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漠城黃昏_第363章 暗藏殺機
眾人正說笑,隻聽門房通報。
“帥府三姨太到了!”
胡炎釗六位姨太的底細,小四都向溪草匯報過。
其中這三姨太丹桂,是跟著大太太秦氏陪嫁過來的,乃秦家豢養的小戲子,很有些姿色,秦氏為了鞏固自己在後宅的地位,主動將她送給丈夫做了妾。
三姨太憑著嫋娜身段,和清亮唱腔,也受過胡炎釗一段時日的寵愛,可隨著歲月的侵蝕,美人遲暮,這份寵愛便漸漸淡薄了,三姨太在胡家的地位,完全仰仗主母秦氏信任。
饒是如此,胡金璞也不敢怠慢,他將來是要住進帥府的,總要和幾位小媽打好關係,三姨太出了名地愛唱戲,自己做這落玉坊,少不得也要給她遞一張帖子。
女傭迎進來一男一女,穿青紫蘭水貂皮的女人就是三姨太丹桂,胡金璞連忙起身問好,可在看清她身邊的男人時,胡金璞臉上的笑明顯收了收,而一旁的施逐月表情也不那麽自在了。
那年輕男人穿著中山裝,口袋裏插一支別致的鍍金鋼筆,在座許多人都和他打招呼,看上去人緣不錯。
三姨太笑嗬嗬地道。
“二少爺,我來的路上,去了趟百貨公司,正遇上董先生,我知道他也是愛聽戲的,就邀他一同過來坐坐,你不會嫌我多事吧?”
董世賢交遊廣闊,席間所請的客人,有不少和他更為交好,胡金璞不好下他的麵子。
“三姨太哪裏的話,來者是客,早知道世賢也是票友,我一定不會漏了他的貼子,快請就坐。”
雖這麽說,胡金璞的表情卻不是那麽高興,見梅鳳官和溪草眉間露出疑惑,展若男壓低聲音解釋道。
“這個董世賢,曾和胡金璞一同追求施逐月,最終卻是董世賢俘獲芳心,兩人一度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但施家是奉川富商,哪裏看得上家裏開布行的董世賢,施逐月見家裏反對,終究和董世賢分了手,轉而接受了胡金璞。”
溪草暗道難怪,三個人有此心結在,見麵總是尷尬的,這個三姨太明知如此,還將董世賢邀到此處來,不知是沒眼色,還是故意膈應人。
展若男接著一笑。
“其實這位施小姐,很是個明白人,一時的小情小愛,終究不能長久,何況人除了愛情,要顧全的事還有很多,為追求愛情,拋卻責任,就太自私了。”
梅鳳官眉心若蹙,他豈會聽不懂展若男的意有所指。
莫說溪草是結過婚的女人,就看她的背景是什麽?是偽滿朝廷
,是革命的對象,是新政府要推翻的封建殘餘,樓奉彰會支持他們在一起嗎?
答案是否定的。
梅鳳官心知肚明,卻沒有接話,而是將桌下的手,輕輕覆在溪草手上,低聲道。
“我半生飄零,嚐盡亂世辛酸,對權勢沒有半分貪戀,隻渴求一份溫情,如果一定要選,我寧可不要這個身份。”
聞言,溪草心中一緊,本欲抽出的手頓了頓。
其實她很認同展若男的話。
就像她和謝洛白,彼此相愛,也有相同的理想,她可以支持他的事業,但卻不能因此忘記仇恨。
愛情很高尚,卻不是人生的唯一意義。
談笑間,終於有人提出。
“若論咱們奉川的戲,隻能說是平平,樓公子難道不打算讓我等見識見識冠絕燕京、雍州的好戲?”
梅鳳官曾是燕京、雍州兩地數一數二的名角,許多人前來給胡金璞捧場,除了巴結這位帥府未來繼承人外,也有些是奔著梅鳳官的名聲而來。
展若男臉色不太好,冷厲的目光掃過提議的人。
富商家的小姐上台唱戲都覺不雅,何況總統公子?
