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大講故事,大畫餡餅
……
皇帝禦駕還沒有到,臣民就收到了消息。
雖然有旨意,沿途不得擾民。
但是,當他們路經各地時,地方官為了拍馬屁,還是攜領著百姓出來,跪於途中,捧香迎候。
九月二十七日,禦駕到了最近的南郡鳳歇縣,
知縣帶著城中上下兩萬餘人,烏壓壓的一片,跪在城外迎候。
劉玄一路上看著這樣的場景,很無語。
望著那跪成一片的百姓,心想:“看起來是都挺乖巧的,肚子裏不知道怎麽想呢。興許是嘴上高呼‘陛下萬歲’,心裏在暗罵麻麻批!”
他在前世,就有類似的經曆。
某天上班去,路徑某地段,不知什麽大人物經過,特麽的居然封路,結果耽誤了上班時間,遲到了,被扣全勤獎金,肚子裏麻麻批的罵了好久。
擁入城中,在縣衙略作休息。
劉玄召見當地舉人、秀才、上戶。
吃過午飯後,令都著便裝,一起往某村去看官田的番薯收成。
隨行的士兵留守,沒有跟著。隻帶了一個班。
按製,炎國戶籍,按照占有的財產多少(主要是土地),分作六等。
第一等戶:有地三頃到百頃。
第二等戶:有地一頃到三頃。
第三等戶:有地三十畝到百畝(一頃)。
這三等戶,被稱之為上戶。
四五等戶,被稱之為下戶,占有土地相對較少。
第四等戶,有地二十畝到三十畝。
第五等戶,則有地數畝到二十畝。
下戶之下,就是無地佃戶。
為第六等,是最下一層。
該村種了三十畝番薯。
他們到時,隻見十幾個佃農,正在田間勞作,有的在割薯藤,有的在挖番薯,有的在把挖出來的挑到田頭。
另有許多百姓,聞風而來圍觀,神情驚異。
有書辦與衙役在田頭,正在稱重,見到劉玄等一行來,其中更有曹中堂、自家大人,立時來拜見。
曹琳曾落腳該縣,書辦見過一麵。
見曹中堂、自家大人都敬奉著一個年輕人。
便心中有數,暗道:“是天子無疑了!”
帶著衙役,走上前去,納頭就拜,伏地口呼:天子萬歲。
圍觀百姓都吃了一驚,跟著拜伏。
劉玄命起身,問道:“收成如何?”
書辦謝恩起身,十分激動,深吸一口氣,盡力平靜,卻仍然壓不住興奮:“回陛下的話,大豐收!依卑下估計,一畝少說也有兩千五百斤!”
也不知是因為與皇帝說話了激動。
還是因為這超高的產量而興奮。
高潔、曹琳分別在劉玄的左右,聽聞這樣的產出數字,比書上記載的還要高出一點,也都欣喜非常!
劉玄倒是神色平淡。
兩千五百斤並不算多。
據他所知,前世一般都兩千五百公斤,甚者上萬斤。
心說:應當是品種不同。前世有健全的育種、種植技術。
但還是不吝讚賞,說了聲:“好!”
走到田頭,往筐裏看去,隻見裏麵的番薯,是紅皮的,長而不粗。
劉玄問那書辦及衙役們:“你們吃過了麽?”
書辦恭敬的回答:[沒有呢。]
劉玄笑道:“那就見者有份,分一分,嚐一嚐嘛。”
衙役們分了。
圍觀的百姓,都得兩三個。
田間勞作的佃戶,也被叫止、過來。
洗幹淨,削皮,曹琳奉上一個來給劉玄享用,內裏是紅心的,劉玄接過,吃了一口,清脆甘甜,比前世的口感好很多,點頭稱讚,望向那幾個舉子秀才,說道:“怎麽樣?”
皇帝都稱讚了,他們還能說什麽?都跟著說好!
劉玄:“你們是讀聖賢書的,聖賢書千言萬語,曆代注解更是汗牛充棟。朕看來,要旨不過兩個字,一個是‘仁’字,一個是‘義’字。……”
他緩緩的說著,眾人都靜靜的傾聽。
“什麽是仁?仁者愛人。就是說要愛護黎民,要為天下蒼生著想。民以食為天,解決黎民的吃飯問題,就是最大的仁。什麽是義?為仁就是義,就是要去做。光嘴上說仁,不去做,那就是空談家,嘴上的道德家。一定要去做,要實幹,要知行合一。”
劉玄出京城來巡視,目的不是為了到田間地頭來吃番薯,而是為了給新政背書,以示重視!
