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元番外(十)
湘兒驚訝到眼睛睜圓:“為什麽要負責?”是睡著了之後,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嗎?
厲遠看著湘兒純粹的雙眼,正色以對:“都是因為我,湘兒你才會淪落到這裏,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現在還發燒了,我……”
湘兒捂住了厲遠要繼續說下去的嘴巴:“你聽好,不是你的錯,我也不需要你負責。沒有遇見你之前,我也不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或許曾經是,但是現在也已經不是了。我沒有你想象得那般脆弱。我生病的日子並不比旁人少,隻是恰好與你相處的這兩日有點不舒服而已。不是大問題,我是醫者,我很了解。”
厲遠隻當這是湘兒善解人意又溫柔體貼的表現:“這些話,你說的不對。”
“不對?”
“嗯,不對。”厲遠將湘兒頭發上的草屑拿開,“在以前,你什麽模樣我並不清楚,但是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不再是一個人了。我不許你因為我吃苦,更不許你因為我生病。或許在你眼裏自己早已經不是千金小姐了,但是在我眼裏,你比千金還要珍貴。”
厲遠的話,讓湘兒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他說出口的。
“我雖然見過的女子也不多,但是我覺得你和其他人一點都不一樣。你勇敢堅強,就算明知道會有危險,都還是隨著我來了這裏;你十分孝順,知道師父在軍營,但並未退縮;你善良大度,我受了傷昏迷,你第一時間沒有想著逃離,而是守著我,幫我療傷……這一切,難道還不夠說明你有多麽美好嗎?”
仿佛多年的傷口被揭開,露出內裏的嫩肉一般,曾經所有的心酸苦楚都仿佛湧現在了眼前,湘兒聽厲遠的這番話聽到眼睛泛紅:“我答應過師父,我不會考慮軍中之人。”她不能違背自己唯一的親人。
厲遠笑著搖頭:“沒關係的,湘兒,你要你願意,醫師那裏我會想辦法的。比起這個,我在乎的隻有你是怎麽想的,你對我……到底是怎麽想的?”
“我……”湘兒麵露難色。
“不要考慮其它,我隻想問你,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厲遠急切地想知道一個答案。
湘兒此時隻覺得渾身沒有了力氣:“青岩,我覺得有些不舒服,我們能以後再說嗎?”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她此時頭很暈,身體也仿佛輕飄飄的沒有力氣。
厲遠一聽趕忙將湘兒扶到了先前睡覺的地方:“你休息一會兒,我去給你找些水來。”湘兒發燒了,這山洞裏沒有多少水了,剩的還是昨夜湘兒用剩下的,還得再取些水才行。
又是一番折騰,等到月上樹梢,湘兒才悠悠轉醒。看到厲遠還坐在原來的地方,麵色有些發白,緊張地問道:“你莫不是一直坐著坐到了現在?”
檢查了一下傷口的紗布,發現全部被血浸透了,湘兒趕忙讓厲遠去休息:“你為什麽不休息?”
厲遠雖然臉色有些不好看,但是神智是清醒的。看向湘兒:“沒事的,別擔心,傷口本來就是用來流血的嘛!”
“你竟然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說笑!?”湘兒氣鼓鼓的看著厲遠。
厲遠可沒覺得有什麽不好:“你不願意喜歡我,也不希望我對你負責,所以我不能勉強你,更不能在你睡著的時候睡在你身邊,乘人之危,這不是大丈夫應該做的。”
湘兒被氣笑了:“乘人之危!?”呼出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心情,湘兒再次看向了厲遠,眼神中有些無奈,“不要急好嗎?等我們回去,等師父知道了你對我的心意,若是他不反對,那時候,我再告訴你我的答案。”
有了準話,厲遠此時就連身體都好了起來,猛地抬起身,執著堅定地看向湘兒:“此話當真?”
