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父與子
鳳落一行人都有些震驚。
“你為什麽將我們送過去？”梁鄴看著身邊的胤頊，嚴肅問道。
胤頊緩緩轉過身，看著梁鄴的眼裏有歉意：“最初，是希望能夠教人行善；後來，是為了警示，希望那個孩子能夠懸崖勒馬；如今，是將拯救萬宇的希望寄托於你們身上。”一個個看過去，最後將視線落在了鳳落的身上。
“你能不能說清楚點？”杜義問起這個說話跟青龍老祖一樣神秘兮兮的白衣老者。
老者看著杜義緩緩道：“整件事情得從聖子被獸族擄去開始說……”老者回憶起當日的事，仿佛在回憶昨日。
……
神族皆居於神域，雪山之巔，雲海之中，蒼穹之下。神域無夜晚，天空隻有百醒與將夜兩種狀態互相交替。百醒天盡藍，將夜有黃昏。
百醒之日，神宮議事大殿。
“族長，不好了，聖子失蹤了。”一使者身份的男子闖進了大殿。
“怎麽回事？”胤頊走到使者身邊，眉頭緊蹙，嚴肅質問。
“原本聖子在雪園中嬉鬧，屬下察覺到有生靈快速靠近雪園，讓聖子躲進冰洞裏後屬下就追了過去，可是回去的時候怎麽找都沒有找到聖子。”
“多久了？”胤頊問道。
“一個荒原了。”
神界以荒原、下安、廣豐作為時間計量單位，百醒日含有兩個廣豐，一個廣豐包含三個下安，一個下安又包含兩個荒原，將夜也是一樣。
議事大殿中的人議論紛紛。
“這可如何是好？聖子不見了！”
“現在該去哪兒找啊？”
“這件事會不會是獸族那邊搞的鬼？”
“我看多半就是，他們那邊總是挑釁我神族威嚴。”
“族長，應德安在此請求您的準允，讓我帶人去向獸族討個公道！”
“是啊，族長，此事定然是獸族所為，福睿也懇請族長下令，讓我一起攻打獸族！”
胤頊看著下方的族人，厲聲道：“夠了！這件事有蹊蹺，不一定是獸族所為，因為冰洞的存在，除了獸帝龍宸，其它獸族絕無可能察覺到。龍宸已經多年未曾征戰，以他的性子，若要挑事，大可直接攻上門來，沒必要對聖子下手。此事事關重大，不可聲張，塞方，你帶人暗中探察聖子的下落。記住，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回聖子，那些不必要的麻煩能避免就避免。”
一開始來回稟的使者塞方道：“是！”
將夜之時，在寢宮裏焦急等待著的胤頊等到了秘密回神界的塞方。
“到底怎麽回事？”胤頊覺得事情有些疑問。
“回族長，百醒時屬下追蹤到的氣息，是福睿的弟弟福容。”塞方緩緩道。
“是他？”胤頊想到今日議事大殿上福睿的態度，多少能猜到幾分，但是……
“族長，屬下當時隻離開不過半個荒原的時間，回來的時候聖子就不見了。屬下肯定當時靠近雪園的，必然不止一個福榮，且此人十分了解雪園的構造。”塞方認真道。沒道理在這麽短的時間人就不見了。
胤頊轉了轉手上的金色扳指，沉思片刻道：“將應德安給我帶過來，不要讓他有機會向旁人報信。”今日應德安先發聲指向獸族，想必和福睿脫不了幹係。
……
“所以聖子被搶去那件事是那個叫福睿的動作？”鳳落問道。
胤頊搖了搖頭：“將夜的時候，我審完了應德安，但是我得到的答案是，福睿也是受人指使。”
梁玉卿上前問道：“後來呢？你是怎麽找到背後之人的？”梁玉卿發現神族其實和人類是一樣的，也是各種勢力交織。
“找到真凶也是因為一次巧合。那時是獸族向神族發難之前。”
……
神族一處破舊屋子裏，胤頊端坐其中，等著久久未歸的徒弟霄雲。
“霄雲，你去哪兒了？”胤頊聞著徒弟身上的氣味，有些懷疑他的所作所為。
“師父，您來了。”霄雲已是成年男子的身形，在神族，如今雖然職務不高，但因為不是最小的聖子，也有一些清閑職務。
“自然，明日是你的考核日，為師自然要來過問一番。”胤頊直直看向霄雲。
“師父”，霄雲突然跪了下來，“師父，徒兒方才去了獸族。”
