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巧合還是注定
飯後，梁鄴帶著鳳落來到了一片空曠的小山丘，地麵稀稀拉拉長著些野草，地上有不少的坑，看得出來被人挖了很多次，遠處還有不少寸人正埋頭在地上搜尋著能吃的野菜。梁鄴隨意坐下，卻揮手在鳳落要坐的地方放了張天蠶織的綢布。
“你經常來這裏嗎？”鳳落看了一眼綢布，又深深看了一眼梁鄴，坐下後遠遠望向遠處衣衫襤褸的眾人。他為什麽會來這裏呢？這裏，沒有什麽能比得上他們一直住著的天闕閣。
“按他們的計算方式，每三個月，我會來一次。”梁鄴突然朝著遠處裏大力地揮起手臂來，臉上露出的笑容純粹滿足。
鳳落順著梁鄴的目光看過去，看到的卻是一個衣服上滿是補丁的中年人，同樣在大力揮著手，臉上是大大的笑容。“你很喜歡這個地方嗎？”玉卿說，隻有喜歡，才會露出明豔的笑容，才會想要將心裏所有歡喜，表現給對方。
“鳳落，我初次來這裏的時候，是因為剛和大批魔物以及百隻凶獸進行了交戰，導致靈力所剩無幾。身體受了重傷，所以自主進入沉睡狀態，正巧倒在了周大娘家門口”梁鄴深吸了一口氣，絲毫沒有在意周圍空氣中的細微灰塵，眼裏很是認真，“待我身體的外傷自主修複好之後，我醒來見到的，就是你眼前這些微小的寸人。”
“之後呢？”鳳落很想知道，他究竟緣何對這個宇宙塵埃上的生物如此之上心。
“他們見我渾身是血，一個個都害怕得不敢上前，可是又因為擔心我，都聚在周圍不肯散去。我站起來後，嚇了他們一跳”說著又笑了起來，“大概是沒想到我還能活著吧。就是在這個時候，周大娘讓阿才將我扶進了家照料。”
“是因為受了照顧，很感激，才會對這裏如此上心？”鳳落突然有些明白了。
梁鄴搖了搖頭：“鳳落，我在這裏待了三個月，那段日子和他們的接觸，幾乎改變了我對他們的所有認知。你看這些在寰宇中微不足道的人，生存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一個個臉色蠟黃，骨瘦如柴，一日隻食一餐，甚至經常有人被餓死。可是他們很是善良，不論是誰，隻要有了困難，其他人總會想著去幫。”
單是這樣的事，鳳落還是不能準確明白。他們神使之間，也是會互相幫助的。
梁鄴看著鳳落皺眉沉思的神色，便知道她並不明白，繼而說道：“落，他們的善良與我們的是不同的。我受傷的那些日子，周大娘一家幾乎每天都在挨餓，隻為了將食物留給我。其他鄰居也是一樣，凡是找到了好東西，總會送過來些。而那些東西，在神使眼前不過是不入眼的塵埃。”
“既然這樣，為什麽還會覺得這裏很好？”鳳落繼續問著。
“那些東西在我們活過的十幾萬年歲月裏，的確連下等物都算不上，但那背後包含著關切的心，擔憂的心，真切希望對方好的心，那一切的一切，在我看來都珍貴無比，尤其是他們一無所有卻為了一些他們認為值得的事拚命的時候，那樣的人是我們從未試著了解的。鳳落，過去的十幾萬年神使歲月裏，你有為你心中所求，拚上過性命嗎？”梁鄴的一番話，情真意切。
梁鄴的話如一道天雷，一下子擊中了鳳落的心髒。為了心中所求拚上性命嗎？她清楚地知道，她沒有。一股窘迫的感覺重重襲擊了鳳落，輕咬著嘴唇不知該如何自處，因為她……沒有想要的東西。
“告訴我，鳳落，如果有這樣的機會，你會嗎？”梁鄴的眼直直地看向鳳落的眼，“若是代價是要背負一切罪責罵名，背棄曾經一直堅信的信念，你還會拚上性命嗎？”
鳳落沉思了半晌，回問道：“這就是你用結界將這一個小三千世界隱藏起來的原因？”她記得這個世界本應該被毀滅。神曾說過這個世界的環境惡劣，且極易生出強大的凶獸，所以曾發出過毀滅令。
