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花園風波
杜家的花園一如杜府的風格,中西合璧。
花園正中,矗立了一個圓形噴水池,儼然的西式形容,漢白玉大理石的塑像卻又是十打十的中式。
八個形色各異小童四下散開,中間一個送子觀音,搭配精心布置的花草亭台,倒也顯出一種碰撞的美感,並不覺突兀。
畫室的兩個小時,讓兩個女孩子的關係更進一步。
杜文佩是個不長心眼的,和她祖父一樣,對喜歡的人自帶三分熟稔,隨溪草的視線不時向她介紹周遭草木的來曆,落落大方盡顯地主之誼。
“我父親那一代,祖母連生了幾個孩子盡是夭折,便是後麵納的姨奶奶的孩子都沒有保住,祖父說自己殺戮太重,命中子女緣薄。陸爺爺南下偶然碰到一塊形似送子觀音的天然石,請匠人打磨雕刻後送給了祖父,不想第二年便有了我爹。”
她頓了頓,伸手指向那尊觀音。
“你看,就是那一尊。”
話音剛落,便聽身後杜九公沒好氣道。
“說了多少次不能用手直指菩薩,你這個丫頭,怎麽就是不長記性?”
他上前幾步,雙手合十,對著觀音像低聲喃喃,轉頭看孫女杜文佩毫無反應,立時一掌拍在她肩膀上,麵色肅然。
“還不快向菩薩賠罪!”
杜文佩苦著一張臉,半天沒有動作。
方才聽到祖父的聲音,轉頭第一眼卻看到了一個挺拔修長的年輕人站在他身後,不是自己的心上人陸錚還是誰?
本來她就對爺爺那一套老古董思想不感冒,要在思想開化的陸錚麵前虔誠禱告簡直是要了她的命。
這叫陸錚如何看自己?簡直太丟臉了!
這幅躊躇的模樣讓陸良嬰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都是陸錚的褲下之臣,杜文佩的小心思她如何不明白。本來家勢地位哪一樣她都不能和杜文佩相提並論,然而這位黑道千金家大業大又如何,令新派的陸錚倒胃口還不是一樣不成!
杜文佩哪是忍聲吞氣的主,當即就冷下臉來。
“你笑什麽?”
陸良嬰一愣,聯係這位大小姐的手段,霎時也有些後怕,怯生生地朝陸錚那邊靠了一靠。
“沒,沒有……”
杜文佩自不能容忍她裝嬌示弱,特別對方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陸錚,火氣蹭蹭蹭往上冒。
“敢做不敢認,我杜文佩沒有你這樣的同學!你走,我杜家不歡迎你!”
被當麵不客氣逐客,陸良嬰一下子傻了眼。目光轉過一臉莫不關己的溪草,又看了看不敢開口的蘇青,終是飽含期待地望向陸錚。
“錚少爺……”
陸錚卻隻做沒有看到,對著溪草笑了一笑。
“妹妹,好巧。”
陸錚的態度讓杜文佩心情一下好起來,她瞅眼看陸良嬰跟著陸錚過來,起初還沒當回事,可方才隻幾個細節,便讓她敏銳地抓住了陸良嬰的小心思。
敢在陸府公然勾搭自己喜歡的人,如此,她還需要給她什麽好臉色?
杜文佩正招呼下人把陸良嬰趕出去,一直不發話的杜九忽地厲聲。
“文佩!你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盡管他也看不上陸良嬰小家子氣,沒有教養,不過自己手捧在掌心的孫女也和她一般見識,那豈非變相等同,敗壞杜氏門風?
