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相見不相見
泡溫泉，吃杏子。鳳落待在這清靜地方不過兩日，卻覺得魂魄輕盈了許多。
“今日感覺如何？”女子仍舊未曾向鳳落道明身份。
“不錯。”不止魂魄的重量有了變化，鳳落覺得自己的心情都好了許多。
女子看了鳳落一眼，淡淡道：“既然狀態好些了，不妨隨我來吧！”女子在前麵走著，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雲朵上一般輕柔又聖潔。
鳳落一時間覺得女子和她見過的無極老人很不一樣。同是大能，無極老人卻滿身都是人界的煙火氣，喜怒哀樂十分明顯，而這個女子身上，卻仿佛絲毫不帶情緒，似真又似假。
“有什麽話，直言無妨。”女子頭也不回道。
“到了您這個境界，天道於您而言，是否可以已經視若無物？”鳳落一度懷疑，這個女子已經超脫了天道。
女子的腳步突然停下了，背對著鳳落久久未曾回頭：“勘破天道，並非是終點。若難以做到真正放下，那在這天道中，和不在這天道，又有什麽分別？”
“放下？什麽才是真正的放下？一個有感情的人，真的能做到嗎？”鳳落不解。若真有了牽掛，哪有可能輕易就放下。
女子伸出纖細的手，接了一瓣原本在空中飄舞的杏花瓣，卻緩步向前走去，讓行走中帶起的風吹落花瓣：“若回頭，那便是放不下，若放不下，那你仍舊在天道之中。”
鳳落再次問起女子：“不會覺得遺憾嗎？您不是說曾有一故友如今杳無音訊嗎？既然覺得那杏子苦，為何不去尋找讓它甜的辦法？”
女子再次停了下來，轉過身，看向鳳落的方向眼中帶著慈悲：“並非所有的追尋都有意義。你瞧那落在地上的杏花瓣，它本該化作這沁春林的養分再次滋養杏樹，完成它的一生，你若參與了，將它拾起，那它既回不到原本的位置，也去不了新的歸屬。你心中不甘，硬是要將它拾起，可於它來說又有何益處？不過徒增悲傷。”
鳳落聽明白了女子的話：“您試過了，失敗了，是嗎？”
女子看向鳳落：“你是有元靈根的。”
“元靈根？那是什麽？”鳳落問道。
“想要勘破天道，便需要元靈根。不論何種生靈，隻要有了意識，便有機會生出元靈根。有了元靈根，便可以在修煉一途上一日千裏。但元靈根的生成條件十分苛刻：迷於表象者不生；沉於欲念者不生；執念過深者不生；惡意難改者不生；是非不辨者不生；無情無愛者不生；自私貪婪者不生……”女子緩緩道出了元靈根的生成要求。
鳳落聽完了所有，緩緩問道：“若屬於人的七情六欲都沒有，那還是真實的人嗎？”
“不論元靈根的生成條件有多嚴苛，總會有人能夠做到，可惜的是至今都沒有人類生出過元靈根。”
“那有了元靈根，還能擁有七情六欲嗎？”
女子靜靜地看了一眼鳳落，沒有想到鳳落會問出這個問題：“可以，但那也意味著難以真正脫離天道，生不生出元靈根，並沒有區別。”
這就是一個無解的答案。想要勘破天道，便要棄情絕愛，生出元靈根，可生出元靈根後若還保留著情愛，那邊仍在天道內，受著天道束縛。
“若擁有了之後，有人不想要呢，能不能剔除這元靈根？”鳳落清楚，她放不下的還有很多，有元靈根也不會改變她的選擇。
“剔除元靈根的代價，目前的你承受不起。”女子說完，便將鳳落帶到了一個類似書房的屋子中。
鳳落滿眼見到的都是卷軸。隨意翻開一本放在其中突兀，但卻是尋常模樣的書，發現都是從未見過的文字內容，像是人間的話本子一般，記錄了一些故事。有些書厚些，有些卻薄如幾頁紙裝訂在一處。
“這是我閑來無事，以夢中的所見所聞寫下的一些故事，獨處的時候我便都在寫寫畫畫。”女子淡淡道。
鳳落跟著女子走向書桌邊，看到了正在最上麵的一幅農家勞作圖，一下子就愛上了圖中的景。
圖中有一對年邁的老夫妻，一個賣力翻曬著摘下來的紅豆，一個坐在一旁靜靜納鞋底，煙囪裏偶有些未散盡的餘煙，屋簷下還有雞鴨結隊走過。
“很美。”鳳落緩緩道。這樣的平淡且平凡，是種可遇不可求的幸福。
