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生與死
翌日清晨，霧國境內，鳳塵正皺著眉頭站在書房裏，眼睛雖看著書架，但心思卻已飄遠。前夜他去大巫處索性將水月鏡借了來，沒想到借來的第二天夜裏就見到那炎煜將落落認作是妹妹……
姬芸端了一碗粥進門，望著丈夫的身影，一時之間也不由得歎口氣：“阿塵，用些早膳吧，今早你還未吃東西，身體會受不了的。”
鳳塵轉過身來，掩飾不住愁容，隻得對著妻子道：“阿芸，我們還是跟大巫商量一聲，趕緊去找落落，否則若是炎煜發現了真相，一定不會善待落落。”
姬芸拉住丈夫的胳膊，將他帶向椅子，直到將粥放在他麵前才說道：“阿塵，我覺得現在這樣，未必是一件壞事，而你我如果現在就冒然前去，反而會給落落帶來危險。你看，炎煜她認定了落落是他的妹妹，如今隻會想法設法對她好。如果我們去得正是時候還好，若是去過早，反而會給女兒帶來危險。”
鳳塵動了動碗裏的勺子，卻沒有吃下：“我隻擔心去得遲了。你看咱們落落，過去沒有朋友，所以一直很孤單清冷，現在有了朋友，為了救朋友卻差點出意外。如果不是她有那隻鐲子，昨天早晨能不能化險為夷都難說。”
“事實的確如此，不過阿塵，話也不能這麽說，畢竟這些都是她的造化，咱們落兒出生的時候，大巫不就說了，落落她的命數雖然不好，但也因為太過與眾不同，可能會有奇遇。這次出去曆練，可能是她的劫難，但也可能正是她的機會！我與你一樣心疼這個孩子，但是我也擔心，如果再不讓她經曆危險，極有可能就會麵臨最大的危險。”
“時也，命也”鳳塵搖了搖頭，“我自大巫說她命格不佳的時候，就已經有了總有一天要失去她的覺悟，但是阿芸，我舍不得啊！”
姬芸見丈夫雙眼泛紅，一下子就掉下淚來。丈夫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如今為了女兒的事都紅了眼眶，自己這個當妻子的怎麽可能不動容！“阿塵，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她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當年難產幾乎耗掉我半條命，我怎麽可能會舍得她吃苦！可如果我們現在去的話，才真的會弄巧成拙！”
鳳塵拂去妻子臉上的淚，反複思考妻子的話。是啊，再不舍也得再忍一忍，落落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此次落落出去本就是找生存之法的，若是這個時候打草驚蛇，隻怕會讓落落找辦法的這條曆練之路難上加難。鳳塵點頭應下妻子的話，算是答應不在這時候就出霧國找女兒了……
木國橡城境內，安安剛剛轉醒便見到了守在旁邊的鳳落。看向鳳落的雙眼大股大股地落下淚，抱著鳳落邊哭邊說：“落落，嗚嗚，你快去救我爹，我爹他一定是遇到危險了，那群人提到了我爹，還說我爹現在有生命危險，你快跟我去救他！”說完便掀開了被，急急忙忙就下了床，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鳳落在一旁趕緊扶住了：“你說什麽？他們對安大叔也動手了？”鳳落這時候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這夥人究竟是為了什麽，竟然連助人為樂的安大叔也成了他們的目標？
安安哭得眼淚模糊了雙眼：“是，我說了我爹叫安逸飛之後，那個問話的人就出去了。我是無意之間聽到喂我吃飯的那個人說到有關爹爹的事，他說我爹做了天大的錯事，必然不可能再有活著的可能！嗚嗚，落落，我要回家，帶我回家！”說著就要給鳳落跪下，但被鳳落攔住了。
