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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重新洗牌

  嚴曼青訝然地看著溪草,目光一點點暗沉下去。


  怎麽回事?


  方才棺木明明響了,說明那件衣服起作用了,為何陸雲卿再次靠近的時候,卻又毫無動靜呢?

  她想不明白,其中到底出了什麽岔子?

  “雲卿說的也有道理,曼青是咱們陸家的當家主母,她來扶棺,才顯得對六弟的尊重,雲卿到底年紀小,老六看不上她!曼青,我看你臉色也好些了,送老六一程,應該不是問題!”


  陸太爺發話,誰敢不聽,何況是一向賢惠孝順的嚴曼青。


  幾十雙眼睛巴巴地盯著她,熊老夫人哀求的目光亦是落在她身上,嚴曼青不得不上。


  “本該如此,方才是有些中暑,已經請中醫紮了針,好些了,即便不好,我撐著也要為六爺扶棺的。”


  嚴曼青說著,端莊地走過來,她很清楚這裏頭的蹊蹺,所以絲毫不懼,她身上可沒有會勾引老鼠發狂的藥粉!

  誰知她才靠近棺木五步之內,那棺材裏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響動。


  “咚咚咚……”


  一下下撞擊木頭的悶響聲,如死人的指骨在敲擊棺木。


  “聽到沒有?”


  “六爺、六爺果然起屍了!”


  眾人駭然後退,


  悚然的目光刷刷射向嚴曼青,她緊張起來,下意識就往身上的喪服摸去,慌亂之中,她果然摸到了衣服包邊裏那些一粒粒的小圓珠。


  嚴曼青霎那臉就白了。


  她明白自己中計了,陸雲卿的調包計。


  方才她經過陸雲卿身邊時,她的衣服上彌漫著濃重的香火味,嚴曼青分辨不出其中缺了點什麽,那本是用來掩蓋藥珠的香灰味,反而被陸雲卿用作障眼法騙過了她。


  她是什麽時候下的手!


  嚴曼青飛快地在記憶中搜尋著,終於想起來,自己裝中暑後,燕姐為她脫下喪服,隨手放在小汽車的後座,後來有個熊家的侍女前來給她送涼茶……


  今天前來的送葬的女性,穿的都是統一樣式的喪服,隻要換得巧,便不容易發現,何況為了騙過陸雲卿,她把所有的喪服都用鬆香熏了一遍。


  嚴曼青十指猛地嵌入肉中,沒想到她謹慎一世,有朝一日竟會翻在陸雲卿這條小溝裏。


  嚴曼青立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無論是留是走,所有人都親眼見證這響動因她而起,怎麽動作都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


  幾十雙眼睛別有深意地看著她,充滿了猜測和懷疑。


  “沒想到,讓六爺英靈不安的人,居然是陸大太太。”


  “六爺生前和陸大太太沒什麽瓜葛,怎麽會偏和她過不去呢?這可奇了!”


  “那不好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個人的恩怨個人知罷了。”


  陸錚看不下去了,上前拉著嚴曼青就走。


  果然,嚴曼青才離開熊六的棺材幾米遠,那棺中的動靜便慢慢平息下來,最後徹底安靜了。


  有人就嗬地冷笑一聲。


  “看來,陸太太恐怕在六爺生前,對熊家做過些不能向外人道的事啊!否則,這可怎麽解釋?”


  陸太爺便覺顏麵掃地,本來證實熊六屍變與自家孫女無關,老人家心裏還很欣慰,誰知馬上兒媳婦就出來打了臉。


  熊六總之就是要和他陸家人過不去了!


  “大師,請你來,不是讓你看熱鬧的,就沒有個化解的法子嗎?”


  陸太爺惱了,語氣也相當不善,慧真和尚額頭冒汗,那老鼠的把戲,本來就是裝神弄鬼,他能有什麽化解的法子?


  “這、這……”


  陸錚很清楚,母親這是中了陸雲卿的詭計,他篤定是陸雲卿在棺材裏動了手腳,他和嚴曼青不一樣,他絕不會啞巴吃黃連,咽下這口氣去。


  “開棺!這棺材絕對有鬼!和我姆媽毫無關係!現在必須開棺驗清楚!”


  聞言,華興社幾位大佬都露出了不滿的神色。


  熊六好歹也是華興社開山鼻祖之一,陸家這小輩真是狂妄過分了,為了給母親洗脫嫌疑,竟然說出要開棺驗屍的話,這對去世的長@者十分不敬。


  嚴曼青急了,忙也拉住了兒子。


  “不行,不能開棺!”


