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殺人凶手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淮城,彼時,總統樓奉彰正和陸軍總長展錦榮在淮城新建好的一座高爾夫球場裏揮杆。
高爾夫球在名流當中是頂時髦的運動,樓奉彰身材清瘦,穿一身白西裝,戴著白色手套,全力揮出一杆,球遠遠地被拋出天際,身邊那個戴鴨舌帽穿短褲的球童便追著球跑了過去。
樓奉彰和展錦榮收了球杆,負手徐徐走在綠茵上,高爾夫球打起來平和舒緩,空間又足夠私密,最適合談事情。
他回頭問陪同在側的俞鴻銘。
“我讓你拍電報叫元煊回來,他怎麽說?”
俞鴻銘躬身。
“公子說謝洛白現在占著白雲峰的金礦,他應當留在雍州,繼續與他周旋。”
樓奉彰把球杆在草地上重重一杵。
“胡說!我看他是被別的事情絆住了腳,就是忠順王府那個四格格吧?我真是鬧不明白這些年輕人,若男既漂亮又大方,不似舊式婦女那般小家子氣,他怎麽就分不清好歹。”
聽見女兒被點名,展錦榮便出聲勸道。
“樓兄不要苛責孩子,梅影班從前是忠順王府在養著,元煊和那位小格格,想必是從小一處長大,青梅竹馬的感情,也難怪他割舍不下。”
樓奉彰極不讚同地道。
“這是什麽話,別說赫舍裏潤齡已經嫁做人婦,就算是未婚女子,她的家人也都是漠城偽滿頭目,這些人,都是我們革命政府將要一網打盡的政治犯,我看他是還沒適應自己的身份,頭腦不清楚!”
展錦榮沉聲道。
“先別赫舍裏家族,單那個四格格本身,也十分可疑,謝洛白在雍州的許多動作,都有她參與,她不僅是謝洛白安排在陸家的間諜,還幫謝洛白辦過報紙,謝洛白被困西北,也是她孤身北上前去營救的。一個普通的女子,如何有這些能耐,我恐怕,她是偽滿培養的特務。”
樓奉彰皺眉。
“若真如此,那麽謝洛白早和漠城接上頭,暗中勾結了日本人,也不是沒有可能,我們必須派個人出麵,
探一探虛實,如果真有其事,那麽向雍州宣戰,也能得到民意支持。”
他轉頭看向俞鴻銘。
“事關你的小舅子,我看這件事,恐怕還得是你走一趟。”
俞鴻銘麵色微變,他最近剛勾搭上了司吳秘書長的小女兒,早已答應了她要和妻子離婚,結果不等開口,就收到了謝洛晴懷孕的消息,這節骨眼上若提離婚,隻怕沈督軍父子要把他打成篩子。
他心中雖有了盤算,但有怕自己隻身前往,出了事情沒個靠山,於是笑道。
“總統,謝洛白目中無人,又和我嶽母關係不睦,從未把我當姐夫看,我一個人去,他未必買賬,我看還得是個派個有分量的長官同行。”
俞鴻銘說得也有道理,樓奉彰沉思,正在心裏琢磨合適人選,展錦榮湊近他低聲道。
“樓兄,我倒有個建議,放眼望去,再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
溪草身份昭然以後,謝洛白去了趟軍政府監牢。
謝洛白唯恐蘇和泰作妖,就一直沒有釋放他,此刻他坐在稻草堆裏,連日來簡單的牢飯和惡劣的環境讓他瘦了一圈。
謝洛白言簡意賅地道。
“你在雍州是不是還有同黨?保皇黨的人,已經混進來了吧?把名單供出來,我就放你走。”
他打算揪出蟄伏在城裏的保皇黨,再設個局,把這個功勞算到溪草頭上,讓整個華夏都知道,是赫舍裏潤齡端了保皇黨的據點,那麽即便她身上流著漠城的血,也能堵住悠悠眾口。
蘇和泰有點懼怕謝洛白,但他嘴巴還是很緊。
“保皇黨全天下都有,我隻是來找自己妹妹的,哪裏能知道名單。”
謝洛白沒有和他廢話,他隻是讓人搬了一缸子螞蝗進來。
黃黑油亮的蟲子,在搪瓷缸裏翻湧蠕動,看得蘇和泰一陣反胃,差點沒吐出來,兩個士兵衝進來按住了他的手腳,他頓時緊張起來。
“你想幹什麽!”
謝洛白雙眸平靜無波。
“把這些螞蝗一條條塞進你的體內,它們會在你五髒六腑裏不停吸血,你不招,就等著慢慢變成幹屍。”
蘇和泰渾身一陣戰栗,狂叫著在地上掙紮。
“謝洛白,我好歹是你的大舅子!你做這樣沒天理的事,潤齡絕不會原諒你!”
“溪草可沒承認過你這個哥哥,何況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她會理解的。”
蘇和泰果然心虛了,說起來他和溪草之間,當真沒有多少可回味的溫情,那丫頭現在性格又如此古怪,還真不會為他掉半滴眼淚。
他覺得自己真是太傻了,為了在小皇帝麵前邀功,居然主動領命跑來遊說謝洛白夫婦。
搪瓷缸舉到嘴邊,戴著手套的士兵抓起一把螞蝗,就來掰蘇和泰的嘴,他尖叫一聲。
“我說!我說!”