安安雖然著急，但堅持一定要自己趕路，不願意進鳳落的手鐲空間。鳳落不忍，卻也隻得由著安安這麽做。畢竟如果是自己父親鳳塵出事，鳳落自己也是希望自己能做點什麽的吧……
臨走前鳳落將火火放進了空間，簡單交代了聽雪一些要緊事，隨後便急急忙忙讓分店老板安排了兩匹快馬。因為事態嚴重，鳳落隻得和安安隨便吃個果子果腹，邊吃邊趕路。
一路上，餓了就吃些饅頭果子，渴了就倉促喝些水，偶爾撐不住了便在路上歇一兩個時辰。二人就這樣在三天之後的下午抵達了金國汕城的城門。
此時天空的雲十分厚，擺攤兒的瞧見這天氣，幾乎都在收攤子，街上沒什麽人。
“安安，你還撐得住嗎？”鳳落看著安安蒼白的臉色，心中十分不忍。自己這一路上雖然一直在動用巫術提高速度，但是安安的狀態明顯比自己差了許多。
安安搖了搖頭，騎在馬背上感覺身體沒什麽力氣，頭昏昏沉沉的，但轉念想到自己的爹爹，便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
二人抵達安氏鏢局的時候，發現安氏鏢局的門緊閉著。
安安瞧了一眼鳳落，心下的擔憂和恐懼一下子冒了出來，伸出的右手顫抖著沒有推開大門。鏢局一直以來都有戌時前不關門的規矩，怎麽這時候關了門？會不會……
鳳落知道安安在害怕，緊緊抓住了安安顫抖的手：“別怕，安安，有我在。”
安安看著鳳落的雙眼，下定了決心，兩人一起推開了安氏鏢局的大門。
鋪麵而來的紅色，灼傷了安安和鳳落的眼睛。院子裏橫七豎八躺著十一個人，每個人的身上遍布見骨的刀傷……
安安震驚著說不出話，一步一步走向前，渾身抑製不住地在顫抖，雙腳猶如千斤重。二師兄，九師兄，六師兄……不，不，爹爹，爹爹呢，爹爹去哪兒了？
瘋狂地衝向父親的房間，打開門的那一刹那，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悲慟：“啊~啊~啊~”最終因受不住情緒的強烈波動，安安還是暈了過去。
查看完院內眾人死因的鳳落剛進門，就看到安安往下墜的身子。趕緊接住暈倒的安安，將她送進了空間，吩咐聽雨：“好好照顧她。”轉身又出了空間。
鳳落終於看到了安大叔，可是眼前的場景幾乎讓她咬碎了一口牙，雙眼猩紅。凶手簡直泯滅人性！
一道長長的血跡從門口一直蔓延到安大胡子趴著的地方，背部三道長刀傷因為太深，在血流幹了之後，傷口處的皮肉翻了出來，深可見骨，但最為致命的，還是從後背刺穿肺部導致的傷。
鳳落深深鞠了一躬，將安大叔的遺體翻開，這才知道了安大叔為什麽要拚死爬到房裏的這個地方。他右手上緊緊握著一顆東珠，手指為了抓住東珠幾乎都變了形，根本掰不開！鳳落隻得瞧著顏色判斷，因自小就見過，所以一下子就認了出來。安大叔他如此堅持……就是為了這個嗎？鳳落沒有再用力掰安大胡子的手。
“安大叔，您放心，屠殺安氏鏢局的仇，鳳落他日一定會為您報。從今以後，我會代替您保護安安，希望您在天之靈能夠安息。”鳳落右手握拳放於心口，鄭重地說。她以霧國最高的行誓禮向著安大胡子的遺體發著誓。安大叔不是說她和安安年紀相仿，適合做好朋友嗎？那從今以後，她來當安安的依靠！有她鳳落活著的一日，就絕不會讓安安一個人獨自麵對危險！
鳳落將安大胡子臉上的灰和血擦幹淨，遺體放置於床上，之後又去查看了其他房間。果不其然，除了院子裏的人，房間裏還有被殺的，不過這些人明顯沒有經過劇烈掙紮，身上隻有脖子一處致命傷。鳳落隻得將院裏慘死的那些人妥善放置在房間裏。這些人該怎麽安葬還得安安來決定，鳳落如今隻能幫忙清理這些人臉上的血跡。
人死如燈滅，一張張慘白無血色的臉，曾經都是活生生的人，會哭會笑……鳳落防止有蟲鼠侵擾，在每個人身體周圍都施了結霧術。
她再次進空間的時候，安安還未醒。聽雨見到鳳落進來，便將之前熱的雞絲蘑菇粥端給了鳳落：“姑娘，你先前就耗費了不少體力，這幾天又連著趕路，沒怎麽好好休息用膳，趕緊吃了去休息會兒吧。”
