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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漠城黃昏_第326章 故技重施

  既然是“自己人”,溪草等人自然就從二等車廂挪到了成田寧次的專列內,成田寧次表示,他此去漠城,首先也是要去覲見滿洲國皇帝陛下的,可以順帶護送兩位皇親回去。


  作為結伴而行的女眷,溪草和杜文佩的交往也就順理成章起來,有了更多獨處的時間,杜文佩細問了杜太爺和傅鈞言的近況,不斷垂淚自責。可每當溪草問起她那懷了月餘的身孕,杜文佩目光便淡淡移開目光。


  “掉了,一路那樣奔波,哪裏能夠留得住。”


  溪草隱約覺得,她沒有說實話,但再問下去,她卻不肯再說。


  有時候五個人聚在一起吃飯,成田寧次也會和溪草聊上兩句,多是華夏的風土人情,但有時候,他那雙精明的眼睛,會鎖在溪草身上,似乎在思考什麽。


  第二天傍晚,漠城終於到了,下火車的時候,成田寧次趁溪草落了單,突然對她道。


  “雍州真是個好地方,家父曾想在那裏同你們的人合作開設工廠,可惜未能如願,聽說最後是四格格得到了那塊地方?真是太巧了,對不對?”


  溪草渾身一凜,猛然想起和趙寅成合作的那個日本生物學家,叫做成田健司,她瞬間明白了這兩天來,成田對她探究的目光。


  他並不信任她。


  溪草歎了口氣。


  “我們華夏有句話叫‘各謀其政,各為其主’,我那時候授命於謝洛白,自然要一心一意為他謀事,良禽尚且知道擇木而棲,人的立場自然也可以改變,成田先生這麽了解華夏,想必知道唐時魏征曾為李建成效力,後來一樣得到唐太宗重用,我相信陛下會看見我的誠意。”


  成田健司看她半晌,點頭微笑。


  “但願如此。”


  日本人治下的漠城,並不是溪草想象中那般淒涼衰敗。


  反而在表麵上看來,這是繁華不亞於雍州的城市,日本人占領東北以後,理所當然地把這裏當作了自己的國土,大量投資修建鐵路、開采煤礦、發展工業,並移民大批日本人過來居住。


  街道寬敞,西式建築林立,白牆上到處可見油漆刷的“民族協和”、“日滿親善”標語,而街上穿和服的日本人個個昂首闊步,目下無塵,那些穿旗袍長衫的國人,都不得不掩下目中的不岔,主動讓出道來,畫麵顯得極其諷刺。


  溪草坐在小轎車裏,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心想這樣畸形的地方,一定要毀掉它。


  日本人替廢帝蓋的偽滿皇宮樣子十分氣派,雖比不得燕京那有九千餘間的舊宮,但想必比起淮城的總統府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想必她的同族們心中還感恩戴德,殊不知日本人不過是為了妝門麵罷了。


  溪草跟在幾人身後,進了偽宮中臨時充當“金鑾殿”的同和殿。


  五色升龍旗前頭,是整整小了一圈的龍椅上,廢帝正坐在上麵等著他們。


  他沒有穿龍袍,而是穿了一身陸軍禮服,胸前掛滿了勳章,看上去十分威風,但溪草卻覺得滑稽可笑。


  殿內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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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了幾名前朝遺老,老態龍鍾地留著辮子,穿著蟒袍,一幅食古不化的模樣,而另一側,站著忠順王府的大福晉綽羅斯氏,她穿著梅子青錦緞旗裝,腦後盤著髻,渾身依舊珠光寶氣,但那張保養良好的臉上,依舊被歲月添上了幾分老態,大福晉身後是她並無多少感情的兄弟姐妹們。


  他們看溪草的目光很複雜,警惕裏帶點敵意,因為潤沁的死,意味著赫舍裏家失去了在廢帝和日本人麵前討好的資本,沒有人比他們更憤怒。


  “皇上萬福金安,臣等此去,不負皇上厚望,已將忠順王府四格格潤齡尋回。”


  蘇和泰和穆騰依照舊禮,撩袍下跪,口稱萬歲,溪草隻得跟著他們一同跪下給廢帝行禮,而成田寧次膝蓋筆直,隻是微微欠身。


  “新上任的駐滿洲國大使成田寧次,給皇帝陛下請安。”


  廢帝幼年被逼退位,如今也不過才二十出頭,他整個人看上去消瘦蒼白,目光釘在成田寧次身上,有些幽冷,許久才移開。


  “成田大使,你已經覲見過朕了,可以回使館休息了,接下來,朕想和家裏人聊一聊。”


  成田早聽前輩們說過,小皇帝不得不依靠大日本帝國的勢力,達成複國的野心,心裏又憎恨自己被挾持的處境,對日本人很是提防。


  他對廢帝的冷淡態度不以為意,輕輕一笑退了出去。


  廢帝走下龍椅,和溪草的同族不同,他十分親切地攙起溪草,眸光一黯。


  “潤齡,你和潤沁生得很像,朕還記得你們幼時的模樣,是好一對玉雪可愛的姐妹花,潤沁是大清的功臣,朕本來承諾過,等光複大清,朕重新掌握天下,就封她為後,誰知她如此福薄。”


