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十麵埋伏
沈慕貞終於抓到了機會,她一臉為難地對沈督軍道。
“樓家是新政府的代表,革新派的人,總要辦個西式宴會才合適,咱們家隻有洛白的屋子是洋樓,他們小夫妻的地方,我也不好插手,我看不如交給咱們家少夫人辦吧!她年輕,又辦過報紙,又是資助戒毒院的,在這方麵,比我們這種舊派婦女有見識。”
謝洛白目光一凜,沈督軍卻深以為然,他看向溪草。
“你婆婆說得也有道理,你的能力,我是信得過的,隻是你頭一遭代表沈家露麵,接待如此重要的客人,一定要拿捏好分成。”
溪草握著筷子的手略有些緊,沈督軍的言下之意,她聽懂了。
她和梅鳳官的曖昧關係,私底下傳得風風雨雨,溪草作為沈家的少夫人,遲早要在雍州交際場上周旋,和梅鳳官碰麵,是遲早的事,沈督軍覺得與其躲躲閃閃,不如大大方方回應,好堵了悠悠眾口。
但梅鳳官的接風宴,必然會是名流齊聚,沈督軍不得不提醒溪草,注意言行舉止,別再往他兒子頭上抹綠。
回去的路上,沈洛琛不情不願地跟在溪草身邊,而謝洛白走在最前頭,溪草看著他的背影,心情有點複雜。
她正在揣測謝洛白是否生氣了,沈洛琛突然道。
“你這壞女人不守婦道,都說你和戲子勾三搭四,我要是謝二,早就打斷你的腿了!”
沈洛琛雖然才十歲,但身在豪門,也見識了不少權貴間的苟且,有時候說出來的話,完全不像一個孩子,溪草也就不把他當成孩子,直接回懟他。
“你沒有一點教養,用外頭不三不四的話汙蔑自己的嫂子,我要是告訴你二哥,他會先打斷你的腿。”
沈洛琛發怒,下意識就想抬腳踹溪草,謝洛白卻突然轉過身來,鋒利的目光往他身上一掃,他立刻就閉了嘴。
溪草知道他耳力極好,方才的話,他一定都聽見了,但他還是選擇維護她,溪草於是趕上去,抿唇道。
“無論我和他之間……將來如何,但我保證,起碼這種場合,我絕不會讓你難堪。”
謝洛白停下腳步,目不轉睛看著溪草,直看得她不自在地別開腦袋,才微笑道。
“我相信你不會。”
這幾天和溪草相處下來,他好像發現了這丫頭的弱點,強迫不能使她就範,寬容卻能令她內疚。
盡管一提到梅鳳官,他內心就氣憤得發瘋,恨不得直接一槍殺了對方完事,可是這麽做,隻會讓那個男人徹底留在溪草心裏,他反而永遠都得不到她。
他決定改變戰術。
謝洛白說了信任溪草,就真的徹底放了手。
第二天早上,謝洛白離開了,他的軍校收了第一批的學生,要舉辦為期兩天的拉練,他準備親自參與。
他走之後,小四帶人抬了個保險箱到溪草臥室,把鑰匙給了溪草。
“二爺擔心辦宴會,沈慕貞會故意刁難少夫人,這裏頭的錢,少夫人可以隨便用。”
溪草打開保險箱,上下兩層,各五排金條,碼得整整齊齊,大致點了一下,少說也有七八十根。
短暫的震驚之後,溪草將保險櫃鎖上。
這當然不是謝洛白的全部家當,可即便對顯赫的督軍府來說,這也是筆巨款。
記得從前,謝洛白挺小氣的,如今他卻把身家財產交給她來打理,這份信任,讓溪草內心五味雜陳。
燕子居裏,沈老太太正在生沈慕貞的氣。
“讓那個小賤人去招待梅鳳官,你究竟是怎麽想的?還嫌外頭傳得不夠難聽?這是戳老二的脊梁骨!他爹和我們沈家,也要跟著丟盡臉麵!”
沈老太太雖不怎麽喜歡謝洛白,也不能忍受溪草給自己的孫子戴綠帽,到時候賓客如雲,場麵一定難堪得很。
沈慕貞親手替她捏肩膀。
“老太太,這種窯子裏出來的女人,無論她和梅鳳官有沒有苟且,在外人眼裏頭,都是人盡可夫的貨色,隻要她是沈家的少夫人,沈家這汙點就洗不掉,永遠被人戳脊梁骨!”
沈老太太冷笑。
“老二早叫那小狐狸迷了魂,頭上下刀子也要娶她回來,偏他父親縱著,如今我又老了,兒子、孫子都不聽使喚,難道你又能說得上話?”
沈慕貞微微一笑。
“我們雖然說不上話,但若是洛白和督軍自己要趕她,她還敢賴著不走嗎?之前她不算正式嫁過來,那些緋聞到底做不得數,可宴會那天,當著雍州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眾目睽睽,要都看見她和樓公子有染,那就不一樣了。洛白可是有個活閻王的名頭,脾氣暴躁得很呢!難道忍著做烏龜不成?我看他肯,督軍也不肯。”
沈老太太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再怎麽頑固不化,見不得溪草,也不至於往自己孫子臉上抹黑,當即有點猶豫。
“我看不妥,這麽做,豈不是叫人笑話老二嗎?”