胤頊等著霄雲接下來的話。
“霄雲思念小師弟，所以想尋到小師弟的下落，所以私自去了獸族。徒兒知道自己不能這般魯莽行事，但是徒兒在獸族的禁地真的找到了小師弟！”霄雲渴望地看著自己的師父，神族的族長，希望能從他這裏得到肯定。
哪知……
胤頊拍桌而起，怒道：“胡鬧！你以為這還是你幼時玩的那些遊戲嗎？你可知道神獸兩族近年來形式有多緊張！？你竟敢獨自前去獸族！如此思慮不周全、膽大妄為的你，如何能站到眾人仰視的高處？如何讓族人信服！？”
霄雲被說得臉色發白，狡辯道：“師父，為什麽您總是說徒兒做得不好？徒兒找到了小師弟的下落不是嗎？”
“霄雲，你幼時性格就比較孤傲，我隻當你是因為沒有親人陪伴左右，遂不當回事，直到你將捉於籠中的雀鳥折磨致死，我才意識到，你不是孤傲，而是性格陰鷙，對待無力反擊的籠中困獸尚且如此，你且告訴我一句實話，你去獸族做什麽？若你坦白，我還能認你這個徒弟。”胤頊對自己這個大徒弟，當真是恨鐵不成鋼。
千萬不要是自己猜測的那樣……
霄雲難以置信地看向師父：“師父，您是在懷疑我嗎？您不要我了嗎？”為什麽每次都是這樣，每次自己都是被拋棄的那個！？
胤頊執著道：“回答我！”
霄雲淚流滿麵：“師父，您別不要我，我隻有您了！師父，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去獸族的，您別不要我，求您了！”咚咚咚磕起頭，高大的男子如今哭得像個孩子。
胤頊見霄雲始終不回答，心中已有了答案，滿是失望，身子仿佛被抽去了氣力，一下子仿佛老了幾十萬歲，癱坐在椅子上，看向地上磕頭的徒弟，低聲道：“為什麽？”他的徒弟，他清楚，可是隻有這件事，他想不通。
像是被生生按了暫停鍵一般，霄雲彎著身子，動也不動。因此，也沒有看到自己師父滿身的頹唐，以及滿眼的失望。
胤頊見到這一幕，不禁閉上了眼，不忍再看下去。
良久，霄雲終於抬起了身子，看向自己的師父，見到他緊閉雙目，倏地苦笑：“師父，徒兒從小就被拋棄，是您救了我，將我撫養長大。您是我唯一的依靠，我也以為我是您的依靠。可是後來，有人告訴我，您是這神域的王，是這神域的主宰，除了我，還有許許多多的人要仰仗您而活，我忍了。”
胤頊不動，仿佛睡著了一般。
“後來您教我修煉，您問我想不想像您一樣，成為這神域的主宰，我說我想像您一樣，所以拚命修煉，可是您越來越不滿意，對我越來越嚴苛。後來我聽說，神域的族長須得有背景才能當得上，並且神族的族長永不得世襲。我又忍了。”
“再後來，聖子出生了，您很高興，因為他是您唯一的兒子，所以您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您說隻是因為他天賦極高，所以才這般關注他，我信了。可是後來，因為他的出生，所以我不再是神界最小的聖子，接受了這個名字，接受了任職，您除了考核日前一天會來，從不會踏進這個地方，您根本不知道我在神界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
胤頊聽到這，睜開了帶著淚花的雙眼。
“他們取笑我，說我是個天生被拋棄的孩子；他們嘲笑我，因為您有了聖子之後，就再也沒有關注過我，他們都說我這個備選人是被您徹底放棄了；他們欺負我，因為我什麽都沒有，他們說我是您的徒弟又怎麽樣呢？不還是住在這種破落的屋子裏嗎？任職上連您的庇佑都沒有，隻配當一個看守河流的侍者！”
胤頊顫抖著雙唇，麵對徒弟的控訴，他說不出一句話，眼中溢滿了不忍與疼痛。
“我不明白，那霰靈弱水一直以來就是這樣的，根本就不會出現什麽意外，為什麽還要我去守！？我一直以為這些職務都是旁人派的，可後來，有人卻告訴我，這是您指派的。為什麽，難道以我的實力，隻配去守這河嗎？”
“你覺得我讓你去守霰靈弱水，是委屈了你？”
