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亡羊補牢
溪草話一出口,頓時震驚四座。
陸雲卿出手大方,不吝錢財,自是令人刮目相看,但更讓人大跌眼鏡的,非謝洛白莫屬,這年頭,盤
尼西林這樣的救命藥,軍閥們可是打破頭地搶,就算是雍州的土皇帝沈督軍,也絕不會舍得從自己的
賬下撥出一箱來捐給醫院,沒想到謝洛白竟有這種氣節?
所謂好人做一百件好事,也比不上壞人做一件好事感人,溪草觀察著眾人的反映,就知道確實如此了,雖然謝洛白不能算嚴格意義上的壞人,但他“活閻王”的名聲,總歸是不太正麵的。
隻要明天報紙一登出來這個新聞,恐怕雍州城上下,對謝洛白這個人,會有很大改觀。
張達成的臉色就不太好,顧維生的事,他可還記著,自然不希望謝洛白威望提高了。
但此刻最煎熬的還是他女兒張存芝。
張存芝還在後台時,就有耳目前來告訴說陸雲卿已經到場了,張存芝心裏就有意要殺她個措手不及。
陸雲卿雖是陸家嫡親的孫女,但在華興社並沒有實權,父女兩那點產業,這些年來多半也被陸榮坤轉移到自己名下了,張存芝很清楚,陸雲卿是拿不出什麽錢來捐款的。
所以她才要特意在眾人麵前把她拎出來。
她本來已是迫不及待要看陸雲卿難堪了。
誰曾想,陸雲卿不但有錢,出手還很大方,五根金條對比她的三萬銀元毫不遜色,順便還借她的場子替謝洛白宣傳了善舉。
最致命的是,原以為對政治一竅不通的鄉下土丫頭,竟對募捐的門道如此通透。
如今世道亂,渾水摸魚發國難財的人也不在少數,此前就有人打著募捐的旗號,詐騙錢財,因此關於募捐一事,政府是規定必須委托給慈善基金會進行的。
張存芝哪裏真的是有一顆拳拳愛國之心,她這募捐,無非還是為了選上“雍州皇後”搞出來的噱頭罷
了,她又是市長千金,自以為出來募捐代表的就是政府,自然不會有人質疑她的權威,更不會去追究
末枝細節,反正喊一喊口號,拍了照片,登了報紙,錢是否真的送到東北,誰來證實。
“張小姐,現在政府所承認的慈善基金會,雍州共有兩家,扶倫社和義賑會,不知你委托的,是哪一家?”
溪草窮追不舍,她捕捉到張存芝微顯錯愕的神情,就已洞悉一切,不禁好笑張存芝演技上佳,差點連自己都被她感動了。
三萬銀元隻是空頭支票,張存芝哪裏又聯係過基金會?她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台下的人精們便也覺過味來,看向張存芝的目光就多了幾分質疑。
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張存芝騎虎難下,少不得咬牙扛下,很快,她就恢複了笑容。
“因為我是第一次組織募捐,沒有經驗,也不知到底能籌到多少錢,所以準備等今晚募捐完畢後,再一同移交給義賑會。”
這就等於是說還沒有委托基金會了,真心要募捐的人,會和基金會毫無溝通?
台下登時多了幾聲冷笑,張存芝這個補救,不過是亡羊補牢,早已達不到她預想的效果。
而且,她既然說出了基金會的名字,明天全雍州城的人都會知道這件事,若義賑會沒有收到這筆捐款,是一定會追著張存芝討要的。
詐捐變成了逼捐,這三萬銀元,恐怕是跑不掉了,她的本來目的也被眾人看破了手腳,可謂出了銀子,也沒得到尊敬,某些硬氣的記者,恐怕還要寫稿子嘲諷她。
張達成手指夾著雪茄,卻一口都沒抽,氣得肋下抽痛。
本來張存芝和他說這主意的時候,他還覺得這是個名利雙收的好買賣,沒想到陸雲卿不過說了幾句話,就變成賠了夫人又折兵。
”既然如此,我會傳達給爺爺和大伯的,我和陸家的捐款,隨後也會一並送交義賑會。”
溪草笑眯眯的,張存芝的投機主義沒有成功,她的錢卻還是得到賬的,也算曲線救國了。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葉媚卿雖是女子,也願意捐一萬銀元!”