女子將畫收了去，拿了顆杏子給鳳落：“另一顆樹的杏子，嚐嚐可有不同？”
鳳落接過咬了一口，覺得口中滿是甜味：“一樣的美味。”
女子點頭道：“看來關鍵還是在這吃的人。我帶你去別的地方逛逛如何？”
鳳落剛想說沒有見到別的地方，就見到原本的書架處成了一個門。女子帶著鳳落往裏麵而去：“裏麵的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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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鳳鐲。
“鄴兄又出去半個月了，他究竟要去哪兒找兄弟的魂魄？”杜義看著抱著小君皓的炎煜問道。
“我怎麽知道！？他最後可是跟你家阿元說了什麽才走的。”炎煜知道杜義問了很多人了，但是沒有人跟他說明真相。
杜義終於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跑到了鳳落的房間。看著坐在鳳落房裏的尹元道：“阿元，鄴兄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麽，他如今又去了哪裏？這又是半個月了，誰知道他在外麵會不會遇到霄雲那個瘋子！”
尹元看著杜義認真的眼神，終敗下陣來，輕歎了一口氣：“他就是去找霄雲了。”
“什麽？他一個人去了！？可是憑他一個人，怎麽可能打得過霄雲！？等等，不對啊，為什麽要去找霄雲？兄弟的魂魄可是在龍鳳鐲裏消失的，這跟霄雲有什麽關係！？”
尹元歎了口氣：“梁鄴跟我說目前隻知道霄雲是無階，說不準霄雲會知道更多消息，所以他去找他了。”
“鄴兄他瘋了嗎？去找霄雲？我看霄雲也不過成為無階沒有多久，找他他隻會將鄴兄往死裏整！不行，我要去找他。”杜義說完就打算離開龍鳳鐲。
沒走多遠，就被尹元拉住了：“你出得去也活不了，那些混沌之氣能將你徹底撕碎！”
“難不成就這麽等著嗎？等著那個傻子回來？”杜義現在是氣不打一處來。
瘋了，都瘋了！
“我沒有犯傻。”梁鄴冷靜的聲音出現在了杜義身邊。
“沒有找到？”尹元皺眉問道。
“嗯，我到處都找不到，所以看了時空之河，他消失了。”梁鄴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但是他找了許久，這萬宇中都未曾見到霄雲的蹤影。
“消失？什麽意思？”杜義愣了愣。
“這麽說來，我們八人真的會對上霄雲咯？”炎煜將小君皓交給梁鄴。
梁鄴抱著睡到吐泡泡的小君皓道：“嗯，落她會回來的。”若不是想明白了這點，去看了壁畫，發現壁畫還在，他也不會回來得如此之早。
“哦~我明白了，霄雲會消失，一定是我們八人聯手了！也就是說兄弟一定會回來的！”杜義明白了。
梁玉卿看向梁鄴：“壁畫呢？”
“一如從前。”梁鄴緩緩道。
“那我們接下來，要繼續等嗎？”金玨問道。
墨韻卜冷靜道：“光是等不行，咱們得全身心投入到修煉當中了。”
金玨點頭：“沒錯，既然知道了始終會對上霄雲，等落落回來固然重要，但提升實力刻不容緩。”
梁鄴感受到手臂突然溫熱起來，低頭看向了懷裏的君皓，發現某個小屁孩正朝著自己露出沒有牙齒的牙齦，咧著嘴巴樂。
梁鄴的臉比起原本不笑的時候更黑了。
“這個味道……我去給君皓洗一下。”炎煜趕忙從臉色不佳的梁鄴手中接過了自己的小外甥。可不能再讓君皓待在他親爹梁鄴手上了！這小子也真會看時候，愣是要在他爹心情不好的時候搞事情！
這段時間幾乎都是炎煜和杜義兩個人輪番照顧。一個負責孩子的洗漱，一個負責孩子的飲食，所以君皓的生活也還算過得輕鬆恣意。
被抱走的小君皓經過炎煜一番收拾，總算幹幹淨淨的了，假裝睡著將炎煜哄騙走，清澈的大眼睛轉了好幾圈，確定沒人後，一字一字費勁道：“娘……親……見！”說完便突然不見了。
