不經意間加快了,看得出是發自內心的高興;而龍硯平看上去也非常激動,這般情景,就算二人抱頭痛哭,溪草也不會覺得奇怪。


  幾個男人高漲的情緒,這種氣氛很容易感染旁人。龍硯平是謝洛白的摯友,他能死而複生,溪草自然也為他們高興。


  隻是因為一來彼此是首次見麵,二來中間還夾雜了一個龍硯秋。


  他既沒有死,為何早不現身?謝洛白當初收葬的屍體時誰的?還有這些年他去了哪裏?怎麽變成了閆明?而此時他的出現,真的沒有別的目的嗎?

  溪草抬起桌上的茶盞,就唇抿水的當口,掩下了目中的幽湛。


  而這些問題,顯然不僅僅是溪草關注,終於,重逢的炙熱褪下,謝咯白也問出了心底的疑問。


  龍硯平放下手中的杯盞,雙手交握。


  “是這樣的,那一次我掩護你離開,為了迷惑敵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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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讓我身邊的三個士兵一起換了你的衣服……”


  謝洛白自帶兵打戰,鮮少失利,更別說遇到壓倒性的對手,唯獨那次。提起那一場異常慘烈的戰事,在場人都心有餘悸。


  彼時,謝咯白受了重傷,而他又身陷敵圍,眼看就要被對方甕中捉鱉,龍硯平當機立斷,和謝洛白互換衣服。


  他身高雖不及謝洛白,可也是一副傲人的身材,謝洛白的軍裝穿在他身上略顯寬長,卻不顯邋遢。為防萬一,他同時讓三個身材高大的士兵也換了謝洛白的軍裝,隨後從不同方向包抄突圍。


  正因為有了他們的努力,謝洛白得以脫險。可等一切安定,再去找尋時,再無龍硯平的身影,隻依稀從一個身著謝洛白軍服的屍首上依稀辯出昔日摯友的幾分影子,隻是對方臉孔已毀,而讓謝洛白認定其身份的,還是因為他貼身的襯衫中揣了一張龍硯秋的照片。


  “那是翟雲。”


  龍硯平眼眶發紅。


  “他對家妹一見鍾情,照片是他千方百計從我那裏騙到手的,本打算等時機成熟,就向母親提親,誰知道……”


  誰知道馬革裹屍,而也因為龍硯平的意外“死亡”,那個對謝洛白本就存了偏執愛戀的小姑娘,一步步走向錯誤,再無挽留餘地。


  那個翟雲,謝洛白是知道的,而他傾心龍硯秋,在軍中完全不是秘密。隻是……提起龍硯秋,謝洛白喉頭一哽,都不知道怎麽麵對眼前人。


  “對不起,硯平,我沒有照顧我硯秋……”


  龍硯平沒有吭聲,仿若依舊沉浸在回憶思緒,隻頓了頓又接著前緣繼續講下去。


  “我那時候受了重傷,以為必死無疑,哪知最後竟被一個樵夫所救。”


  樵夫是躲避戰爭逃難上山的百姓,本想來死人堆中撞撞運氣,看看能不能從這些官兵屍體上摸點大洋、手表之類的值錢物事,拿去市場換點米糧,誰知卻遇到了尚有一絲生機的龍硯平。


  當時,龍硯平因為傷口感染,已經燒得神誌不清。窮苦人家別說抗生素,便是請醫問診的錢也沒有。樵夫按著土方,去山中采了一些草藥給龍硯平服用,這樣熬了差不多一個十來天,龍硯平撿回了一條命,可也因為耽誤了救治,燒壞了腦子,前塵往事俱都忘了個精光。


  他和樵夫在山中一住便是一年,如果沒有後麵軍閥來抓壯丁,強製入伍,興許就會和樵夫一輩子待在山中作一個普通的獵人。


  到底是在德意誌軍校曆練過,更有豐富的戰場經驗,到了軍中,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龍硯平就從最普通的大頭兵被提拔成了中級軍官,最後一路扶搖直上,現如今已是瀝州地方的一位團長。


  在幾年的軍旅生涯中,他受過無數多次傷,而也陰錯陽差的,在治療中,陸續恢複了記憶。


  “救我性命的大叔姓閆,我醒過來時,被他認作義子,更取了閆明的名字。哪怕現在記憶恢複,可義父對我有再造之恩,我也不打算再改回原來的名字。”


  這段離奇的經曆,別說在場人聽得唏噓不已,便是當事人說到後麵都感慨不可思議,直呼命運弄人。


  見龍硯平帶笑把茶盞中的水一飲而盡,謝洛白招呼傭人換上酒水。


  敲開泥封,陳年的桂花釀在空氣中散發出一陣香氣,還未飲酒,在場人好似都已經醉了。謝洛白執起酒罐,親自給龍硯平的杯盞添滿。


  “硯平,你既已恢複記憶,怎麽不來找我?”