“難道不是嗎？”霄雲麵上的淚痕還未幹，但是眼睛裏已經滿是不甘。他不明白，為什麽師父要對自己如此無情，分明自己也是被他教養長大的！
“那霰靈弱水，是經由雪園中的冰靈流淌而出的水，環繞我神界四周，其中蘊含著的強大力量，足夠供整個神族人修煉，你以為，我為何要讓你去守霰靈弱水？”胤頊痛心疾首地對自己這個教導了許久的徒弟道。
霄雲聽到這裏，看著自己的師父一時愣怔地說不出話。師父竟然是這個意思嗎？師父他……一直沒有忘記自己？
“我給了你整個神族人都在虎視眈眈的位置，你卻棄之如敝履。霄雲，你實在讓為師失望！”
“我不，我不知道會是這樣……”一股懊悔之意湧上心頭，霄雲一直搖頭。
“那些人對你冷嘲熱諷，皆是因為嫉妒，虧你被我悉心教導這麽多年，你竟連這都看不出。我問你，若你既得了這個位置，又被我關照，你的處境，又會是如何？”
“會成為眾矢之的。”霄雲怔怔道。
胤頊看著徒弟霄雲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做了決定，諷刺一笑：“我竟然，會教出這樣一個心狠手辣又愚蠢至極的徒弟！自現在起，你霄雲不再是我的徒弟，你我的師徒情分已盡，今後橋歸橋路歸路，你是生是死，都與我無關！”說罷，胤頊甩手大步離去。
“師父！！！”霄雲跪在屋子外，衝著師父的背影大喊。
可胤頊沒有回頭。
……
“等等，霰靈？那不是……”杜義說完看向鳳落，得到了鳳落的點頭肯定。一眾人瞬間都明白了怎麽回事。
“沒錯，你們所知道的霰靈川，包括弱水，就是霄雲盜走後改造的霰靈弱水。當年獸族攻上門來，他將聖子送去獸族的事被族人知道，又逢獸族繼承人身死，我於心不忍，便將他罰去了你們所在的寰宇時，隻是沒想到那時他已經偷偷帶在了身上。”胤頊歎了口氣，很是無奈。一步錯，步步錯。
“你口中的聖子，是梁鄴嗎？”鳳落問向胤頊。
胤頊看了梁鄴一眼，又看向鳳落，點頭道：“沒錯，鄴他是我的孩子，當日在戰場上被殺的孩子。”
眾人異常震驚。這一下又一下的不斷刺激，讓鳳落一行人一次次刷新了對整個事件的認識。
“所以過去我們周圍發生的一切，和我們的前前世有關。”梁玉卿明白了。
“原來是遺留下的問題。”尹元也明白了。
“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們神族可有公主？胤玉此人，你認不認識？”鳳落想起了青龍老祖提及的神族公主。如果胤頊是族長的話，那又怎麽會有公主呢？
“這是個更加遙遠的故事了。胤玉確實原本是我神族的公主。我先前提到過，神族的族長沒有世襲的傳統，那是因為神族原本是由永生大帝掌管的，族長是由永生大帝選出，管理神族的人。永生大帝死時隻留下了這個公主，而公主始終為了青龍族的帝王龍宸不肯接任帝位，所以權力下移，族長才成了神族的主宰。”胤玉緩緩道。
“所以……我們都是你的棋子是嗎？”梁鄴看著眼前這個老頭，沒有任何多餘的感情。這個胤頊對他來說，不是這個靈魂的父親，而是一個比陌生人還不如的人。
一眾人看著二人之間暗流湧動，皆默契地沉默了。
胤頊看著冷漠的梁鄴，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沒錯，他是利用了自己的兒子。
“有沒有辦法能將我體內的輪回鏡力量取出來？”梁鄴冷冷問道。
胤頊點點頭：“有辦法，我已經為你重新塑造了一副身軀。你天賦極高，困在這獸身裏對你的天賦不公平，回到自己的身體，會比使用這個獸身更適合。”
“什麽時候可以開始？”
“隨時。”
“擇日不如撞日，那就現在。”梁鄴冷聲道。
“好。”胤頊愧疚地看了眼眼前這個孩子，終於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