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口紅秘密
宴會在十二點左右散了,臨走前,陳堂風邀請溪草周末一起去郊遊,被她禮貌拒絕了。
陳堂風顯得有些失望,但也沒有勉強,紳士地與溪草道過別,鑽進汽車離去了。
陸榮坤和同僚打成一片,自然是紅光滿麵,曹玉淳新結識了幾位有權有勢的太太,也正興致高漲,兩人得意忘形,甚至和著留聲機裏的交響樂,在客廳裏跳了一支舞。
溪草慢慢咀嚼著甜脆的蘋果,靠在樓梯上欣賞他們的醜態。
陸良嬰亦是滿臉甜笑,她舒展了一下疲乏的上肢,整理著蓬鬆的卷發,準備梳洗睡覺。
她踏上樓梯的時候,溪草剛好轉身,與她撞了一下。
“卡洛琳,真抱歉,我沒看到你!”
溪草好脾氣地陪笑,陸良嬰雖然不悅,到底沒說什麽,點了個頭回房去了。
玉蘭幫忙收拾好客廳,就回溪草的房裏給鸚鵡添食。
溪草拆開辮子,正散著頭發坐在妝台前,手中把玩著那支香奈兒口紅,玉蘭見了她那頭黑綢一樣油亮的長發,心生歡喜,幹脆拿起梳子,一邊替她梳頭,一邊閑話。
“陳先生可真不錯,在那些隻會刻薄人的公子小姐裏頭,就他是個好人。”
溪草漫不經心地笑。
“你真覺得他是好人?”
玉蘭跟著溪草這麽些日子,也算對她有了些了解,她這麽一反問,玉蘭就有點不確定。
“難道不是嗎?為了給小姐出頭,他還得罪了人呢!他要不是為人正直,就是對小姐有意思,怎麽會存什麽壞心呢……”
願意向一個被孤立的女孩子伸出援手,這種人必定是溫暖而紳士的,何況後來他還送溪草禮物,邀請她一同出遊,十有八九是有點喜歡她的。
任何人都會這麽想,甚至包括溪草本人,隻能說,陳堂風演技太好了,差點連她都騙了過去,隻可惜,真君子和偽君子始終是不同的,裝得再好,他也露出了馬腳。
“陳堂風的襯衫袖口和領口,都有淺淺的灰漬,臉上擦了層雪花粉,還有,天氣並不冷,他卻打了幾次寒顫 和我說話的時候,明明在喝咖啡,卻依然打哈欠,玉蘭,你怎麽看?”
玉蘭表示不解。
“袖口有灰,那定是不注意蹭上去的,雪花粉愛時髦的男士也有人擦,並不稀奇,至於打寒顫打哈欠,不是很正常麽?天晚了犯困而已。”
溪草搖頭。
“錯了!袖口和領口,是在大煙館裏抽鴉片,煙槍最常熏黑的兩個地方,臉上擦了雪花粉,是為了蓋過蠟黃的麵色,而打寒顫、打哈欠,典型是犯了煙癮。”
玉蘭大吃一驚。
“你是說……陳先生他吸鴉片?”
“不止吸鴉片,恐怕還在大煙館裏招妓了,而且就是今晚的事,我看到他鎖骨上有新鮮的指甲抓痕。”
其實還有點點青紫色的吻痕,隻是溪草不方便說出口,慶園春旁邊就是一溜大煙館,那些煙鬼們吸足了鴉片,來了興致,就會叫附近花樓的姑娘“上門服務”,就在煙館的炕上,一麵抽鴉片,一麵享用女人。
溪草曾經被接客的姐姐們帶過去端茶送水,點煙槍,那些不堪的畫麵,溪草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反胃,但好處就是,她比常人更能分辨出這些癮君子。
溪草笑得諷刺極了。
“這種人,你和我說他是正人君子?沒存壞心?分明是和陸良嬰竄通好,安排了一場紳士救美的好戲,來騙我放下戒心罷了。”
從回到陸公館那一刻,她就覺得處處充滿了詭異,所以時刻警惕。
陸良嬰為了打消溪草的戒備,故意讓對她充滿敵意的馮美妍出場,轉移了她的注意力,讓她以為有問題的人是馮美妍,從而忽略了陳堂風。可惜後來兩人坐在客廳裏單獨談話,燈光之下,溪草從頭到尾把陳堂風審視了一遍,還是被她看出了破綻。
玉蘭已經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這麽細微的地方,誰會留神得到?雲卿小姐真不是一般人。
她回想一下,又是後怕又是憤怒。
“這兩個該死的騙子!真不是東西!好在小姐拒絕了他的邀請,否則可就中了他們的計!”