召見當地舉子秀才上戶,並一道巡視,也是為了統合人心!
“推行高產糧,解決黎民的吃飯問題,使得人人都有的吃、能吃飽,這就是仁義!仁義不是坐在書閣裏空談的,是要到田間地頭實幹的。空談誤國,實幹興邦。”
劉玄望向那些學子,諄諄教導:“你們都是有才學的,仁義的大道理不用多說了,關鍵是要實幹,要多做有利於民的事情。”
學子們紛紛表示:謹遵陛下教誨。
劉玄又看向那些上戶,說道:“推行了高產糧。你們的土地就能進行其他生產了,比如種植棉花,棉的產量就上去了,就能織造出更多的布。你們能有更多的收益,百姓也能增添新衣。這也是仁義。”
上戶們都很興奮。
皇帝畫的蛋糕太漂亮了。
想想都要流哈喇子。
這對他們有利的新政,怎麽會不讚成、怎麽會反對呢?
劉玄又把那幾個佃戶叫到跟前,問他們可有土地。
有的佃戶,並非純無土地,而是有幾畝薄田,但不夠吃用,所以還得靠租佃。
回說都沒有土地。
劉玄看了高潔、曹琳兩人一眼,說道:“人無恒產,則無恒心,新政也要讓他們有恒產,不說多,至少一戶得有兩畝地。”
兩人都是一驚。
這一句話的背後,含義可就非同小可了!
天下無地佃戶何其多,戶均兩畝地,地從哪裏來?
劉玄想的是皇權穩定。
佃戶階層,是最不安定的部分。
大興工商是好事,經濟能繁榮起來。
可是,繁榮的經濟背後,可是會醞釀巨大危機的!
經濟危機一旦爆發,工人失業,沒有收入,老家又沒地,便會餓肚子,就會鬧事,就會民變,秩序就會陷入混亂!
所以,為了穩妥起見,還是得讓他們有地。
一家有個兩畝地,足夠一家人吃喝了。
經濟危機再大,老家還有兩畝地,有吃喝,餓不死,那就會大大的削弱民變的可能,大大的有利於皇權統治!
至於地從哪裏來。
嗬嗬。
劉玄亦早有謀算。
經濟的轉型,不能放任自由。
朝廷會宏觀調控。
也就是說,不是你想改種番薯、棉花,就可以的!
種多少番薯、多少棉花,養多少豬,投建多少工坊,都要製定計劃,有序的推進!
新政是製造蛋糕。
但是,想吃到蛋糕,豈是免費就能的?
這個過程中,就存在著操作空間了。
比如你有100畝地,想改種棉花增加收益,可以,但你得先經過特許!
這個特許權,不就可以套現了?
這樣一來,成本就轉嫁了。
沒有付出,哪有收獲。
不給特許錢,哪有特許權?
唔,所以,這很合理。
高潔、曹琳不知劉玄打的鬼主意,愕然過後,嘴上順著皇帝的話說,[陛下英明啊!]憂愁卻飛上了眉梢。
尤其是高潔。
他是主戶部的。
皇帝想一出是一出啊!
這特麽的又要用錢!
哪有錢啊!
錢從哪裏來?
劉玄又巡視了好幾個縣,每去一地,便大講故事,畫一通大餡餅。
最後去了容吉縣。
按照約定,真到張家村張氏家去坐了坐。
張氏告禦狀回到家中。
丈夫兒子都死啦!
本來萬念俱灰,心生死意。
但想陛下說過,會來巡視,到自家坐坐。
便壓下了死意,強忍著痛楚生活。
村上有人,見她孤苦,為張家絕口而苦悶,死氣沉沉,沒有生趣,不由擔憂,便給想出了主意:不如收養個嬰孩,繼到張家門下,以為繼承香火!
張氏聽得這個主意,心便活絡了起來,就請交托物色。
底層百姓,家庭貧困,生活所迫,兒女生養的多了,難以養育,賣兒賣女,並不少見。
炎國這邊還算好的,朝廷征收的少。
嶺北吳楚,底層普遍貧困。
想要賣兒賣女,都找不到買家!