梅鳳官本也厭惡自己曾為戲子
(本章未完,請翻頁)
的過往,可是方才溪草一番平等與傳承的言論,卻讓他如沐春風豁然開朗,他不想讓眾人掃興。
“各位如此有雅興,我也不免有些技癢,隻是扮裝麻煩,我就在席間獻個醜,隻當助興吧。”
名流勳貴,聽戲之餘,也不免跟著哼哼兩句,隻要不上台,那就不失體統。
能一飽耳福,眾人都是樂意的,胡金璞捧場道。
“既然樓公子肯開腔,我們少不得也要奉陪,我能彈月琴,曹兄會拉二胡,王兄吹笛子,正巧幫樓公子奏樂。”
大家都道如此才好,於是各自取了樂器過來,落玉坊也不是首聚了,彼此配合都嫻熟,樂聲一起,梅鳳官便拔嗓,唱了一段《鳳還巢》的選段。
他嗓音朗如珠玉,鏗鏘頓挫,不絕如縷,果是奉川戲班不可比擬的,眾人一時都聽得呆住,胡金璞這個戲迷更是如癡如醉,闔眼專注彈琴,以至於身邊的施逐月悄然離席都沒有發現。
溪草卻一直在觀察席麵上的人,她清楚地看到一個傭人給施逐月遞了張條子,然後她便麵色複雜地離去了。
片刻之後,董世賢借口方便,也起身離席,往側院走去,眾人都投入在梅鳳官的唱腔裏,並沒有注意。
兩人先後離開,意味著什麽,不言而明,溪草不是多管閑事的人,看破卻不說破。可沒料到還是方才那個傭人,附耳對胡金璞說了幾句什麽,胡金璞手上琴聲戛然而止,臉上驀然醞起怒意。
別的樂器也隻得跟著停下,梅鳳官唱不下去了,不明所以地望著胡金璞。
隻見他丟開月琴,憤然起身往側院走去。
眾人這才察覺不對,不由麵麵相覷,隻聽三姨太悠然開口。
“剛才我好像看到,小董和施小姐趁人不備,一同往側苑去了,唉,也難怪二少爺生氣,我原以為,小董豁達,過去的事都放下了,誰知他是這樣藕斷絲連的人,邀他過來,倒是我錯了。”
眾人一聽,這還了得!
董世賢和施逐月的過往,乃是胡金璞一塊心病,雖然兩人分手後就斷絕了往來,但他總是疑心女朋友依舊深愛著董世賢。
胡金璞月剛穿過洞門,就看見董世賢和施逐月兩人單獨站在亭子裏,怒火席卷了他,二話不說衝上去,一拳將董世賢打翻在地。
董世賢懵住,剛想說什麽,胡金璞抬腳踢在了他的肋骨上,施逐月見狀,連忙去拉胡金璞。
“金璞,你誤會了,事情不是……”
話未說完,她臉上便挨了胡金璞重重的一巴掌,施逐月愣了一下,捂著臉哭起來。
董世賢也怒了。
“你打我可以,打女人算怎麽回事!你還是男人嗎?”
“我不是男人!你是!你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去施家提親!偷雞摸狗算怎麽回事!”
平日裏,彼此都很有默契地不去觸碰過去,可一旦戳到痛處,一直積壓的妒恨便會反彈。
胡金璞雨點般的拳頭,往董世賢身上砸下來,董世賢也沒有白挨打的道理,抓住胡金璞的衣襟就和他扭打在一起。
施逐月在一旁拉也拉不動,推又推不開,急得直哭。
眾人也都跟過來,見狀連忙上前勸架,這些人裏頭,有和董世賢關係好的,也有幫著胡金璞的。
“世賢不是那種人,不問青紅皂白就打人,實在不應該!”
“偷人偷到人家後院來了,簡直欺人太甚!還不該揍?”