溪草晃了晃手中的口紅。
“邀請隻是障眼法,不成功也無所謂,我猜他真正的目的,應該是把這玩意送到我手中。”
她冷哼一聲。
“陸良嬰知道沾唇的東西我不會輕易用,所以安排陳堂風每人送一支,還當著我的麵親自試擦,就是為了打消我的疑慮,這口紅肯定有問題。兩人一唱一和演了半日,也是煞費苦心了。”
玉蘭就接過來,扭開又聞又摸,研究了半天,看不出什麽端倪。
“難道裏頭下毒了?這得趕緊拿去扔掉!別擦爛了嘴!”
溪草手腕一轉,靈巧地從她手裏搶過口紅,對著鏡子在嘴唇上一抹,淡水色的唇薄紅輕染,好似兩片柔嫩的花瓣,她笑了一下。
“好看嗎?”
玉蘭搶奪不及,說話都結巴了。
“雲卿小姐,你、你不是說……”
不是說這口紅有問題嗎?怎麽轉眼就敢拿自己當實驗品,這豈不是正中陸良嬰的下懷!
西洋鏡裏,少女的笑容有幾分神秘,幾分調皮。
“放心吧,剛才陸良嬰上樓的時候,我撞了她一下,趁機把她口袋裏的口紅掉包了,
這幾天你注意觀察她,這支口紅裏究竟藏著什麽秘密,我們遲早會知道的!”
她心思細膩,特意在嶄新的口紅膏麵上抹一下,偽裝成陸良嬰用過的那支才去做交換,就是為了萬無一失,陸良嬰是個極愛美的人,這麽漂亮的口紅,她一定會用。
現在她隻剩下一個疑問了,今天這個局,如此迂回巧妙,實在不像陸良嬰想得出來的,究竟是她變聰明了,還是背後有高人指點呢?
第二天溪草起了個大早,照常喂過鸚鵡,伺候了陸承宣湯藥,剛下樓來,女傭便請她去聽謝府的電話。
“是位先生。”
溪草心頭一跳,不是說謝洛白回蓉城處理軍務,要半個月左右才能回來嗎?
“雲卿,是我!”
電話那頭傳來傅鈞言有點嘚瑟的聲音,溪草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慶幸。
“原來是鈞言表哥啊!”
傅鈞言咦了一聲。
“怎麽聽起來,你似乎有點失望啊?我可是有好消息告訴你的!九點半,我在馬克咖啡館等你。”
溪草頓時就來了精神,看來她拜托傅鈞言調查的事,有眉目了。
回房拿了隻手包,溪草和曹玉淳打了個招呼,說要去謝府看姨媽,正巧遇上陸良嬰也出門,兩人在樓梯口對視,發現彼此都塗了陳堂風送的口紅。
溪草皮膚白嫩,那點嫣紅在她臉上,如桃花落在白玉上,比陸良嬰更加出彩。
陸良嬰抿了一下唇,絞著小皮包的帶子。
你現在盡管美吧,還不知後頭死得多慘呢!
陸良嬰坐黃包車去了張府,第一次進市長家氣派的花園洋房,她有點陶醉,在噴泉邊品著現煮的藍山咖啡,她覺得自己也好似個高貴的名媛。
張存芝卻顯得很不耐煩,徑自點了隻煙。
“事情辦得怎麽樣?”
陸良嬰急忙點頭。
“一切按張小姐的安排,再順利不過,她對陳堂風很有好感的,今早我就見她擦了那支口紅。”
張存芝吐出一縷煙霧,笑起來。
“很好,這回陸雲卿勢必要身敗名裂。”
到時候別說謝夫人、謝洛白,就連陸老太爺也不會容她這個孫女,陳堂風那小子雖是個敗家子,吃喝嫖賭抽把父輩的家業都掏空了,但在演戲騙女人上頭還是很有一手的。
她答應過陳堂風,事成之後,幫他還清欠拆白黨的賭債,這樣他就不必被人剁手指了。如果運氣好,還可以得到一個水靈靈的小美人。
“張小姐,那口紅到底有什麽用?”
張存芝隻讓陸良嬰配合演戲,卻從未告訴她計劃的全部,因為她覺得,陸良嬰太蠢了,事成之前,還是別讓她知道太多,以免張揚出去。
“你遲早會知道的。”
她隨意敷衍了陸良嬰幾句。
再說溪草,在咖啡廳與傅鈞言碰頭,對方遞了個牛皮紙信封給她。
“你要我調查的卡爾醫生,通通在裏頭了,為了避開謝二的情報網絡,我可是絞盡腦汁,花了不少銀元,求了好些朋友的!”
溪草連忙打開,快速瀏覽了一遍,裏麵除了卡爾醫生的檔案外,還有些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猛料,甚至貼心的附帶了照片,有了這些籌碼,足夠用來轄製住對方了。
溪草很開心。
“傅少,真是謝謝你啦!過幾天陸家替我舉辦宴會,我一定替你和文佩製造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