在空中轉了幾圈，輕輕落下之後，暈暈乎乎的小君皓發現自己到了一個不知道哪裏的地方。大眼睛眨了眨，看著周圍無數個自己可愛的動了動頭：“唔？”
話說不清楚，但君皓心裏明白得很，自己又跑到一個亂七八糟的地方了。
娘親消失的這段時間，他時不時就想辦法來找娘親，可是每次都因為說話說不利索，到些沒有娘親的地方。正要將回字說出口，小君皓猛然間聽到了娘親的聲音。
“這是什麽地方？”鳳落的聲音緩緩傳來，仿佛在問著什麽人。
“這是鏡像空間，和我的乾坤畫有異曲同工之妙，但這裏卻不是沁春林的入口。外人至多隻能來這裏見到沁春林的部分景象。”
“那這鏡像空間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自然是幫助那些還未勘破天道的修煉者，讓他們知道人外有人，修煉一途永無止境。”
“那為什麽我見到的隻有我自己？”
“那是因為你還未……”
沒錯，就是娘親的聲音！小君皓開心地娘啊娘的大喊，但是怎麽都聽不到回答。反而娘親的聲音逐漸變小！
“不！不！”小君皓著急地隻會說個不字，大大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倏地大哭起來：“嗚啊~嗚啊啊~”
另一邊，剛要出房門的鳳落猛地頓下步伐，轉過頭看向身邊：“你有沒有聽見孩子的哭聲？”那個聲音雖然很稚嫩，但卻哭得那般傷心，讓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那剛出生不久就和自己分離的孩子。
鳳落覺得這般聽著心都疼了。
女子認真道：“你可以在這裏待一會兒，或許會對你有幫助。”說罷，便獨自離開了房間。
鳳落看向鏡子的方向，卻發現鏡子裏隻有自己，無數個自己，可孩子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那麽真切。
鳳落輕輕觸向一麵鏡子，發現手是可以透過鏡子的，將身子探到鏡子裏，卻什麽都沒有找到。唯一值得開心的是哭聲小了。
“娘……”寶貝君皓的聲音有些可憐兮兮。
鳳落卻什麽都沒有聽到，唯一知道的是哭聲消失了。不禁忍不住皺眉：“難道是我太想念寶貝了，所以出現了幻覺？”說到寶貝，鳳落還真想孩子了。
“娘，親……娘親！”半天，君皓終於練連貫了，卻發現鳳落又起身要走。什麽都做不了的君皓再次急得大哭。
鳳落又回到了鏡子前，這回安安穩穩坐了下來：“到底怎麽回事……”自己不停地聽到君皓的聲音，是魔障嗎，還是幻覺？
搖了搖頭，不可能。既然是幫助修煉者勘破天道的，那不會是魔障，也不應該是幻覺。
鳳落突然又想起了女子說的話：元靈根迷於表象者不生；沉於欲念者不生；執念過深者不生；惡意難改者不生；是非不辨者不生；無情無愛者不生；自私貪婪者不生……
“迷於表象……難道我現在也在被表象迷惑？”鳳落突然覺得這四個字極有意思。原先她以為這裏是無數鏡子，然而事實上卻是一麵麵仿佛形同虛設的障礙物。此時她站在這些鏡子跟前，看到的都是自己。
或許……鏡子裏的並非是自己？
想清楚了這一點的鳳落見到眼前的景象倏地變了。鏡子裏的自己突然變成了一個躺在地上的小娃娃，側著小臉蛋靜靜地看著鏡子。小娃娃正是君皓的模樣。
鳳落的眼淚倏地就落了下來，想抱君皓，卻怎麽都抱不到：“寶貝，娘親的寶貝……”
就算是幻覺，鳳落覺得也沒關係。
她的寶貝還這麽小，本應是被自己抱在懷裏的日子，卻硬要與自己分離……
“娘親……”
“寶貝，娘親想你。娘親不在你一定要乖乖的，餓了，難受了，都要告訴爹爹，知道了嗎？娘親一定想辦法早些回去。”鳳落關照著，仿佛寶貝真的就在眼前一般。眼淚仍舊止不住地掉落。
寶貝嗚咽著唔了一聲，忍住眼睛裏的淚不敢眨眼，害怕一眨眼娘親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