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矜貴稀奇
聽到這句話,陸良嬰雙眸一亮。
“陸爺爺,讓雲卿替您下吧,陸四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虎父無犬女,雲卿想必也很拿手!”
陸良嬰看得明白,陸太爺對這個冒然出現的孫女很有好感,溪草又裝乖賣巧,可謂出夠了風頭,讓一貫張揚的陸良嬰很是不爽。
再聽這小賤人居然信口開河自稱會畫西洋畫,那索性就送她一程。
陸雲卿很小就和陸四夫人走散,便是得陸承宣教導,最多學過皮毛,陸良嬰才不信她能有什麽真本事。
她要戳穿她偽善的麵具,告訴她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當然,牛更不能亂吹!
被人自來熟地叫“爺爺”,陸太爺麵上一冷,在場的幾人也不由看向說話人。
“這位是……”
被雍州城數一數二的黑幫大佬齊齊注視,無形的威壓讓陸良嬰身體一瞬緊繃,連被人注意的欣喜也頃刻煙消雲散,結結巴巴道。
“回,回爺爺,我,我是雍州巡捕房探長陸榮坤的女兒陸良嬰,在聖瑪利亞女校念書,英文名叫卡洛琳……”
“說了這麽多,還沒有給雲卿看座上茶。”
陸太爺不耐煩這洋話滿天的呱噪丫頭,這幅巴不得把所有頭銜都亮出來的小家子氣實在令人生厭,生硬地轉過話題。
被生生無視,陸良嬰一哽,卻又不敢任性地表現自己的委屈。
見陸太爺示意丫鬟把溪草的茶盞放在他身邊,隻得不情不願地坐在下首。
“老頭子也累了,雲卿丫頭就幫爺爺殺上一局,切莫給你杜九公麵子!”
溪草也不推辭,大大方方對二人行了一個舊禮。
“孫女也隻略懂一二,還請杜九公手下留情,不要讓雲卿輸得太難看。”
杜九聞言,哈哈大笑。
“老哥,你這孫女嘴甜!既然承丫頭一聲杜九公,那怎能腆著老臉裝傻。”
杜九揮了揮手,便有個穿著深灰色短褂的小廝提了隻鸚鵡過來,個頭比普通的鸚鵡大一倍,在架子上活蹦亂跳好不威風,想來便是方才他口中那隻玄鳳鸚鵡。
“今日沒帶什麽好東西,便把這隻鳥兒給雲卿丫頭當做見麵禮吧。”
陸太爺吹胡子瞪眼。
“那如果一會雲卿丫頭贏了你,你拿什麽送我!”
“這個嘛……”杜九佯作鄙視。
“老哥手中什麽不缺,還盯著我那點棺材本?罷了,反正到時候由你開價,老弟定不失言。”
陸太爺這才笑著答應。
得到太爺的首肯,溪草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向杜九道謝,而後才淺淺挨著椅邊坐下,粗粗看了一眼棋盤上已然廝殺零落的棋局。
象棋共有三十二顆棋子,紅黑各十六,除了老帥與小卒,皆是成雙成對左右對稱。
棋局已經過了一半,陸太爺執的是黑子,眼下隻七零八落的剩下九顆棋子,五個卒丟了四個,另外還折損了一車一馬一炮。
而杜九那邊卻是山河不倒,隻被黑子吃了一炮一馬,實力尚存。
再看棋勢的走向,陸太爺這局顯然已經處於劣勢。
溪草托著下巴略一思索,把僅剩的唯一黑卒往前送了一步,自是要過楚河漢界去吃對方紅卒。
陸太爺一看這個走法,霎時沒了興趣。
原本還對這個送上門來的孫女飽含期待,可看她起子的手法,分明就是生手。
丫頭畢竟是丫頭,隻在意眼下,吃了人家小兵小卒有什麽用處,關鍵是要滅了對方的老帥啊!
杜九懶洋洋地走了一個相,對溪草的威脅視而不見,如果她吃了自己的卒,再走個田字正好互換棋子,這一招他並不吃虧。
溪草又動了車,那邊也移了炮,再然後飛馬、走相花仕……
陸太爺臉上的失望越來越大,
這毫無章法的下法,完全是隻懂規則的門外漢嘛。
幾相廝殺,杜九確實對溪草手下留情,見她沒有愣頭青的上來送死,便對其餘棋子也放棄了攻擊;且也不著急迅速逼溪草就範,隻有一搭沒一搭地陪著她亂七八糟的走勢慢熬。
陸太爺已經不忍再看。
兩人實力相差太大,杜九對溪草完全是貓捉老鼠的調鬧,等他玩夠了,還不知溪草會死得多難看。
然而少女好似渾然不知,依舊認真對弈,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少女輕道。
“杜九公,是雲卿輸了。”
“怎麽這麽快就認輸?”杜九微笑。
“明明黑子已經三處將軍,老頭子這才是勉力應付啊。”
陸太爺不由好奇,探頭一看這才發現溪草炮打隔江,馬走斜陽,車出漢界,已經形成了一個巧妙的將局,虎視眈眈呈氣吞山河之勢,再走幾步,儼然便能大獲全勝。
他又是意外又是激動。
“雲卿丫頭,真有你的,杜九你可別賴賬啊,快通知弟妹開倉房等老哥來挑東西!”
溪草卻搖搖頭。
“祖父,您看這邊……”
陸太爺仔細一瞧,頓時偃旗息鼓。
黑將左右,五卒步步緊逼,就算有相、仕相抵,也堅持不到對方將帥陣亡。
“我這邊需要四步才能一定乾坤,而杜九公隻需要走三步。哪怕您不動其他,隻以五卒相對,雲卿也不是您的對手。這一局,雲卿輸得心服口服。”
陸太爺一看,果然杜九的車馬都留守後方,選擇進攻的都是自己平素看不上的無名小卒,一時也沒了脾氣。
“哼,還算你有風度,不然這把歲數還占小輩便宜,簡直是丟我們老人家的臉。”
話畢命人去取文玩核桃,一副願賭服輸的姿態。
杜九哈哈大笑,真心實意道。
“老哥,你這個孫女也絕非等閑。平素在我手上五個小卒之中能堅持這麽久,還能險險一勝的也就她了。若非是女兒身,不然我還想收來做個關門弟子,正好承我衣缽。”
杜九棋藝高超,別說華興社,便是整個雍州城都難尋對手。
這一番話,對溪草的評價可謂極高。
陸太爺立馬不幹了。
“女兒家怎麽了,雲卿是我陸家這一輩唯一的孫女,便是那幾個小子全部加起來也比不上她一人矜貴!”
溪草隻靜靜坐著微笑不語,並沒有太當真。
人嘛,越是有人惦記便越顯稀奇。
如果陸雲卿真這麽重要,陸家怎麽會任其流落在外不聞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