台下的葉媚卿也表了態,她神色清雅端莊,笑容卻也別有深意。
“不過,既然張小姐還沒和義賑會聯係,我的錢,也是直接送到義賑會比較好,對不住了。”
溫溫柔柔的幾句話,卻是滿含不信任和嘲諷。
既然 連歌星都捐,那麽在場的政府官員、商界大佬自然不好意思不捐了,有捐幾萬的,也有捐幾千的,並且都紛紛效仿陸雲卿和葉媚卿,表示要直接交到義賑會。
等於直接給了張存芝火辣辣的一記耳光。
於是這場競選,孫夢綺留下了妙曼舞姿,葉媚卿的歌聲餘音繞梁,甚至連陸雲卿和謝洛白這兩個不相幹的人物,也頗出風頭,唯獨張存芝,隻得到了嘲笑。
張存芝哪裏還有心交際,隨意應酬了一刻鍾,就隨張達成夫妻匆匆離去了。
張達成一出大世界,就忙著吩咐秘書知會報社,今天的事,不準亂寫。
張夫人就在車上柔聲細語地安慰女兒。
“這個陸雲卿,不是個善茬,心機很深的!上次在謝宅,我就看出來了,偏她是謝夫人的親侄女,謝夫人很偏著她,你要是真想嫁給謝二,不除掉這個攔路石,恐怕懸得很。”
張存芝氣得臉都扭曲了。
“姆媽,我不僅是要除掉她,還要她死得很慘!”
張夫人拍拍她的手。
“對付這個丫頭,咱們得好好合計合計,昨晚謝夫人已經打了電話過來,下月初一,請梅鳳官在謝宅唱堂會,到時候陸雲卿也會去,我們要利用這個機會,打得她永不能翻身才好!”
擊退了張存芝,溪草自覺目的達到了,也無心再多呆下去,見傅均言和杜文佩又入舞池,跳得興致正高,她不好掃興,就和唐雙雙說自己有些不舒服,要先回去了,趙翔見狀,便主動提出要送她。
溪草知道趙翔是個粗人,隻喜歡花樓賭坊,對這種場合卻是沒有興致的,他不在,傅、杜二人也有機會獨處,便順水推舟答應了。
溪草一路心不在焉,趙翔和她說話,都隔了半晌才回應,絲毫沒有方才揭發張存芝的伶俐,直到車要開到岔街口,溪草才突然像回神了一般,開口道。
“翔哥,右轉!”
趙翔奇道。
“陸公館不是左邊麽?”
溪草的神色有幾分不自然。
“我姨媽前些天說頭疼,我想過去看看她。”
關心長輩乃是人之常情,何況謝夫人對雲卿小姐一向不錯,趙翔不疑有他,二話不說就把她送到了謝宅。
溪草還在猶豫是否要進去,門口的護兵就認出了她,並熱情地替她帶路。
既然都到了這個份上,再打退堂鼓已是沒有可能,溪草也隻得硬著頭皮進了謝宅。
此時已是夜裏十點半鍾,謝夫人向來睡得早,但兒子病了,她便心慌起來,頭天便翻來覆去沒休息好,守著謝洛白吃了藥,這才撐不住,早早去睡了。
桑姐見溪草來了,忙著要去臥房叫謝夫人,被她一把攔下。
”姨媽既已休息了,便不要驚動她了,我就是聽言表哥說,二表哥病了……所以,順道來瞧瞧他怎麽樣了?”
桑姐平日跟著謝夫人,謝夫人的心事沒少對她說,她很知道謝夫人是巴望著侄女變兒媳的,登時也高興起來。
“別看咱們家少爺當了司令,人前都是說一不二的,其實倔起來,還犯少爺脾氣呢,這不,嫌今個兒廚房燉的竹蓀雞湯太油膩,不對胃口,愣是不肯喝,雲卿小姐幫我去勸勸,若能哄他多吃兩口是最好了!”
說罷,將她帶到謝洛白的房門口,將個搪瓷罐並一隻小碗湯勺等物塞給溪草,腳底抹油便溜了。
溪草沒有辦法,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才猶豫地敲了敲門。
敲了半晌,裏頭毫無回應,溪草不得不出聲。
“二爺,是我,你、你睡著了麽?”
她還想再敲,手才舉起,門便被從裏頭拉了開來,謝洛白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她麵前。
此人身高腿長,溪草需要抬頭仰望,才能看見他的臉。
大約是因為有些發燒的緣故,隻見他眸中蘊著水霧,雙頰略帶薄紅,此刻他隨意穿著一套絲綢睡衣,前頭兩粒紐扣未扣,斂了渾身的殺伐之氣,慵懶而又……活色生香。
溪草突然有點緊張,下意識退了半步,手中的雞湯差點沒拿穩,謝洛白眼明手快地扶住她的手,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修長手指在她手背上蹭了蹭。
“怎麽,你這是良心發現,過來賠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