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千年大變局
……
離了冷宮,劉玄悄然回了天寧殿。
又從天寧殿,擺駕去永寧殿。
皇後孫雯出殿,跪伏來迎。
劉玄露出一抹微笑,上前去,將她扶起,略顯不滿的說道:“朕說過多少次了?不必跪迎。”
孫雯由他攙扶著起身,隨他走入殿中,輕聲說道:“妾知陛下寵愛,然而宮中自有禮法,禮法不可亂。”
嘴上這麽說著,心裏想道:[我要真聽了你的,亂了禮法,被外麵的諫官知道了,他們豈不要借題發揮,更來說我的不是?——尤其是清流中的人!]
劉玄微微搖頭,攜著她走進殿中,笑道:“按照禮法,朕的後宮妃嬪,就該有十五位。”坐下了,望向站在身前的孫雯,“你覺得這樣的禮法怎麽樣?”
孫雯露出愕然的神情,說道:“自古不都是如此麽?”
劉玄直直的望向她,說道:“你不會不滿嗎?”
孫雯心頭不由的一顫,驚怕,暗道:[這是什麽意思?在試探我嗎?]微笑的說道:“妾豈會不滿?陛下妃嬪越多,妾高興還來不及呢。”
劉玄把目光移了開去,也露出了微笑,“哦?”指了指她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說。
孫雯坐下,說道:“一來,為國家社稷著想,皇子自然是越多越好;二來,妹妹們多了,這宮裏也熱鬧,妾也有了說話的人。兩全其美,豈不是好?”
劉玄點點頭,稱讚道:“好,皇後頗識大體!”
心裏有些高興,又有些失望。
書房。
曹琳手持毛筆,與老父曹凱,一邊商討著,一邊草擬奏本。
這是皇帝交待的事情!
父子兩個都不敢怠慢!
在曹凱想來,這件事,甚至是皇帝對曹琳的考驗,考驗他有沒有能力、能不能承擔重任!
如果有,那麽,高潔的首輔位置就不會長久!即便能長久的坐著,皇帝也不會重用他,實權也會歸於曹琳!依舊在我曹家!
是以,這份奏本的含義,就尤為重要!
非得盡心盡力不可!
父子兩個越是商討,越是深入,就越來越心驚膽顫!
起初,他們所想到的,不過是形而上的、抽象的一種美好的意象。
-
高產糧食一推行,糧食增產,糧食問題解決,就都有吃的啦!長治久安,萬世太平,不再是夢!
-
大量的土地勞力從糧食生產中解放出來,就能去生產其他物資,民生也能大大的提高!-
百姓都能豐衣足食!
-
朝廷歲入也能大大的增加!-
兩全其美,那個畫麵,太美好了!
-
長治久安,萬世太平,將不再是個夢想啊!
-
我曹家若能促成這件事,豈不功勞大大滴?
可是,當他們的思維,從這美好的意象,下沉到具體的實處,一步一步的推演時,卻預見到了令他們感到恐懼的一幕!
傳承了千百年的社會結構、秩序,都會麵臨大劇變呀!
並且,這場大劇變的影響,將要比五百年前推出的科舉製更為深遠!
科舉製的推行,導致了世族大家對正治權力的壟斷被打破了,皇權得到了鞏固、發展!
科舉製以前,是察舉製。
察舉製下,有權力的人,當然優先推舉自家人、親近的人。
於是乎,以血脈、親疏為紐帶的關係網,就在官僚體係中建立起來了。
一代代的推舉,家族傳承著權力,間接的實現了世襲。
世族大家、門閥正治,就發展起來了。
權力包庇罪行,不斷的巧取豪奪,進行經濟擴張,危害極大!
而科舉製下,世族的後代,未必就能考得上,於是不能入仕途,就被擋在了權力大門之外!
失去了權力的庇護,世族在經濟上的擴張,也就受到了遏製。
五百年的風雲變幻,昔日把持天下、就是皇帝也得忌憚三分的世族大姓,勢力不再,煙消雲散在了曆史長河之中。遺留的血脈,也隻能翻翻族譜,懷念懷念往昔榮光。
天下間若說還有世族的話,那就隻有一家,那就是皇家。
隻有皇權還能世襲著。
皇權之下,一切權力都不再能世襲了。
當然,皇帝治世失敗,也會被推翻,消失在曆史長河中。
今日的首輔,看起來位高權重,一堆的依附,實際上,大多都是見風使舵之輩。
皇帝重用你,你就能坐在高位上,跟你混有前途,人家才依附你。
一旦皇帝翻臉,將你罷免,那些原先依附你的,幾個會為你與皇帝硬懟?不細數你的犯罪,與你劃清界限,向皇帝表功,那就不錯了。
所以,曹凱看起來位極人臣,實際上,日日如履薄冰,唯恐失去了聖意。
一旦聖意不在,曹家之落寞,隻在頃刻之間。
以前,聖意是包庇皇族宗室勳貴。那他曹家,就得為君王解憂,擋在前麵,去麵對清流的攻訐!
現在,聖意是要推行高產糧食。那他曹家,就得盡心盡力的去做這件事!
你不能貫徹聖意,那聖上還要你幹什麽?
這是曹家的生存之道!
父子兩個望著桌上的木盒。
木盒掀開著,露出裝盛在裏麵的番薯、玉米、土豆。
這三樣東西,在他們的眼裏,價格低賤如土。
但是,一旦將它們推行種植,就會掀起軒然大波,他曹家也將被推到風浪的最前端!
不遵聖意,立時玩完。
遵奉聖意,前途坎坷啊!
父子兩個,越想心情越沉重!
張瑜情難自已,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遐想著皇帝描述的未來的美好新世界,自己又腦補了一堆溫情脈脈的畫麵。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激動的心情,漸漸的平複下來。
千裏之行始於足下。
未來再美好,終究要從當下做起。
“推行高產糧食……”
思緒從未來拉回到當下,他的腦海裏,也不由的推演起來。
和曹氏父子一樣,越是往後想,越是感到驚怕!
當前的舊世界,就像一個千百年來,都不起波瀾的湖麵。
而推行高產糧食,就像往湖裏投進了一塊巨石,必會掀起軒然大波!
“這是一條前人從沒有走過的路啊!”張瑜心驚膽顫。
前人沒有走過,那就沒有前車之鑒。
未來的路怎麽走?
不知道,隻能自行摸索!
一步踏錯,可能就是萬丈深淵!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陛下把這個事情交給曹琳去做,真的是……]
他不禁同情起曹家。為曹家默哀起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