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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留你一命

  陸太爺對大房寒了心,卻不代表對其餘子孫也恩斷義絕。老大陸承宗和長孫陸錚再怎麽不像話,阮姨娘母子、以及在淮城求學的陸銘都是無辜的。


  不過經此一役,華興社的產業和陸家家業的大頭,陸太爺已經不想眷顧大房,陸欽能主動提及,剛巧與他的心意不謀而合。


  陸太爺略一沉吟,目光在大廳中在場人的臉上移了一圈,最終說出心中的打算。


  “阿欽文人出生,打理華興社生意到底力不從心;阿銘還是個孩子,現在又遠在淮城;而四房的雲卿,卻隻是一個姑娘家,現在已經和謝司令登了結婚聲明,等過門婚事辦了,定然把精力用在打理內宅之上。”


  他頓了一頓,招呼葉顯。


  “昨日我已經和阿顯交代了,讓他把陸家的產業分為幾分。大房和四方各占其一,剩下的都給阿鎧。你們先看看,若是沒有異議,今天下午就把律師請來做公正。”


  葉顯拿出幾本冊子,一一在桌上放好。


  溪草發現,大房和四房分的,不過是銀樓商號等皮毛,這部分,表麵比上次從野馬嶺回來時,與陸太爺談判分家時候得來的略多一些,可實際上,很多勢頭不錯的產業都不在其中。


  溪草有些明白過來陸太爺的打算,果然隻聽他沉聲道。


  “一山不容二虎,我的想法,趁著這個機會就索性把家分了。你們也不要怪我偏心,阿鎧父親走得早,這些年又在外麵吃了這麽多的苦,我年紀也老了,現在,隻有他是領導華興社最合適的人選。”


  陸欽幾乎要笑出聲。


  自陸雲卿回來這一年半載,與大房鬥得你死我活,可陸鎧從天而降,就收割了她所有成就。陸欽才不相信,那個眸光清湛的少女,會甘願為他人做嫁衣裳。


  而這個結果,謝洛白明顯難以接受。


  不過他至始至終都不言不語,連溪草在看葉顯遞來的冊子時,也沒有過目的意思,宛若就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這讓陸太爺懸在半空的心稍稍安定,

  “雲卿大婚,嫁妝除了老四給的,我也會為她單獨置辦一份,從我的私庫裏走,你們有什麽意見嗎?”


  如此也算不偏不倚了,既照顧了謝洛白的麵子,也不損害陸鎧的利益,還為他掃清了所有障礙。


  陸太爺是怕了,先前陸家大房和四房明爭暗鬥,短短一年多,整個陸家局勢大變,兒孫成為陌路。如果不把孫女支出去,等她和謝洛白大婚,這華興社指不定真如陸承宗所言,是姓陸還是姓謝都不知。


  他年紀越發大了,經不起折騰了。


  “爸爸,就按您老人家說得辦。”


  溪草還未表態,陸承宣就開了口。


  陸承宣注重孝道,又對華興社和陸家生意沒有有野心。剛剛葉顯已經把四房分得的一份,逐一念給他聽,陸承宣很是滿意。他相信父親,自己又不貪多,再說女兒孝順能幹,這一份產業已然能保證父女今後生活不愁。


  陸太爺點頭,繞過陸欽,看向溪草。


  “雲卿呢?可還同意?”


  溪草合上冊子。說實話,作為陸家子孫,陸太爺的分配還算合理,可顯然和他們的目的南轅北轍。


  趙寅成的出現,把謝洛白和她的計劃徹底打破,本來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結果,瞬時又回到了。莫非,為了華興社的所有權,她又要繼續呆在雍州,沒完沒了地和他們耗下去?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讓溪草疲憊,她忽地站了起來。


  陸欽見狀,心中大喜。


  而陸太爺眸光一斂,沉下聲音。


  “怎麽,莫非雲卿不滿意爺爺的分配?”


  溪草正要說話,手腕被謝洛白拉住,他對溪草搖了搖頭,顯是讓她按兵不動,先接受現實。


  說真的,溪草也一時找不到合理的理由。作為一個始終要外嫁的孫女,冒然開口向陸太爺要華興社的權利,別說陸太爺不會答應,就是陸承宣也不會支持。


  溪草目光一凝,道。


  “爺爺,我對您的分配絕無意見。隻是趙先生忽然變成了陸家三少,雲卿有些意外,一時消化不了;二來,爺爺把華興社和陸家的產業盡數交由三堂哥,孫女想問,若是有朝一日他違背了您的初衷,顛覆了您的底線,您當如何?”