湘兒趕忙將厲遠按著躺下去:“當真。”
“那我們明日一早就回去!”厲遠堅定道。
“最早後日。”湘兒看了一眼厲遠的傷,發現其實恢複的情況還不錯。
“不能明日嗎?”厲遠討價還價道。
“不能。”
“那好吧……”
二人在山洞中休息了兩日,終於有了精力回去。一路上有說有笑,二人回到軍營的時候,卻發現軍營門口的守衛多了不少。
“這是怎麽回事,你們是誰的人?”厲遠板著臉問道。軍中的人,多多少少他都認識,這些人氣質並非常年打仗的,一瞧就不是來自軍中。
有一身穿土黃色鎧甲的男子上前開口問道:“厲遠厲副將?”
“沒錯,是我。”厲遠見到這些人麵上的表情,便知道今日可能要出事。
“來人,擒了!”男子一個示意,一幫人就持刀圍住了厲遠,更有甚者將刀架在了厲遠的脖子上。
湘兒在一旁看得急得不得了,反觀厲遠倒是鎮定自若:“這裏是軍營,我是這裏的副將,你們竟然敢亂來!”
“嗬,亂來!?我是奉了陛下的命令來抓叛賊的!”男子伸手,拿出了一道聖旨,大聲宣讀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逆賊厲遠,勾結敵國,證據確鑿,念及祖上皆是忠良之士,現特派寺卿季付押逆賊回京候審,欽此~怎麽樣,現在我還是在胡來嗎?押走!”
厲遠深深皺著眉,腦海中一瞬間閃現過很多念頭。
湘兒看著厲遠被押走,趕忙追了上去。
厲遠回過神,轉頭看向湘兒,搖了搖頭,眼神中帶著複雜。不論如何,他不想她牽涉到這件事當中。
湘兒還要再追,手臂突然被拉住了,轉頭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師父。
醫師將湘兒拉到了無人的地方,問道:“你方才要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師父,您是知道青岩的,他是絕對不可能通敵賣國的!”湘兒解釋道。
“青岩?你是怎麽知道他的字的?湘兒,你什麽時候跟他關係這麽好了?”醫師有些疑惑,再一看湘兒身上衣服破破爛爛,整個人麵色都不好看了,“跪下!”
湘兒知道師父可能猜到什麽了,但是此時她沒有理由跪:“徒兒沒有做錯事,徒兒不跪!”
醫師更加生氣了,大聲斥責:“跪下!”
印象中,湘兒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師父這麽凶,隻得乖乖跪了下來,不過神情卻是一副拒不認錯的模樣。
醫師看到果然氣不打一處來:“你當為師是瞎子是不是!?你若沒有對他動心,你方才怎麽可能會如此激動!?”
“師父,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這個。徒兒不明白,他明明沒有做錯事,為什麽突然成了叛賊?”湘兒並不想談論自己犯下的錯,她隻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重要!?你還好意思說不重要!?你與他出去一趟,你自己瞧瞧,弄的這副樣子回來,若是被別人知道了,今後還怎麽談好人家!?”
湘兒難以置信地看向師父:“師父,在您眼裏,湘兒是一個不知輕重,隨便的女子嗎?”說著說著,湘兒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她沒想到,師父竟然會懷疑她和厲遠的關係……
醫師被徒弟這委屈的眼神一瞧,也發覺自己說得有些過分了。徒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就跟親女兒是一模一樣的,見到這個難免有些反應過激。“哎~湘兒,為師,為師是關心則亂,你別恨為師。”
湘兒不答,隻小聲地抽泣。
“那好,我告訴你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但是你必須先答應為師,你什麽都不要做,更不要參與到這件事裏,否則連累的不隻是你師父我一個,隻怕這軍中不少都得受牽連。”
湘兒抹了抹眼淚,猛地點頭答應。
“你這丫頭!”醫師怎麽看不出來徒弟是故意轉移自己的話題,無奈隻好繼續說,“昨日的時候,從皇城來了一個寺卿,帶著一堆人,說是要捉拿厲遠,原因是他的到來讓主將丟了性命。”
湘兒隻覺得不可思議:“主將竟然死了?可是並不是因為他不是嗎?陛下既然派了他過來,不應該是相信他的嗎?”