  說到此處,他掃了大福晉一眼,大福晉立刻站出來,和善地對溪草道。


  “潤沁福薄,可皇上念著她的好,願將這份恩賞,移在她最掛念的親姐姐身上。”


  廢帝點頭。


  “朕已經擬好旨意,這個承諾在你身上,一樣有效。”


  見溪草站著不動,似乎沒有主動謝恩的意思,大福晉連忙走過來,笑著拉她下跪。


  “我身邊養的幾個嫡出格格,都沒有這份殊榮,潤齡啊!你將成為赫舍裏家出的第三個皇後,這等榮耀,王爺和你額娘泉下有知,都要感激涕零,你快跪地謝恩吧!”


  溪草被大福晉握著的手,微微顫抖,她強忍著憤怒,垂下頭,在別人看來,不知是害羞還是激動。


  她曾聽蘇和泰說,當初廢帝在火車站救下潤沁後,待她十分不錯,親自教她習字念書,吟詩作畫,對她百般寵溺,沒有任何人能有這種待遇,包括廢帝身邊的兩名妃子。


  失去了父母和姐姐的潤沁,被這高權重的男人如此庇護,這叫涉世未深的少女如何不迷戀?何況廢帝生得也十分清俊。


  然而,在潤沁滿十三歲那天,廢帝寵幸了她,隨後,就將她送到了日本高官的床上。


  他一出生就是帝王,雖然失去了江山,骨子裏還是一樣的妄自尊大,又怎會封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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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日本人反複糟蹋過的下賤女子為後?


  可恨這傻丫頭到死,都沉浸在廢帝為她營造的皇後夢裏,始終看不透,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將她培養成更令人垂涎的交際花,廢帝的好,全都帶有強烈的利用。


  他隻愛他自己而已。


  現在,廢帝又用同樣的招數來糊弄溪草,真是太可笑了。


  溪草不著痕跡地掙開大福晉的手,歎道。


  “皇上厚恩,潤齡感激不盡,隻是潤齡當真是愧不敢領。無論如何,潤齡都是嫁過人的婦人了,若坐了皇上的後位,皇上豈不是收了謝洛白的棄婦?別說皇上是九五至尊,換了任何一個尋常男人,都是叫天下人恥笑的事。現在雖說叛黨當道,但大清的體統還是要的,我阿瑪在世時,忠君守禮,絕不肯讓我這般有損龍顏。”


  廢帝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溪草話中,句句是對他的挖苦諷刺,偏偏他又尋不到她半分錯處。


  大福晉冷笑。


  她早就對小皇帝說過,潤齡這丫頭從小不是家族養大,必不會和保皇黨一條心,就算許她再多恩賜,也難收買,可廢帝偏偏認為這丫頭有幾分本事,放著她推舉的三格格潤淑不選,就看中這小蹄子!


  這不馬上就在她這裏碰了壁。


  蘇和泰見廢帝麵色陰沉,似乎要發作,隱隱擔心,他對溪草這個妹妹,雖不喜歡,但還有幾分維護,正想說幾句緩和氣氛的話,殿外一個穿西服的中年男人大剌剌地走了進來。


  “奴才孫達昌,十分掛念皇上龍體,特來給皇上請安。”


  說是請安,他卻也不跪,此人肥頭大耳,一臉賊精的小人相,廢帝見了他,臉色越發不好,冷笑道。


  “孫達昌,你說得好聽,怎麽不見你和別人一樣,每天來請安,十天半個月才見一次人,也好意思說掛念朕?”


  孫達昌唉喲一身,連忙躬身作揖,嘴裏喊著冤枉。


  “皇上真是誤會臣了,臣蒙日本友邦器重,做了個財政部部長,怎能不全心為皇上效力?總理和副總理兩位,身居高位,卻整日清閑,這漠城的稅收大頭,都是出自臣手裏的實務,臣隻得整日奔忙,望皇上見諒。”


  溪草悄悄退至一邊,問蘇和泰。


  “這人也是清廷遺臣?我怎麽沒有印象?”


  蘇和泰也低聲回她。


  “什麽遺臣!這家夥從前就是漠城裏做鴉片生意的,後來東北給日本人占了,他帶著手下率先投靠,得了重用,日本人非要安排他給皇上做什麽財政部長,在東北廣種、廣銷鴉片,他仗著和日本人走得近,都要騎到我們頭上去了!小人!”


  蘇和泰語氣憤憤不平,溪草心中卻有了計較。


  這麽說,這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投機賣國賊了,若能借廢帝的手,除掉此人,一來為國除害,廢了日本人的一條好狗,二來借此獲得廢帝的信任,在保皇黨中站穩腳跟,此為一舉兩得。


  她微微一笑。


  “蘇和泰哥哥,若赫舍裏家能為皇上除掉這顆眼中釘,那可是大功一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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