  陸錚愣了愣,回頭見嚴曼青哀求的神色,心中就了悟過來,一時後悔方才嘴快。


  嚴曼青害怕被人看出端倪,強笑道。


  “你這孩子,也太激進了,今日不過是你姆媽躲了懶,惹得六爺不高興了,我避一避也就罷了,改日再單獨來給六爺上香賠罪,可哪有開長輩靈柩的道理?”


  這聽著還像句人話,兒子目無尊長,母親好歹還是有分寸的。眾人讚許的目光再次投了過來。


  陸錚就順著嚴曼青的話點頭。


  “姆媽說的是,倒是我魯莽了。”


  眼見就要囫圇過去,一道沉冷的女聲突然插了進來。


  “命人開棺!”


  陸錚沒想到有人膽敢在此刻與他抬杠,陰惻惻回頭。


  “誰說開棺!”


  熊家兩名女傭就扶著熊老夫人顫巍巍走出人群。


  “我說的,開棺,現在就開!”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特別嚴曼青方才如此緊張,熊老夫人也不傻,終究是看出了幾分端倪。


  陸錚就假意勸道。


  “熊夫人,現在六爺已經安生了,何苦又折騰老人家呢?可別耽誤了下葬的時辰。”


  熊夫人麵無表情地哼了一聲。


  “我要弄清楚先夫到底為何走得不安寧。”


  陸太爺的龍頭拐杖重重杵下,一錘定音。


  “熊家的事,都由弟妹說得算!誰也不要多嘴!”


  陸錚便無話可說了,嚴曼青沉著臉,陰鷙的目光在慧真和尚臉上巡梭,示意他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心中得有點分寸。


  幾個熊家人就找了撬棍過來,喊一二三往棺材四角發力,厚重的楠木棺蓋微微翹起一道縫隙,嚴曼青突然捂住額頭,身姿微晃。


  “姆媽?”


  陸錚扶住她。


  “日頭底下站久了,又有些眼暈起來,阿錚扶我去車上歇一歇……”


  熊老夫人瞟了她一眼,麵無表情地道。


  “陸太太,你難道不想親眼看看先夫有什麽餘怨嗎?若是和你有關,你走了,可弄不清了!”


  嚴曼青一言不發,臉色難看至極。


  就在這時,長釘被撬動,咯吱一聲,棺材右角跟著開了個口子,幾點道黑影閃電般從棺材裏跳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躥到嚴曼青和陸錚的身上。


  “啊!”


  嚴曼青尖叫一聲,撲進了兒子懷裏,陸錚急忙摟住母親,用手將那幾個東西甩到地上,眾人定睛看去,原來是幾條灰撲撲的老鼠,它們似不怕疼一般,在地上打了個滾,便再次爬起來攻擊嚴曼青,尖尖的白牙撕咬著她的衣袖,於是一粒粒紅豆大小的珠子便從她的衣服裏滾了出來。


  陸錚見狀,再次將那些老鼠甩落在地,並迅速掏出手槍,一槍一個將腦袋打開了花。


  四五隻老鼠身子抽搐幾下,死了。


  而在場的人們幾乎都看愣住了。


  “原來,並不是六爺顯靈,方才……其實是老鼠在撞棺材?”


  “可是……這些老鼠逃出來以後,為何要攻擊陸夫人母子呢?”


  有個聲音就道。


  “因為這些老鼠,食了一種叫做飛蛾紅的豆,這東西,跟鴉片很相似,隻要吃了,就會陷入昏迷,但隻要聞到相似的味道,立馬會變得瘋狂,想要大口吞食,這些老鼠,就是想吃陸夫人縫在衣袖裏的豆,才拚命撞擊棺材的。”


  說話的人是趙寅成,他將帽子摘下,對熊老夫人點了點頭。


  “趙某一個外人,本不該多嘴,隻是我和六爺交情匪淺,有人在他老人家是靈柩裏搞這些把戲,我就不得不站出來說句實話,畢竟趙某走南闖北,也搗鼓了不少明器,這些偏門學問,多少沾一星半點,總算有幾分見識。”


  溪草一直冷眼旁觀,麵上沒有任何表情,直到趙寅成站出來,她唇邊才掠過一絲笑意。


  看來這個家夥,的確沒有撒謊,他真的是想對付陸承宗一家了。


  熊夫人對趙寅成,顯然很信任,甚至沒有質疑他一星半點。


  她緩緩轉身,古井無波的眼睛看著嚴曼青。


  “陸太太,你這是什麽意思?”