鳳落因著見到慘死的安大叔，心中鬱結，並不想要吃東西：“聽雨，我不餓。”看著火火小狐狸跳到桌子上，卻並未逗小狐狸。
“姑娘，聽雨知道你這些日子心神疲憊，但是安安姑娘此時已經倒下了，如果你再倒下，還有誰能為安安報仇呢？”聽雨在空間看到了鳳落起誓，她相信姑娘此時會吃的，因為姑娘十分看重情誼和誓言！
果不其然，鳳落已經拿過了聽雨手中的碗。快速吃完後，鳳落又要了一碗，隨後問起聽雨：“聽雨，我該怎麽跟她說？這件事，她定然一時間很難接受。”莫說安安，就連她都很難接受，更別提由安大叔一手帶大的安安了。
“姑娘，聽雨不知道過去，也不記得是否有親人去世。但是聽雨曾在出手鐲的時候聽說，凡是這世間的人，都要接受死亡，甚至於從出生開始，就已經在邁向死亡。這是一件避無可避的事，就算再難，人也要往前走。姑娘，聽雨認為如實將這件事告訴醒來後的安安姑娘即可，她有姑娘你在身邊，一定會振作起來的！”聽雨看著姑娘，想著也隻有這樣才是最好的辦法。
轟隆隆！
手鐲外的雨在集聚了一下午之後還是下了，這一場雨下得很是凶猛，幸好手鐲裏倒是一如既往地安靜祥和。
安安自暈厥之後一直昏迷，睡夢中還時不時驚動囈語，仿佛在夢裏受到了驚嚇，身子也不停發燒。鳳落知道之後，便坐在了安安床旁抓著她的手，時不時探一探她的體溫，一直忙活到大半夜安安的情況才慢慢好轉。
安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睜開眼便見到了抓著自己的手趴在床邊睡覺的鳳落。落落她竟隻著了身裏衣，這樣陪了自己一整晚？
睡夢中的鳳落察覺到了安安的動靜，趕忙醒了：“安安，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未語一言淚先流，安安半晌才開口：“落落，我沒有爹爹了是不是？以後都沒有爹爹了是不是？再也見不到那個疼我的爹爹了，是不是？”她在夢裏夢見爹爹死了。可是怎麽可能呢？她爹爹那麽好，從小到大那麽疼她，怎麽舍得丟下她一個人呢？那一定隻是夢！
三個是不是問得小心翼翼，卻讓聽的人感受到了裏麵沉沉的絕望。聽雨等人都忍不住轉過身去，出了房門。
鳳落沒有回答是或否。她怕自己說得不好，隻會讓安安更崩潰。為安安默默披上外衣，自己也套上了外衣：“我帶你去見他們。”她不能哭，若是這時候哭了，安安就會更絕望。
安安出了空間見到安大胡子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大哭出聲，抱著安大胡子的遺體痛哭。
“爹你別不要安安，安安聽話，安安聽你的話，我再也不跟人打架了，再也不火燒廚房了！爹，求你了，不要留下安安一個人，安安隻有你，如果連你也走了，我就再也沒有親人了，再也沒有了！”一聲聲爹叫得人心碎，一旁的鳳落隻能強忍住淚水。
哭了許久，安安幾乎又要暈過去，鳳落抱住了身形不穩的安安：“安安，你還有我，別怕，我在，我在……”不停地重複著‘我在’二字，鳳落跪在地上抱著安安，拍著她的後背。
安安最終還是因為體力不支，被鳳落送進了手鐲空間。“聽雨，你幫我好好照顧她，我有事出去一趟。”
鳳落之前整理安大胡子遺體的時候沒注意，但方才跪在地上抱安安的時候，恰巧在安大叔緊握東珠的手裏看見了點別的東西。
“安大叔，鳳落冒犯了！”鳳落用了些力氣，將安大叔的右手手指掰開，東珠也順勢滾落到地上。果不其然，一個大大的黑色‘火’字映在了鳳落的眼裏。
“這是指‘火國’還是指人名裏有‘火’字？”鳳落喃喃出聲。安安先前來的時候說過，安大叔是做了天大的錯事才被追殺，什麽天大的錯事需要屠殺二十多無辜的人？相比之下，鳳落覺得火國的可能性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