  這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了!


  注意到陸太爺表情一瞬嚴厲,溪草緩緩道。


  “畢竟,三堂哥還是趙先生時候,與孫女一起爭奪熊六爺紡織廠的經營權,當時他略勝一籌,我記得他是要和一個叫藤原一郎的日本人一起開辦製藥廠。”


  經溪草提醒,陸太爺的目光漸漸嚴肅。


  他想起來了,和趙寅成合作的那個日本人,真名叫成田健司,是個留法生物學家,主修細菌科。他的研究方向,乃是製造炭疽病菌。據說,日本人在東北搞的細菌戰似乎和他都拖不了幹係!

  陸承宗和陸錚之所以陰溝裏翻船,被陸太爺厭棄,都是因為犯了他的忌諱,一個販賣海洛因,禍害國人;一個與外國人勾結,把采礦權出讓。


  但和趙寅成與細菌戰主犯合作比較,仿佛都是輕的。


  陸太爺眼前陣陣發黑,重重撐住拐杖,才沒有暈倒。


  “阿鎧,你是怎麽認識那些日本人的?”


  察覺陸太爺動怒,陸欽雙眼閃過興奮。他不明其間因果,不過溪草和趙寅成掐架,正是他和阮姨娘樂見其成的。


  而麵對陸太爺的質問,趙寅成麵上卻不見慌亂,他從座上慢慢起身,並沒有急著回答陸太爺的話,反而似笑非笑地盯著溪草。


  “陸小姐這是在翻舊賬嗎?”


  他一拍腦袋,誇張地歎了一聲。


  “看我這記性,應該叫謝少夫人。”


  縱然帶著笑意,可他的目光沒有半點溫度,夾雜著狠戾,讓人十分不舒服。


  謝洛白眉頭微蹙,不動聲色擋在溪草麵前,隔開了趙寅成陰騭的視線。


  “趙先生,請您好好說話。”


  “嗯,好好說話,說什麽呢?對,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既然謝司令開口了,那我不妨直言,我本來還想和您攀個親戚,看來現在是不成了!”


  毫無預兆的,趙寅成忽然語露遺憾。


  “謝少夫人,維係著陸家大小姐的身份,歡歡喜喜地去做您的謝少夫人不好嗎?”


  溪草雙目驀然睜大,一個不好的預感在心中浮現。


  “趙寅成,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


  趙寅成笑。


  “無非是感歎人心不足蛇吞象!人啊,就是吃著碗裏瞧著鍋裏,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是不是啊,香蘭姑娘?”


  溪草腦中轟然。


  多久了,她幾乎都已經忘記了這個屈辱的名字和身份,卻在這個時候被趙寅成當場點破!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感受到身側人微不可察的顫抖,謝洛白緊緊地握住了溪草的手。


  “還請趙先生不要岔開話題,謝某沒有記錯的話,趙先生還沒有回答陸太爺的問題。”


  “問題自然是要回答的,不過有些事情也是要弄清楚的。”


  趙寅成冷笑一聲,對已然渾身緊繃的陸太爺行了個禮。


  “爺爺,這件事關係到陸府血脈真偽,還請孫兒言明,再向您老人家負荊請罪。”


  陸太爺沒有吭聲,阮姨娘、陸欽卻已然聽出了個大概,麵上的表情比方才知曉趙寅成乃是死而複生的陸鎧還要難以置信。


  而陸承宣更是激動地扶著桌子起身。


  “什麽血脈真偽,雲卿就是我和信蕊的女兒,這不會有假!阿鎧,你不要亂說!”