謝洛白點點頭,士兵於是放開了蘇和泰。
半個鍾頭後,謝洛白從監牢裏走出來,溪草正安靜地站在牢門前等他。
“怎麽樣?”
她披著蓮青色的短披風,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謝洛白有點心疼,近來風言風語格外多,為了避免大眾的眼光,她隻得隨時都裹得嚴嚴實實。
“蘇和泰應該是把知道的都招了,可惜這個無用的蠢才,廢帝似乎並沒有重用他,不過是個跑腿的馬前卒,觸及不到核心秘密,他供出來的名單,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嘍囉,達不到預期效果。”
見溪草麵露失望,謝洛白伸手在她臉上輕撫。
“這條路不通,我們就再想別的辦法,總之我能護住你,信得過我嗎?”
溪草不願給他施加壓力,把心裏的擔心壓下,點點頭,對他粲然一笑。
謝洛白展臂將她護在懷中,擁著她上了車,何湛突然探過頭來,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謝洛白的表情,慢慢變得複雜起來,溪草是個通透人,馬上問。
“怎麽了?”
謝洛白不打算瞞她。
“樓奉彰得到消息,從淮城派了人來調查你。”
溪草並不意外,冷笑。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即便要給我扣個漠城特務的帽子,也得先假意調查一番,才能證實罪名,否則後續動作豈不出師無名?而且他一定會派俞鴻銘,畢竟若是沈家自己人來定我的罪,那是大義滅親,更有說服力。”
謝洛白歎道。
“你說得沒錯,不過除了俞鴻銘,還有一個人。”
“誰?”
“行政院政務委員孟青和,他曾是我在軍官學校的校長,對我十分賞識,當年我前往德國受訓,正是受他的保薦。”
溪草微微一愣,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原來是謝洛白年少時的伯樂,看謝洛白的表情,就知道這位孟校長,待他是有恩情的,樓奉彰派這麽個人前來,那是刻意要讓謝洛白為難。
“並非你想的那樣,孟先生革命出身,為人正直,滿腔愛國熱血,當初樓奉彰任總統,他曾公開反對,後來樓奉彰上台後,他與其政見多有不合,一直遭到打壓,否則以他的資曆,本該出任行政院長,而不是區區一個政務委員。”
溪草麵色漸漸變得凝重。
“孟先生這樣的人,一定會秉公辦事,絕不受樓奉彰控製,為什麽樓奉彰要派他來?除非這件事背後,有其他的陰謀,可究竟是什麽,一時又讓人猜不透。”
她瞥了謝洛白一眼,試探地問。
“或許鳳哥會知道點什麽,如果……”
話未說完,謝洛白的目光便寒了下來。
“你覺得他會告訴你嗎?我看能逼你離婚的話,他倒是很樂意摻一腳。”
溪草一噎,不說話了。
軍政府高規格接待了孟青和,安排他下榻在六國飯店的總統套房,又備下豪華的晚宴給他接風洗塵,可這位古怪的孟青和偏偏不買賬。
“督軍不必如此,我這次是來辦公事的,一切從簡即可。”
他不肯接受沈督軍的款待,卻和謝洛白單獨在茶館待了一下午,敘舊詳談。
“小子,想當年你去德國前,曾和我說過‘歸來報命日,恢複我神州’,我相信自己不會看走眼,你是絕不可能把一個日本特務放在身邊的,但我也不會因此徇私,我在這裏看到的一切,都會如實報告給總統。”
謝洛白抿了一口茶,微笑。
“背公徇私,那就不是孟先生了,先生隻管查,我對我的妻子很有信心。”
孟青和含笑點頭,謝洛白親自將他送回飯店不提。
接下來的幾日,一切都還算平靜,孟青和借著拜訪沈家的名義和溪草接觸,又去《自由新報》走了走,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個姑娘,和漠城那些妄想複辟的清廷遺臣,不是一路人。
“這是漠城的陰謀,想要離間淮城和雍州的關係,回去以後,我會在報紙上發表我的看法。”
事情進展如此順利,本該是值得高興的事,溪草卻感覺心神不寧,眼皮突突直跳。
果然,在孟青和預備回淮城複命的前夕,事情出現了反轉。
十點鍾的火車,孟青和卻遲遲沒有起床,護兵不得已,隻好前去敲門,久久無人回應,這才覺得事情不對,等撞開門衝進去,發現孟青和坐在沙發上,胸口中彈而亡,地上的血跡已經幹涸了。
淮城高官在雍州遇刺,全城震驚,謝洛白尤其憤怒,軍政府和警備廳的人把六國飯店團團包圍,對護兵逐一審問,得到的都是口徑一致的答案。
“六國飯店是軍政府包下的,沒有半個閑雜人等,我們深知孟委員身份重要,更是全神戒備,不敢放進半隻蒼蠅來,昨天夜裏,隻有沈家少夫人一個訪客,待了不到一刻鍾就離開了。”
沈督軍震驚,一時聲如怒雷。
“你說什麽?”
那護兵連忙指天發誓。
“這幾天孟委員和少夫人來往頻繁,我在旁邊貼身保護,絕不會認錯,一定是她槍殺了孟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