醫師皺眉點頭:“嗯,你們回來前三日,主將被暗殺了,他的心髒被刺了一刀,一刀斃命。派他來不錯,但是誰又能知道皇城那一位究竟是怎麽想的呢?湘兒,朝廷的事波雲詭譎,並不像你我想象的那般簡單。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隻要有一日為人臣子,就注定將命拴在腰帶上過,提心吊膽。”
“師父,那他還會回來嗎?還能有命回來嗎?”湘兒淚流滿麵。她還未來得及告訴他她的答案呢……
醫師搖頭:“若是能平反,此次他不僅能化險為夷,恐怕還能升官變為主將;若是沒有機會平反,別說回來,他厲家滿門忠烈隻怕也會就此遇難。”
“師父,那我能去看他嗎?”湘兒追問道。
醫師這下子又說起了徒弟來,急道:“你去做什麽!?你知道他去的是專門關押重犯的天牢嗎?那地方就連宰相進去都需要陛下的指令,你以什麽身份進去,難道就憑你是曾國峰之女嗎?湘兒,你爹已經死了,你認清現實吧!”
湘兒沉默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去那個皇城。爹說她小時候是出生在皇城的,爹說她出生的時候,就連先皇都送來了禮物,可是……時代不一樣了。
“湘兒,如今早已不是二十年前那個時期了,陛下也不再是先皇在時的模樣。世道早就變了,人心也變了,在權力和人性之前,我們什麽都做不了……”
湘兒聽師父的訓話聽了很久,靜靜地聽著,什麽都不說,就連回到自己休息的帳子當中,湘兒都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連哭泣聲都沒有發出過一絲一毫。
第二天清晨,當醫師來到湘兒帳中喊湘兒起床時,隻看到了空蕩蕩的帳子,和一段簡單的文字:
師父,徒兒不孝,此次不能再聽從師父的教誨了。若是徒兒還能安然回來,再來師父跟前盡孝!
醫師衝出帳子,左看右看都沒有徒弟的身影,急得雙眼通紅,又將字條反反複複看了無數遍,確認她是離開了之後,才不停歎氣回到大帳中。
“湘兒,為師隻想你平安啊……”如此呢喃道。
離開的湘兒並不是一個人,她順路還帶走了一匹軍營裏的馬,是一匹半大的小馬駒。
“小馬兒,小馬兒,求求你快一些,再快一些,我不能在第一時間隨著他回京,至少,別讓他等太久。”湘兒騎著馬,對著小馬駒如此說道。
雖然小馬駒沒有經受過多少訓練,速度也不如成年馬駒那般快,但可能是湘兒和它有緣,所以湘兒騎著的速度並不是非常慢。上山下山的速度可能慢些,但是她一邊看著地形圖,一邊思索著接下來要做的事,心中的想法很是堅定。
隻是可惜,湘兒畢竟是一個平日裏沒有接觸過外界世界的弱質女流,沒多一會兒,乘馬的不適感便讓她難以忍受,下了馬背就開始嘔吐起來。
“姑娘,姑娘,你沒事吧?”旁邊,一個趕著牛車的大爺突然問道。
湘兒見此處竟然有人,十分驚訝:“您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她方才沒見到這裏有任何人呀!
“瞧姑娘你這話說的,小老兒家就在這附近。”大爺笑道。
湘兒疑惑道:“難道是我趕路太急,休息不夠出現了癔症?”
大爺憨憨一笑:“我看姑娘你應該不是本地的,趕路這麽急是為了追人吧?”
湘兒急切道:“是,我是為了追人,大爺,您最近有沒有見到過一堆人,押解著一個囚車經過?”青岩應該是坐著囚車離開的。
大爺一笑:“那你還真是問對人了,那群人就走的下麵那條官道,剛過去四個時辰,跟你同一個方向。”
湘兒麵上露出了笑意:“太好了,終於有了消息,謝謝您大爺!”說完,湘兒就上了馬繼續趕路。
沒有注意到身後,牛車和大爺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厲遠一模一樣麵容的男子,正看向身邊突然出現的人道:“阿元,現在應該可以了吧?他們至少還能見上一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