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必需得修正禮法
……
又說起外出視察的時候,地方官僚帶著老百姓們跪迎的事情。
他的心裏腹誹:老百姓沒有自己的事情麽?如果我是百姓,正在做著自己的事情,忽然的被叫去跪迎什麽皇帝老子,一定是會很不滿的!
表麵恭順,跪迎皇帝,嘴上叫著陛下萬壽,肚子裏要罵他多事呢,到這裏來幹什麽,沒事找事,真是討厭!
又說上朝時,百官的跪迎之禮。
官也跪,民也跪,全國上下都特麽的跪,這樣一個跪著的國,怎麽能強大起來呢?怪不得總是被異族侵略呢!
對這一套禮法,非議的厲害!
還說及了後宮美人,真特麽的考驗人的意誌!
《澄心錄》一出世,就掀起滔天巨浪!
原來,一些文人坐而論道,搞搞小說、戲劇,非議下禮法。這已經令彭秩等義理派難受,想搞“文字獄”,進行封禁、打壓!
而現在,皇帝居然不懂事,親自入場,非議禮法了!
這可真是要了他們的老命!
《澄心錄》發售,一時間,京中紙貴。
而彭秩等老派的臣子,痛心疾首,跑到了宮門前上諫!
陛下何故反焉?(這套禮法,就是為陛下您的利益服務的呀!)
要求皇帝“改正錯誤”、“收回成命”。
劉玄之所以搞出這麽一出戲,不是為了廢掉禮法,而是為了對禮法進行革新。
因為,這一套舊禮法,以前是符合皇帝的利益的。
但是,隨著新政推行,舊禮法就不符合他的利益了。
舊禮法,是舊時期的產物。
舊時期的思想,是重農抑商。
這一思想,必然的反應到了禮法之中。
所以,要興工商,就必得對舊禮法進行革新,重新製定出一套新禮法來!
比如。
舊禮法中,關於衣服的樣式、顏色、花紋等,都有嚴格的規定,對於平民來說,這樣也不準,那樣也不準,種種限製,豈能有益於服飾產業的繁榮發展?
這樣的舊禮法,就是絆腳石!
要大興工商,就要把這樣的絆腳石給踢掉!
要製定出一套有益於大興工商的禮法來!
如果恪守舊禮法,不主動的去改進。
那麽,隨著時代的發展,隨著新政的推行,經濟基礎的演變,矛盾就會集中、尖銳起來!
工商要繁榮發展,要求多樣化,放鬆管製!
而舊禮法卻種種限製!
這樣的對立,是不利於大局穩定的。
舊禮法,不符合時代潮流了!
劉玄躲在深宮中,命曹少欽去勸他們起來。
彭秩等人不聽,反把曹少欽給罵了一頓!
·你個死太監,就知道諂媚陛下!
曹少欽:“……”憋了一肚子的火,回去給劉玄回話。
劉玄也感到鬱悶。
對於這樣的臣子。
你不想聽他們的。
可他們強要求你聽他們的。
你又不好或打或殺他們。
那麽,拿他們有什麽辦法呢?
劉玄又叫內閣去把他們弄走。
高潔、曹琳等早就知道彭秩等人又來搞事了。
忽的旨意來,無奈的去一起勸。
對於《澄心錄》的態度。
曹黨無所謂,皇帝說啥都是對的!
要改禮法?
臣等願意為陛下解憂啊!
清流也無所謂,甚至是樂見其成的,認為沒必要因為這種事與皇帝對著幹。
清流的思想主張,相對於祖製、禮法來說,本就偏於活絡。
因為,以前要反宗室勳貴(他們的權勢建立在祖製基礎上),就要反祖製!
要名正言順,自然就需要構建出一套說法來!
自然而然,這一套說法,就帶有對祖製禮法的“不恭敬”了。
都是讀書人嘛!想要做什麽事,引經據典,總能找到些依據的。實在找不到,也能發揮腦洞,引申闡述嘛!
和光帝時期,曾有位義理派的老先生,跑清流的大本營——君子書院去“演講”,說到柳下惠坐懷不亂,清流學子便問:[老先生你做不做的到?]
老先生自豪的說,[一生修煉心性,當然做得到!]
有學子不信。私下說要實踐驗證一番。
就去找了個姬女,晚上送到老先生房中去了。
學子們將門窗從外麵閉住了!
不讓裏麵的人出來。
姬女笑嘻嘻,向老先生投懷送抱,一邊跑,一邊寬衣解帶。
弄得老先生又羞又惱,兩個繞著房中的桌子跑。
學子們躲在門窗外,看得笑哈哈!