七嘴八舌,不僅沒有勸開兩人,反而變成了兩派人的拉扯,胡家的傭人也聞訊趕來。
梅鳳官欲上前拉架,展若男卻攔住他。
“這是胡家家事,兩邊不討好,何必摻和。”
溪草冷眼看著,沉默著,目光突然定在董世賢身上,想
(本章未完,請翻頁)
到了什麽,她扯住梅鳳官袖子。
“危險,有人想渾水摸魚!”
兩人目光相交,梅鳳官立刻明白了溪草的意思,他聞言躍上一旁的樹幹,從高處俯瞰,他不比普通人,是個功夫極好的練家子,眼神也格外犀利,巡視一圈,便鎖定了目標,飛身而下,揪住一個往前擠的男傭,反剪其雙手,壓在地上。
溪草見人被梅鳳官控製住,這才高聲道。
“請各位暫且住手!”
並沒有人理會她,展若男在一旁觀望,麵上有幾分諷笑。
溪草摸出隨身帶的手槍,朝天放了一槍,這一招,是她和謝洛白學的,隻有暴力,才能鎮住場子。
眾人果然停下撕扯,紛紛往這邊看過來,不明白樓元煊這個女朋友想幹什麽。
“董先生,你口袋裏別的金筆呢?”
本以為沈溪草有什麽高見,誰知她卻問了個毫無幹係的問題,董世賢一臉青紫狼狽,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隨意往胸口一摸,麵色微變。
“什麽時候掉的?”
那隻鋼筆,是他已故兄長所贈的遺物,董世賢很珍惜,一直戴在身上,剛才一番糾纏,估摸是掉在了地上,他連忙低頭四處尋找起來。
梅鳳官扣著那個傭人,將他的右手往前一翻。
“董先生不必找了,你的筆在這裏。”
董世賢見那傭人露出半截的鋼筆,果然是他的那支,隻是筆帽不知滾到哪裏去了,他忙過來要取回。
“別碰!”
梅鳳官的聲音不大,卻很有威懾力,董世賢的手在半空頓住。
“這隻筆的筆尖,泛著孔雀藍,恐怕是塗了毒藥。”
董世賢一愣,有點反映不過來。
“這支筆也不見得值多少錢,他撿了我的筆,還給我就是了,為什麽要在上頭塗毒?”
溪草緩緩走向前。
“因為鋼筆殺傷力有限,為確保能致人於死地,自然要淬毒。”
展若男這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既然要殺人,多的是凶器,何必專門去偷一支鋼筆?”
溪草道。
“因為董先生是安排好的凶手,所以凶器自然必須出在他身上了。”
董世賢愕然,急忙爭辯。
“沈小姐不要胡言亂語!”
梅鳳官替溪草解釋。
“董先生不要激動,溪草的意思是,有人想趁亂殺人,再嫁禍給董先生。董先生,你是自己到這側院來的嗎?”
董世賢也聽出了蹊蹺,麵色沉肅。
“是逐月讓人帶話給我,說有事相求,但不便當著眾人開口,約我到側院亭中細說。”
施逐月驚詫莫名。
“什麽?明明是你給我遞了紙條,約我過來的啊?”
彼此話一出口,就徹底懂了,他們都落入了一個圈套。
溪草看向胡金璞。
“胡公子,顯然,這個局是為你而設。眾人都知道因為施小姐,你和董先生關係不睦,又因撞破他二人私會打了起來,幕後主使便命人趁著混亂,用鋼筆刺殺你,再嫁禍給董先生,這下人贓俱獲,動機也有了,凶手還能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胡金璞白著臉,他完全信服了溪草的推斷,慶幸死裏逃生之餘,更是憤怒。
“是誰想殺我?”
溪草猶豫了一下。
事關胡家大房,她不知道是否該揭露凶手,可是讓二房給大房製造一些威脅,或許更有助於促成謝洛白和胡金瑜的聯姻。
打定主意,她笑著反問。
“胡公子想想,是誰將董先生邀到這落玉坊來的?你若死了,誰又是得利者?傳話的女傭和這個凶手,都不妨拷問拷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