沈慕貞忙道。
“刮骨療傷,才能徹底治了惡疾。反正那女人紅杏出牆是遲早的事,不如盡快把她趕走,重新給洛白娶個名媛回來,才能挽回沈家的名聲!還有……洛琛才能平平安安回到老太太身邊來。”
提起孫子,沈老太太也忍不住揪心,這是她最擔心的事。
溪草敢和她動槍,對沈洛琛難道還會手下留情?就怕什麽時候她那寶貝疙瘩被人害了。
“你說得也是這麽個理,不過那死丫頭狡猾,你明著就把這件事推給她,她定猜到你留了後招,又怎麽會輕易上鉤?”
沈慕貞冷笑。
“她想要避嫌,那位樓公子就不一定了,人家可是敢當街搶親的,若是看到心上人,難免會情難自禁,不見得不上套。”
沈老太太就鬆了口。
“好吧,這件事你做主就是了。”
沈慕貞走出燕子居,去了女兒住的繡綺堂,一進花廳,沈洛晴正坐在沙發上看信,見母親來了,飛快地將信折起來攥在手裏,擦了下眼睛,才站起來笑臉相迎。
“母親來了?”
她的表情,沒有逃過沈慕貞的眼睛,才坐下來,就攤開手。
“鴻銘來信了?說了什麽?拿來我看看。”
沈洛晴一愣,手中的信紙攥得更緊了,她表情難堪地囁嚅道。
“沒有什麽,不過就是些日常瑣事。”
“拿來。”
沈慕貞不容置疑地看了她一眼,沈洛晴十分害怕專斷的母親,隻得咬唇把信遞了出去。
見沈慕貞展開信紙看起來,信裏,俞鴻銘,字字句句都是對沈洛晴的嫌棄。
沈洛晴忍不住紅了眼眶,向母親訴苦。
“他常和我抱怨獨自在淮城供職,身邊連個能幫著應酬交際的人都沒有,我要北上,他又不肯,說是同僚的太太們,個個都是留過洋有學識的新派女人,不像我,是舊宅門裏的古董,去了不但不能幫忙,還叫他在同僚麵前丟人,我懷疑,他恐怕是想納姨太太了……”
沈慕貞皺眉,放下信,瞥了女兒一眼。
“哼,瞧你那副沒出息的樣子!鴻銘是留過洋的高材生,他父母早亡,沒有家裏的幫襯,靠著自己坐到了今天的位置,是個有本事有誌氣的!你呢?爛泥扶不上牆,一點立不起來!偏肚子又不爭氣,這麽幾年,都生不下一男半女,怎麽栓住男人?”
沈洛晴被母親責罵得心中一陣憋屈,小聲反駁。
“我也想早些有孩子,可他一年回不了幾趟雍州,我又能怎麽辦?如今又和父親有了嫌隙,我就怕他不會回來了。”
俞鴻銘是個孤兒,但他有滿人血統,靠自己拚死拚活地做工才念上了書,在學校成績年年第一,沈督軍無意間得知,便資助他完成學業,甚至出國留學,歸國後不僅把女兒許配給他,又替他寫了介紹信到淮城供職,這青年也很爭氣,一路爬到了秘書長,是革新派的先進代表,很受總統器重。
俞鴻銘得了誌,對這樁他本來千恩萬謝的婚姻開始有了抱怨,他始終嫌棄沈洛晴沒受過新式教育,是個食古不化的舊式閨秀,配不上他。
沈洛晴心裏的委屈,沈慕貞卻毫不體諒,她為有這樣的女婿驕傲。最重要的是他沒有親眷根基,必須依靠沈家,將來可以輔佐沈洛琛繼承沈督軍的大業。
沈慕貞不想放棄這個女婿,俞鴻銘如此優秀,她也擔心他在淮城被高官的女兒看中,拋棄沈洛晴。
到時候沈洛晴就會被沈督軍許配給他軍中的將領,那些如狼似虎的軍人,怎麽可能好好輔佐沈洛琛,恐怕還會取而代之,這買賣絕不劃算。
“要想辦法讓鴻銘重新取得你父親的信任才行,否則你這個丈夫,遲早要留不住的。”
沈洛晴雖是高門小姐,但她一直真心愛慕努力上進的俞鴻銘,她心底也覺得自己跟不上時代,又沒有什麽能力,在俞鴻銘麵前越發卑微。
她很害怕俞鴻銘真的離開她,又無計可施。
“父親已經不在氣頭上了,我會再去求求他。”
“沒什麽用處,除非他的表現能把謝洛白比下去,讓你父親覺得,沈家不能失去他……”
沈慕貞想了想。
“你去拿紙和筆來,我教你怎麽給他回信,是時候讓他回雍州,幫我們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