  龍硯平麵上的笑一瞬間凝固,他顫著手執起來酒盞,還未碰觸到唇,又被他重重地放在茶幾上。


  “我徹底恢複記憶,乃是在去歲的開春……”


  聽了這句話,客廳中立時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靜。


  去歲開春,正是謝洛白身陷西北,龍硯秋殞命冀城。


  隻見龍硯平喉頭動了動,一雙眼森冷地望向溪草,讓他和煦的外表陡然增添了幾分猙獰。


  溪草不由瑟縮了一下,龍硯平這才冷笑著偏過頭。


  “洛白,你平安返回雍州,很快就和少夫人成婚,我即便想來,也不知道如何麵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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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以為此生再無交集,可偏生接到調令。我原本也不想和你相認,可到底管不住這雙腿。隻是,從今往後,我們恐怕無法再做朋友了。”


  這樣明顯的敵意,就算謝洛白想裝糊塗,也無法視而不見。


  摯友死而複生,讓他激動難掩,可下一秒,對方就說要成為陌路,這讓他如何接受?

  “硯平,硯秋的事有誤會,請你聽我解釋。”


  “司令,是非黑白我隻相信我的眼睛,你若要說,那我隻能先告辭了。”


  謝洛白沒料到曾經通情達理的摯友,竟說走就走,一時不知道怎麽言說。


  一邊是執手一生的妻子,一邊是出生入死的朋友,向來不理人情世故的謝司令,第一次嚐到了左右為難的滋味。


  還是溪草笑著起身,她掩下麵上的尷尬,道。


  “閆先生難得來一趟,我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既今後都在淮城共事,還請留下吃一頓便飯。我今日走了太多路,就不來陪各位了,還請閆先生見諒。”


  溪草的主動退讓,讓謝洛白心生愧疚。目送小妻子上了樓梯,謝洛白一把攬住龍硯平。


  “要和我生分,明天再說!今天既踏入了我的門檻,就和我再做最後一天兄弟!”


  若非隔著殺妹之仇,龍硯平也割舍不下這段友誼,既然對方都回避了,自己再不依不饒,反而顯得小家子氣。


  龍硯平歎了一聲,和謝洛白碰杯。


  “今日不醉不歸!”


  二樓起居室,鄭金花憤憤不平,在溪草耳邊喋喋不休。


  “憑什麽他一個外人,反而讓格格做女主人的要讓他一頭,格格金尊玉貴的,怎能受這樣的委屈,實在太不像話了!要不要我讓保皇黨,給他點顏色……”


  “閉嘴!”


  鄭金花愕然,隻聽溪草深深一歎。


  “外界都在傳,是我為了除去龍硯秋,刻意讓她落於潘代英之手,淪為棄子。龍硯平恨我是應該,如果他一上來就和二爺毫無芥蒂,那才不正常。”


  想到二人要冰釋前嫌,勢必要走很長一條路,溪草眉間的愁色更濃。


  謝洛白在乎的人,溪草自是盡心幫他維護;龍硯平恨她不打緊,隻希望他的出現,不是對謝洛白不利!


  “你讓人去查一查,龍硯平說的是不是真的。注意,不要讓二爺發現。”


  當天溪草一直沒有下樓,就是用飯,也是讓金嬤嬤裝入食盒,送到起居間用的。而樓下的喧囂一直持續到天明,聽到下麵人聲散了,溪草幾乎是同一時間睜開了眼睛。


  謝洛白才打開門,就看到自己的小妻子抱著枕頭,可憐兮兮地坐在床上望著他。他喉頭一緊,張臂就抱住了溪草。


  “怎麽還不睡?”


  “已經睡了一覺醒來了,閆先生走了嗎?”


  “他喝醉了,我讓人送他到樓下的客房休息。”


  說到這裏,謝洛白明顯一頓,神色間竟有幾分難以啟齒。


  “溪草,硯平初來淮城,暫時沒有落腳之處。現在董憐也走了,我打算讓他搬來後院小樓,想聽聽你的意見。”


  第一次,謝司令心中竟有金粉惴惴難安,哪知溪草隻是愣了一下,就粲然一笑。


  “我還當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左右空著也是空著,而且閆先生和二爺多年未見,若是能借著這個機會解除誤會,那就再好不過了。”


  小妻子這般善解人意,讓謝洛白越發心疼。


  “溪草,硯平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相信他很快就會接受真相。隻是在同一屋簷下,如果我不在時,你們碰上他給你難堪,還請你多多擔待……”


  旁人若是膽敢欺負他的女人,謝洛白勢必會拿槍去找回場子,可麵對龍硯平,就不一樣了……


  溪草心中歎氣,她不是那種逼著男人在自己和朋友中間做出選擇的愚蠢女人,隻是在這分鍾,突然生出一種慶幸。


  她重重在謝洛白手臂上掐了一下,引得對方一臉莫名其妙。


  “還好二爺沒有龍陽之好,否則我恐怕不是他的對手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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