梁鄴正色道：“是！放眼整個寰宇，這個地方細微到都入不了那一位的眼，可是因為凶獸就要毀去這個世界，難道你不覺得太過殘忍！那些無辜的生靈該如何？那些本該有所回應的感情該如何？他們的信仰又該如何！”言語激烈，目光中飽含疼痛。
鳳落皺起眉頭。他在為這個世界的毀滅而痛心？“梁鄴，你應該知道的，我們作為神使，不能違背那一位的命令，這是我們的職責。這個世界微不足道，你不應該對一個注定毀滅的地方投入太多感情。”
不，不是這樣的，她分明不想這麽說的。分明是想安慰他，可自己為什麽要這麽說？
梁鄴聽到這一番回複，眼中的失落明顯，嘴角的笑亦很是苦澀：“我原以為，你與他們是不同的。罷了，你走吧，隻當我……看錯了。”說完就往回走，沒有一絲留戀。
鳳落站在原地，看著梁鄴遠去的堅毅背影不知所措。彎腰撿起他留下的綢布，放在手上摩搓，鳳落愣怔許久。這個綢布，柔軟卻堅韌，製衣可削弱神器的攻擊，在其他神使眼裏幾乎是世間難得的珍寶，可是在梁鄴眼裏，竟比不過方才飯桌上那僅僅一碗又難以下咽的野菜嗎？
她似乎，有些明白方才他所說有關於寸人的話了。梁鄴他如今，便是在為他認為值得的事拚命，背棄了他曾經堅信的信念。
第一次，她也生了想要追求些什麽的念頭……
鳳落自睡夢中醒來後，頭一直在痛，看了看天還未大亮。此時的鳳落正坐在床上回憶著，企圖為最近發生的事理出個頭緒來。
那個夢裏的聲音一直在呼喚自己，所以自己出了霧國。那些年，夢裏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似乎總是包含了很多複雜的感情。如果是像自己之前猜測的那樣，那個人是梁鄴的話，也就能解釋為什麽那個聲音會說在自己身邊了，也能解釋自己為什麽最近也會夢見那個聲音了，同樣能解釋在識海碎片裏為什麽會看到自己去救梁鄴了，可是……
如果出霧國之前夢見的那個梁鄴是前世的他，那水國皇陵地宮裏，棋局之門中，自己看到的那個聲稱要“寰宇天翻地覆，天道覆滅”的梁鄴，為何和其他場景裏的感覺都不一樣？即便在方才的夢裏，他也是不惜違背神的命令，隱藏了一個小三千世界，隻為救下那些無辜又弱小的人。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他？
思索片刻，鳳落閃身進了空間，徑直走向了之前收在空間的棋局之門。坐下的鳳落便開始了棋局，消失一炷香之後又重新回到了空間。
鳳落皺著眉頭。這棋局之門裏竟然又是同上次在水國皇陵地宮一樣的場景，不是說這個棋局變化無常，能去往許多地方嗎？不對，有些奇怪，她需要去問真正知道內情之人。
“焰冰，出來！”鳳落將藍色的龍形虛影焰冰喚了出來。
“告訴我，前世的梁鄴，究竟是什麽樣的？”她要問一問，前世的梁鄴究竟是什麽樣子。
焰冰沒想到鳳落竟然會問前世的梁鄴，不想讓鳳落過早接觸前世事情的焰冰，正想著怎麽繼續瞞著鳳落：“主人，焰冰不知。”
“你還要騙我到何時！”鳳落低聲嗬斥，第一次對著焰冰發起怒。
焰冰聽了立馬知道瞞不住了：“主人，不是焰冰不想說，隻是您現在的實力還不夠，提前知道前世的事，對您沒有好處！”
“你既能為我重塑精神力，必然也能進入到我的識海，你去看看便知道我為什麽要問你這些。”鳳落說完，便閉上了眼，讓焰冰進入自己的識海。如果這個碎片記錄的是神使時的事，那通過這個碎片看到的一些東西就是真實發生過的，自己能看到必然是有原因的。
蔚藍的藍色識海之上，鳳落和縮小後的焰冰一同站在了綠色藤蔓旁邊。
“焰冰，你可認識這個東西？”鳳落撿起地上泛著金光的碎片。
“輪回鏡碎片竟然出來了！”焰冰看著碎片的一雙龍眼中閃爍著不可思議。上次不是還好好地在主人識海最深處嗎？怎麽這時候出來了？