供大於求!
結果就是要麽把嬰兒丟棄在寺廟道觀大戶門前,期望能被收養;要麽就是扔在荒野,任其自生自滅;要麽……更甚者,就溺殺之!
這其中,尤以女嬰為多,最為悲慘!
張氏得了一個男嬰,十分疼愛,對未來重拾了希望,臉上漸漸的有了喜色。
她也不給男嬰起名字,和人說陛下會來,到時要請陛下給起名。
左近的百姓都聽說了,將信將疑,多有不信。
陛下會到我們張家村來?
這真是和做夢一樣啊!
哪知,突然有消息從城裏傳來,陛下真的來容吉縣了!
張家村的人,都興奮了起來!
緊接著,又有消息來,陛下正往張家村來!
整個張家村都沸騰了!
劉玄到了張氏家。
圍觀的百姓一堆。
他也不浪費好機會,又畫了遍大餡餅。
張氏請劉玄給兒子起名。
劉玄道:“願這孩子健康長大。就叫張健吧。”
張氏十分高興:“健兒健兒!”代兒子跪謝皇恩。
村人見了,都很羨慕。
劉玄坐了小半個時辰,便起身離去了。
。。。
十月十一日回到京城。
下旬,遂海路的試驗種植結果也報了上來,也都獲了豐收。朝廷發出邸報,告之全國,重申新政!
又令曹琳,籌謀推行全國各縣,利用官田,明年廣泛種植試驗田。
這事不用劉玄囑咐,曹琳其實早就通氣各路,有所準備了。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皇帝還沒吩咐,就能想到,並早做準備。這樣的“工具人”,的確能為君分憂,用的順手。
全國推行試驗田之後,緊接著的,便是普及了!
而步入普及階段,事務將更加的繁複。
普及從哪裏開始?
普及推行多少田地?
棉花生產多了,需要加工,工坊建設如何?
資本夠嗎?
不夠錢從哪裏來?
佃戶與田主之間怎麽調和?
這些事也需要早做打算!
這些問題,劉玄也提了出來,然後扔給內閣了,要他們早做籌謀。
此事不急,普及估計要到後年。
政策要在後年之前定出來,然後再實施,看一看反應。
經濟升級轉型,這是一個極大的工程!
劉玄謹小慎微,一切以穩定為第一要務,並不急推!
。。。
吳楚兩國得知炎國搞新政。
推演出其新政搞將起來,必會攪得現秩序天翻地覆。
以為炎國君臣發瘋了、昏頭了!
於是,把這條道路,稱之為邪路!
但,也從中窺伺到了好處。
番薯高產,推行的話,小民百姓有點兒田,就能種,就能增加口糧,就能維護穩定呀!
故而,雖不想大範圍推廣,但也鼓勵讓底層去種。
然而,不做大蛋糕的話,底層小民種植番薯,雖然於國家整體的穩定有利,卻不符合田主階級的利益。
因為,佃戶小民種植番薯,增加口糧,就手中有糧心中不慌了。
田主再想以糧逼迫佃戶簽訂高租子的契約,便不那麽的容易了!
原來是你不簽,就沒吃的,你丫的一家都要餓肚子!
所以不得不簽!
現在是雖然不簽,但也有些吃的。
逼迫力暴跌了。
要想他們繼續租種,勢必要把租子降低。
而這不符合田主利益呀!
田主不傻!
於是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皇帝為了維穩,鞏固皇權,鼓勵小民種番薯。
田主階層(包括官僚地主),就有很多的提出異議,異議不能說服皇帝,就陽奉陰違。
下麵非但不積極執行,甚者反倒行逆施。
有小民佃戶種番薯,田主為惡一方,就去搗毀,不準種!
告官也沒有用。
有道是“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他們和田主是自己人,小民佃戶哪裏告的贏?
炎國新軍幫助吳楚,打退了蠻國入侵之軍後,就在當地駐紮了下來,以為庇護、震懾蠻國。
果然就像預料的一樣。
結了蠻軍入侵的危機之後,駐紮在本國的炎軍就成新的“威脅”了。
吳楚都對炎國心存忌憚,不敢把國家安危的希望,寄托在炎國身上。
於是,外敵雖然被打退了,軍費卻並沒有削弱下來。
朝廷的高征收依舊維持著!
官民矛盾依舊高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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