老先生體力不支。
最後還是被那年輕的姬女追上、撲倒了。
老先生大叫:[不要啊,你走開啊!]
這件事後來傳播了開來,成了一件“趣聞”。
義理派大為光火!
奏請和光帝,要求嚴懲!
聖賢書院一派看到這情況,此時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時?也跟著義理派幫腔!
和光帝又本就討厭清流非議自己以及皇族,便趁機搞事,對清流打擊了一番。涉事的學子,學籍都給削了,更別說功名,入朝做官想都不要想!
他們的老師也受到了懲戒!
時任禮部尚書顧一本,也因為這事,受到牽連,被致休了。
由此,也可見清流一派的思想的活絡跳脫。
高潔、曹琳等去到宮門前。
你一言我一語的勸彭秩等人起來、散去。
彭秩哪裏聽的進他們的話?
反而正義凜然的把他們給罵了一通!
·你們也是讀聖賢書的,怎麽能看著陛下胡鬧,而坐視不理呢?
麵對這樣的“認死理的老頑固”,縱然高潔、曹琳學富五車,也是無可奈何!
劉玄交待的任務,他們也完成不了。
沒奈何,跑去向皇帝請罪。
劉玄正在在永寧宮中,抱著公主逗弄,“垠兒垠兒~”,公主粉雕玉琢,對著他咯咯笑。
聽得宮人來報這事,劉玄的滿麵的笑的臉色,頓時就垮了下來,梁婉柔過去將劉垠抱過,說道:“陛下,正事要緊。”
劉玄點點頭,輕歎口氣,對孫雯說道:“我一會兒再來。”
到得天寧宮前,隻見高潔、曹琳等人正跪著呢!
劉玄走了過去,沒好氣的說道:“就這麽喜歡跪?”
高潔、曹琳等人惶恐,頭伏於地!
皇帝雖然非議臣子跪拜。
但是,做臣子的,難道就能因此,不跪拜了?
你要是不跪拜,再給治個君前失禮怎麽辦?
他們心裏苦啊,難做人,做人難啊!
“都起來吧。”劉玄說道。
“謝陛下。”
皇宮前。
彭秩看到皇帝駕到,精神一震,憂心忡忡的大叫:[陛下啊!老臣忠心耿耿,句句都是為您著想啊!您不能執迷不悟啊!您快醒醒啊!您不能顛覆禮法啊!否則的話,尊卑無序,天崩地裂就在眼前啊!!!]
劉玄:“既然忠心耿耿,朕現在命你起來!”
彭秩:“……”
劉玄:“怎麽不起來?莫非你的忠心耿耿,隻是嘴上說說?”
彭秩頭伏於地,“老臣不起來!君若有失,忠臣應死諫!陛下不答應老臣的請求,老臣就在這裏跪到死!”
劉玄看著他花白的頭發,腦殼隱隱做疼。
曹琳道:“彭大人,你這是在逼宮麽!”
高潔道:“彭大人啊,天下的人都知道陛下是聖明仁義的君主,你要是在這裏死諫,有個什麽意外,豈不是陷陛下於昏聵、不仁?”
彭秩抬起了頭,掃了曹琳、高潔一眼,昏花的老眼中,冒著堅定的光,“高首輔、曹中堂,你們不必嚇我,也不必搬弄巧舌!我在來前,就已經想清楚了,不成功便成仁,我決不能讓陛下一錯再錯!”說罷,目光直直的與劉玄對視!那一雙眼睛中,流露著堅定、憂慮、哀求、絕然。
劉玄迎著這樣的目光,也不禁為之所動!
暗道:“迂腐雖然迂腐了點,但人是個好人!”心頭五味雜陳,又是生氣、又是讚賞、又是愛惜!
朝堂上有這樣的老臣,是福氣呐!
劉玄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露出了微笑,說道:“君有失,臣死諫!彭愛卿說的不錯,很好!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朝廷有彭愛卿這樣的老臣,是朕的幸運啊!”
彭秩:“老臣謝陛下的誇讚。但陛下不答應老臣的話,老臣是絕不會起來的。”
劉玄:“彭愛卿說朕錯了,朕哪裏錯了?”
彭秩:“禮所以別尊卑、辨上下。陛下在《澄心錄》中,妄言禮法,其過大矣!”微微一笑,“人這兩膝蓋,要是麵君不跪,要它們還有什麽用?”
劉玄:“……”無語的沉默了數秒。忽的一整衣袍,就在彭秩身前跪了下去,臀部放於腳踝,上身挺直。
眾人見狀,大驚失色!