“輪回鏡？這個東西是輪回鏡的碎片？”鳳落聽到焰冰的話，心下確定了焰冰瞞著自己很多事，“這麽說，你真的知道所有的事！”她就知道，既然焰冰鞭前世是自己的武器，焰冰怎麽可能會什麽都不知道！
焰冰這時候也知道不說不行：“主人，碎片一出，距離輪回鏡修複好重新出世的事想必就不遠了。你想知道的，焰冰會全部告訴你。”
“那好，我想知道，前世的梁鄴，他是不是一個寧願天地毀滅，也要天道覆滅的人？”鳳落實在不明白，為什麽他夢見的那個梁鄴和自己在棋局之門裏看到的，性格截然相反。
“主人，其實焰冰知道的也不是全部，但焰冰可以確定一點，那就是梁鄴使者絕無可能會那樣做。前世他寧願損失一魂也要保住一個充滿濁氣與凶獸的小三千世界，絕無可能會讓天地毀滅。”焰冰的言語中飽含堅定。
“所以，前世的我是為了他才會放棄神使的身份，轉世成人嗎？”如此說來，碎片裏那個為了梁鄴傷了梁玉卿，又在赤淵門內將虛弱的梁鄴帶走的，的確是自己，鄴他也不是紫衣金玨口中所說‘毀了寰宇大半’的人。
“是的，主人，前世您的確是為了救他，所以才會隕落轉世成人。”焰冰想到主人曾經經曆的，不由得心下一緊。
“那你知道我為什麽自幼就會在生辰當日沉睡，然後又在夢中聽到一個聲音總是叫著我的名字嗎？”鳳落幹脆就問個清楚。
“主人，焰冰猜測可能是因為這片輪回鏡的碎片，輪回鏡本就可以儲存記憶，這碎片裏可能藏著您的一縷記憶。關於鑰匙，這個焰冰不知。”
鳳落還是覺得有些地方說不通：“輪回鏡的碎片有幾片？”如果真的是因為碎片，那自己應該出霧國之前應該還會夢見其他人，可是她並沒有夢見過別的。
“回主人，有幾片焰冰也不清楚。焰冰知道輪回鏡一事是在主人的前世，但是發現輪回鏡碎片在主人識海內是之前在白溪村的時候。那時候那個叫小十七的人要用邪術洗去主人記憶，是輪回鏡碎片的力量幫主人抵禦了邪術的力量。焰冰是通過感知，知曉它在主人識海深處的，隻是不知道它出來得這麽快。”方才看到這個東西出來，焰冰也很詫異。
“那這個是什麽東西？”鳳落指著又長大些的藤蔓說道。
“這是不死樹苗，是由不死樹的果實長出來的，有收集魂魄的功效，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主人就沒辦法轉世成人了。”當時隕落凶險異常，若不是這果實在最後關頭聚攏收集了主人的神魂，主人怕是當時就要羽化在這寰宇間。
“好了，出去吧。”一下子的信息太多，鳳落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再問下去。要問的問題太多，但似乎焰冰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眼下，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出了識海之後，鳳落同焰冰仔細商量了接下來修煉的事，定於回到水國的時候進行身體的第二次強化。之前精神力先行第二次重塑，鳳落相信這次肉身淬煉的痛苦自己定然可以承受。
剛離開空間，就聽到了敲門聲。
“安安，你怎麽來了？”鳳落看著此時天色尚早，不知道安安這時候怎麽突然來找自己了。
“落落，我想修煉，你教我修煉吧，我一定好好學。”這幾天來，這還是第一次，安安同鳳落說這麽多話。但是看她深深的黑眼圈，就知道她又是一整夜沒有好好休息。
“好”鳳落簡單回答，心中的擔憂卻不少，拉著安安進入門內，“我答應你幫助你習武修煉，但是你也得答應我，好好休息。如果這點你都做不到，我是不會教你的。”說是這麽說，但是鳳落眼下已經在想該怎麽教安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