  他想上前,奈何眼睛看不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溪草正要過去攙扶,趙寅成已經眼疾手快把人扶穩。


  “既然四爺喚我一聲阿鎧,那我也叫四爺一聲四叔。”


  趙寅成把人小心翼翼地扶回座上。


  “四叔,我今日既然開了這個口,自然是有了確鑿的證據。還請在座各位聽我把來龍去脈一一道來,若是說錯了,再來指正不遲。”


  仿佛怕謝洛白一個不高興,帶著溪草走了,趙寅成走到兩人麵前,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雖然比謝洛白矮了一個頭,不過趙寅成氣場強大,目光威嚴,站在謝洛白身邊,竟是不分高下。


  “趙某不才,別的拿不出,卻有一點,是旁人不及的。便是朋友遍天下,無論是黑白兩道,還是政府高官都有涉足。數月前我偶然經過燕京府,被人帶去胭脂巷的慶園春消遣,不想竟在那裏結實了香蘭姑娘的老相好。”


  一個胭脂巷,一個慶園春,再加上那個頗具風塵的花名香蘭,一下讓眾人明白了趙寅成所描繪的身份。


  沒什麽見識的阮姨娘率先沉不住氣,低呼出聲。


  “什麽?你是說雲卿是妓@女假扮的?”


  陸欽也驚愕地張大嘴巴。他看著被謝洛白護在懷中的少女,實在無法把這個厲害的人物和流鶯娼@妓聯係在一塊。


  “荒謬,簡直是一派胡言,我不相信!”


  陸承宣摸起身側的拐杖,起身離座。


  “雲卿,我們回去,現在就回家。”


  “都給我坐下!”


  陸太爺把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甩。


  “阿銘,你繼續說。”


  眾人神色各異,反而處於眾矢之的的溪草卻表現出旁人未及的平靜。


  她唇角帶笑,瞥了眼身側巍然不動的謝洛白,就是這個人,讓自己慌亂的心一瞬平靜下來。對,她應該相信他,謝洛白做事滴水不漏,斷不會留下這個致命的把柄。


  謝洛白冷笑。


  “趙先生的故事編得真是動聽,不過凡事也是要講究證據不是。雲卿是我從燕京找回來的,你的意思,是我親手謀劃這一切來欺騙陸家各位長輩不成?”


  “謝司令息怒。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我不過也是道聽途說,不若請當事人來認一認。”


  趙寅成打著哈哈,睨向溪草。


  “香蘭姑娘,萬懷南萬處長很是想念你,聽說你當日沒有被謝司令掛在城門口,很是欣慰,說擇日就來看你。這不,現下雍州春暖花開,他就已經來了。若是爺爺不介意,我這就把人請來?”


  萬懷南?便是當日高價點燈買下自己破瓜之夜的那人?

  溪草麵上不見驚慌,反而笑了。


  “好啊,就讓這位萬處長來認一認,我到底是不是他昔日的相好。”


  強龍鬥不過地頭蛇,就是謝洛白在西北潘代英的地盤也是束手束腳,更枉論從北地燕京來到雍州地界的小小處長。


  更何況謝洛白就在此處,若是萬老頭想有去無回的話,他盡管說。


  瞥見少女唇邊綻出的笑意,謝洛白的心放了下來。


  “陸太爺,趁著萬處長還未進來,我們不妨先說清楚。如果到時候是誤會一場,雲卿現在受的委屈,您打算如何補償?”


  雖是一句看似尋常的疑問,可陸太爺卻嗅到了其間的鋒芒。


  他從底層摸爬滾打,見識過無數場麵,如何不明白屆時萬懷南的出現,會給陸家,會給華興社帶來什麽。


  如果當麵指認出麵前的少女是趙寅成口中的娼@妓,陸家必然與謝洛白為首的軍政府站到了對立麵。


  可事實上,為了自己的性命,萬處長決然不敢和謝洛白唱反調。是以,他是否出現,答案必然都是否定的。而到底請不請他進來,便成為陸家命運沉浮的關鍵。


  胳膊肘擰不過大腿,謝洛白注定要一統南部軍閥,陸雲卿無論真假都已經不重要了,不若賣他一個人情。


  至於真偽,可以私下裏再把人請來,慢慢查。


  想清楚這層,陸太爺做出一副疲憊的形容。


  “今天時間不早了,就先散了吧,至於其他的事,以後又再說。”


  阮姨娘和陸欽不明白陸太爺怎麽突然選擇大事化小,俱是又驚又疑,隻有趙寅成洞穿了陸太爺的心思。


  他摸摸鼻子,趁著眾人起身的當口,給葉顯一個眼神,見大家依次散了,他就著把陸承宣送上小汽車的當口,和溪草低聲。


  “謝少夫人,本來我可以又一百個方法讓你生不如死。不過看在你幫我掃清障礙的份上,我今日便留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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