  嚴曼青被她看得背脊發毛,連忙辯道。


  “老夫人,這誤會可就大了,若是我做的,我何苦把這東西放在自己身上呢?這分明就是有人要栽贓陷害!那人就是想挑唆太爺要我出麵扶棺,好讓我一腳踏入這個陷阱啊!”


  溪草終於開口了,麵對嚴曼青的指認,她的表情很恬淡。


  “伯母這是懷疑我設局害您了,可是今日出殯的喪服,都是伯母命人準備的,連我這一套,也是燕姐送到我們公館來的,我全程連您的一片衣角也沒碰過,怎麽在您的衣服上做手腳呢?”


  嚴曼青咬牙切齒,她總不能說,是溪草偷偷和她互換了喪服,這種話,等於把自己陷害不成反被坑的醜事抖出來了。


  她抓不到溪草的把柄!甚至連個反駁的理由都說不出口。


  “我可沒說是你,但我中暑在汽車裏休息的時候,確實有個來送茶的熊家下人動過我的衣服!”


  熊老夫人聲音尖利起來。


  “陸太太的意思,是我們熊家要害你了?我們熊家人是聽了我這個老寡婦的唆使,往我丈夫棺材裏放老鼠不成?”


  嚴曼青從來沒見過如此色厲內荏的熊夫人,一時啞然,陸錚忙幫母親解釋。


  “老夫人誤會了,我姆媽的意思是,恐怕有怨恨我們陸家的人,想要趁機挑撥咱們之間的關係,收買了下人,隻要把那侍女交給我,一天之內,我絕對能讓她供出幕後主使。”


  溪草不失時機地道。


  “是呢,堂哥還該拷問拷問這些鴻鵠寺的和尚,守了三天三夜的棺材,這些老鼠是怎麽進去的?想必也有幕後主使吧!”


  陸太爺眼神微微一閃。


  雍州現在也流行學洋人信天主教,雍州城裏教堂倒是蓋了兩座,而附近本就沒什麽名刹,唯一一個鴻鵠寺,裏頭的和尚大半是吃不上飯的窮人家孩子,把出家當成個營生,誠心修行的說不好有多少,聽說背地裏還幹些偷雞摸狗的事,他本來是不太讚同讓這些人來做法事的,可嚴曼青卻說“六爺是傳統的華夏人,講究這一套,總不能虧了他該有的禮數。”也才允了,想來,這些和尚自然都是嚴曼青請來的了,又何必拷問。


  幾個和尚通通嚇得白了臉,本來隻當是個賺香火錢的生意,怎麽扯進了華興社內部糾紛裏頭,他們真是腸子都悔青了,神色緊張起來,求救的眼神頻頻向嚴曼青投去。


  在場隻要不是瞎子,都看明白了。


  陸太爺更明白,氣得胡須抖動,他盯著這位賢惠的兒媳婦,握緊了龍頭拐杖的柄,嚴二連忙上前扶住,低聲求道。


  “老哥,這件事,曼青固然做得不好,卻也不能在這種場合教訓人,我不是心疼自己的女兒,隻是……她的麵子,就是陸家的麵子啊!“


  陸太爺很清楚,在場的幾位大佬,能混到這個地步,誰都不是傻子,嚴曼青的心虛,他們看在眼裏,然而陸雲卿輕描淡寫的推波助瀾,他們也看在眼裏。


  長江後浪推前浪,陸承宗一家獨大的局麵,或許在今天就要結束了,陸四無能,卻生了個厲害的女兒,這一房,今後恐怕不可小覷。


  陸太爺想說兩句先安撫熊老夫人的情緒,沒想到還不等他開口,熊夫人先很平靜地道。


  “太爺,今天的事,誰也不用再東拉西扯了,老婆子沒什麽本事,好在耳清目明,誰是真心來送先夫,誰是有意鬧事,我心裏清如明鏡。這件事到此為止隻是,我今天替我們家六爺做個主,熊家的織業,今後誰都別打主意,就算全敗光,我也不會讓它落在某些人的手中!”


  說畢,她看也不看嚴曼青一眼,毅然扶著女傭往前走。


  “封棺,繼續送六爺上路!”


  嗩呐鑼鼓又重新吹打起來,人人都心照不宣地裝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慢慢融入出殯的隊伍裏,嚴曼青是沒有臉再跟上去了,扶著燕姐逃也似地鑽進小汽車走了,陸錚卻留了下來,他大步上前,拽住溪草的胳膊。


  “原來,你也想爭熊家的產業,堂妹胃口不小,手段也不少。”


  溪草聳了聳肩,輕輕一笑。


  “那也要多謝大伯母助我一臂之力呀!”


  說畢,她甩開陸錚的手,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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