高潔、曹琳等人驚駭,紛紛跟著跪倒!
彭秩驚跳起,去扶皇帝,沒來得及,又在皇帝前側跪倒,驚呼:“陛下!陛下!您這是做什麽啊!”
眾人都驚惶無錯!
劉玄淡笑,“朕這是跪坐。古代君臣就是這樣坐而論道的,朕不過是效法先賢而已。卿等為什麽這麽震驚?難道不讀書,不知道這個麽?高卿、曹卿,你們知道麽?”
高潔、曹琳紛紛表示:[臣略知一二。]
古代沒有椅子,席地而坐。跪坐即為正坐的姿勢,君臣都這樣。
劉玄:“彭卿,你看禮法,古代禮法,與如今的禮法,就很不一樣。禮法向來是在變化著的。那麽,如今的禮法,又為什麽不能變動呢?朕非議禮法,不是要廢除禮法,不要禮法了。天下要是沒有禮法,那就沒有規矩了,無規矩不成方圓,豈不亂套了?朕豈會那樣的昏聵?朕隻是認為,如今的禮法,有些不妥之處,應該予以修正!彭卿以為呢?”
彭秩鬆了口氣,說道:“陛下當真不是在騙老臣麽?”
劉玄道:“朕的這些話,句句屬實。朕想要修正禮法,彭卿精於此道,便由愛卿主持這件事怎麽樣?”
彭秩拜伏受命,“老臣敢不領旨?”
劉玄大喜,起身,上前去,扶他起來,“愛卿請起。”
彭秩十分激動,順從的起來,隻是跪的久了,膝蓋疼。
劉玄又道:“你們也都起來吧。”與彭秩一道死諫的眾人,見領頭羊都起來了,也就跟著起來。高潔、曹琳等也起來了。
曹琳暗道:[麻麻批,這死老頭一鬧,倒得了個輕鬆的好差事。]
高潔雙眼微眯,瞥向彭秩,暗道:“他該不會是揣度到了陛下的心意。故意來鬧這樁事,討這差事的吧?”
兩個心眼花花的人,以己之心度人。
把彭秩也想成個心眼多的人了。
那麽,彭秩是不是那樣的人呢?
人心隔肚皮,鬼知道呢!
翌日,彭秩準備好了一份名單,協助他一道修正禮法的。
報送內閣。
名單中人,皆為彭秩義理一係,其中包括他的兒子:彭禎。
彭禎,時任國子監司業,從四品。
國子監,監通薦,就是培養、和向朝廷舉薦人才的機構。設有祭酒一名,正四品;司業兩名,從四品。
國子監中的學子,大體分為三種。
其一,有品官僚(最低八品)的子弟,他們能保送入學。宗親勳貴子弟也可保送入學,但是他們坐享富貴,沒人傻乎乎的去受這苦差事。
其二,地方有舉薦。庶人子弟,通過鄉試,成為舉人,才德優異,可舉薦入學。
其三,特殊時期,朝廷缺錢糧,也會賣名額,買得名額,即可入學。
國子監隸屬禮部,既是最高學府,也是教育管理機構。
內閣一看彭秩的名單,就知道他這是在扶持自己人了!
對於這樣的小心思,高潔、曹琳都不屑與之爭搶。
曹琳:“新政才是重大的事情,不能為此而分神。”
高潔:“新稅率、帝國錢莊才是正事!何必為此多生事端?”
故而對其名單,曹黨清流都沒有異議。
名單遞送到了劉玄麵前。
劉玄也沒多事,批了照準。這天下午,還召見了名單上的三十二人。
要修禮法,就得先有個主旨精神!
劉玄把心中所想說了。
新禮法並不是獨立於新政之外的。
而是與新政是一體的!
想著相輔相成!
新禮法,將放鬆管製,促進工商的繁榮發展!
工商的繁榮發展,又將鞏固新禮法的地位!
劉玄將這其中的因果邏輯說的清清楚楚。
新政是為了提高民生!
提高民生,是天理正道!
新禮法為新政服務,也是天理正道!
舊禮法不符合新時期的需要了!所以,必需進行修正!
彭秩昨天還帶著他們宮門前死諫,維護舊禮法。
今天就態度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對於皇帝的想法,偶有非議之處,總體卻聽得津津有味、默默點頭,深表讚同!
弄得劉玄也不免多心的瞎想起來,看了彭秩一眼,暗暗道:“昨天宮門前的事情,該不會是這死老頭子故意整出來的吧?算計了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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