“爺爺……”
杜文佩嚇得一個哆嗦,祖父很少發脾氣,現在這般儼是暴風前夕。
杜九深吸了一口氣,看都不看孫女一眼,隻勉強擠出一個笑轉身對溪草道。
“讓雲卿看笑話了,今天杜九公就不留大家吃飯了,等下次專門去仙客來擺桌,再請你過來。”
聞言,杜文佩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卻是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意識到這位杜氏千金不可避免一場責罰,陸良嬰心中得意,畏縮的腰杆一瞬挺直,卻有些遺憾當下就被主人家送客,她和蘇青精心籌劃的戲碼卻來不及上演了。
蘇青自也和陸良嬰想到了一處。
隻見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蘇青便乘人不注意悄悄轉身。
這一切都沒有逃過溪草的眼睛。
她唇角一勾。
“杜九公,文佩性格直率,又愛憎分明,方才和良嬰姐姐間有些不快,雖有些不妥,卻隻是女孩子之間常見的口角,再正常不過,九公切莫在意。”
光憑杜文佩對待陸良嬰光明磊落的氣勢,溪草就斷定她值得結交。
杜文佩不料溪草竟幫自己說話,她看得出來,溪草態度不卑不亢,也沒有一味偏頗,和女校中阿諛奉承的馬屁精們截然不同。
老江湖杜九如何聽不出來。
其實他哪裏舍得教訓自己的寶貝孫女,無非是老人家擔心孫女橫衝直撞,被陸良嬰拉低檔次事小,就怕再不收斂,什麽時候給自己惹禍都不知道。
回味溪草的談吐舉動,杜九眯眼打量麵前的女孩子,心中歎了一歎。
如果文佩有人家一半懂事,自己何須如此操心?
“那你說九公應該怎麽處置這件事?”
把問題拋給了溪草,一語雙關卻是有些難辦。
一個是父親結義兄弟的女兒,一個是祖父共生共死的兄弟孫女,除卻私人愛憎,看上去手心手背都是肉,況且在剛剛這件事上,杜文佩確實有些咄咄逼人。
天平的重心無論偏向哪一邊,都注定會得罪一方,況且還有一個同為陸家人的陸錚在場,儼然把少女逼入了一個兩難的死局。
連陸良嬰都好奇溪草的決斷,她已經打算,如果溪草站在杜文佩那一邊,自己定抓住這個機會在陸錚麵前大賣委屈,博取同情。
畢竟從一開始都是自己比較占理,不是嗎?
哪知溪草卻粲然一笑。
“杜九公,古有‘不聾不啞不做家翁’,此事雖和此句出自的典故南轅北轍,然而文佩也不小了,雲卿認為她有能力處理好自己的事。”
杜九微怔,卻也聽了進去。
杜文佩卻是難掩激動,溪草這句話可謂說到了她的心坎上。
杜家上下老把她當做小孩子,尤以祖父為甚。如此一件小事,不說初衷,可這般興師動眾卻讓一向驕傲的杜文佩感到丟了顏麵。
雖是杜家的大小姐,杜文佩卻覺得自己好似被剪斷翅膀的鳥兒,束手束腳,唯一的任性也隻敢在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上。
“是啊,文佩也不小了。”
似感受到孫女緊張的視線,杜九笑了笑。
“是老頭子敗興了。”
說完他照舊吩咐管家去飯廳安排飯菜,徑自走到溪草旁邊,興致勃勃向她介紹花園中的各處細節,仿佛方才的一幕隻是錯覺。
一場危機悄然化解。
似乎發現幾個年輕人不自在,杜九對孫女交代了幾句,帶人離開了花園。
長輩的威壓撤走,杜文佩鬆了口氣,瞥了陸良嬰一眼便昂頭挺胸與她擦肩而過,站在了溪草旁邊,親昵地挽起她的胳膊,像一隻高貴的鳳凰,對腳邊的草雞不削一顧。
陸良嬰恨得牙癢癢,分明她占盡優勢,可杜文佩的冷處理,讓她一口悶氣堵在喉口上下不得,無處發泄。
正好一隻豔麗的玄鳳鸚鵡映入眼簾,陸良嬰眼前一亮,不動聲色撥了撥脖頸上的項墜。
本身還乖巧停在鳥籠架子上的鸚鵡好似受到了什麽刺激,突地拍翅在籠中上下撲騰,一個勁咧聲重複。
“文佩!文佩!繡花枕頭!不得好死!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