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夜色冰冷中
一夜都沒有回來？
良素心中泛起不知什麽滋味，很澀，又很涼。
良素喝了一口清粥，想把這種莫名的感覺壓下去，卻聽七鵲一驚一乍忽地道：“對了，良素姑娘醒了，我要去告訴殿下。”說著便往屋子外走。
“回來。”良素忙喚住了七鵲，“不必打擾殿下。”良素又喝了一口清粥，頓了一下道。
既然莒生昨兒一夜都沒有回來，想來銀瑤必是傷得極重。
“那怎麽行，殿下交代過……”七鵲卻是一副著急的模樣，隻是眼眸不時悄悄打量良素。
“你進得去嗎？”良素挑眉看著七鵲。
七鵲一愣，銀瑤公主的殿外布下了重重結界，她一介小小的侍女，如何進得去？
“既然進不去，便在這裏陪我罷。”良素依舊喝粥，又夾了一點芙蓉木耳吃了，味道不錯，莒生不在，這天界大約再沒有人陪她吃這樣美味的東西了。
良素支走了七鵲，靜靜坐在暖閣裏，手裏拿著那枚渾白的玉簪，玉簪頂端一個小小的“錦”字，良素愣愣看著，卻渾然不覺夜已深了。
這一晚，莒生依舊沒有回錦華殿。
良素卻等來了另一個人。
明蘭仙姑進得這暖閣中時，一眼便見到了良素手中的玉簪。
明蘭仙姑心中驀然一收。
那玉簪，她認得，乃是昔年前天後大人、殿下的生母親手為殿下製作的，那玉簪頂端的錦字亦是天後大人親手鐫刻的。
這玉簪，自前天後大人隕落，殿下就從未離過身，怎麽會在良素手中。
是了，自己怎從未留意，良素發間似乎常年簪著這樣一支白玉簪，她是見過的，隻是她從未想過竟是殿下的這一支。
明蘭的眼眸逐漸縮了起來，良素，一介小小的娘子，出身爐鼎局，卻如何能得了殿下如此的喜歡？
良素一偏頭，見到明蘭仙姑，立時將簪子插入發髻中，起身行禮道：“仙姑來了，怎麽沒有人來說一聲，良素失禮了。”
明蘭仙姑的眼眸卻依舊盯著那白玉簪子，是，沒錯，就是這支簪子，良素昔年在仙衣坊時就戴著，竟有這般久了。明蘭仙姑驀然想起自己那一匣子的白玉簪子來，每年她的生辰，殿下都會贈她一支玉蘭簪子，白玉雕琢，形態不同，每一支亦都不是凡品。
然，便是那一匣子又怎麽能與良素的這一支相比？這一支簪子對殿下的意義，沒有人比她更懂！但，殿下卻給了良素。
良素行過禮，卻見明蘭仙姑隻癡癡地望著她的發髻間，也不說話，也不落座，一時摸不清情況，隻下意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發髻間，發髻沒有亂啊，明蘭仙姑這是怎麽了？良素又輕聲喚了明蘭仙姑。
明蘭仙姑這才回過神來，才看向良素，道：“你醒了？”
“是，今兒醒了，多牢仙姑掛心。”良素上前斟茶。
“醒了就好，下回不要再亂跑了，那墜仙崖不是什麽人都去得的。”明蘭仙姑接了茶淡淡道。
良素不敢說自己是去看前世今生的，否則，不是將銀瑤盜玉簡之事泄露了？隻得乖乖地點點頭。
明蘭卻又問道：“也是奇怪，你怎麽會去那個地方，那墜仙崖，便是神君帝君也不敢去，你膽子倒是大。”
良素一愣，這墜仙崖這般奇怪？莫非除開冰鏡還有旁的蹊蹺？
“仙姑，那墜仙崖有什麽說法嗎？”
“你不知道？”明蘭顯是有些驚訝。
良素搖搖頭。
“不知道你也敢往那裏去？那墜仙崖乃是謫仙的地方。”
謫仙的地方？
明蘭仙姑放下茶盞又道：“天界最重的責罰就是謫仙了，所謂謫仙便是自這墜仙崖中被打下去，但凡墜入墜仙崖，便仙籍不存，仙元被毀，萬劫不複，永世不得為仙了。”
良素聽到這裏，眼睛瞪得老大，墜仙崖竟然是這樣一個地方，而她竟跌了進去，這麽說來，若不是銀瑤相救，她便永世不得修行，永世萬劫不複了。
“所以啊，我才說你，天界好些地方你不知道呢，別再亂跑了，這回若不是銀瑤公主，你哪裏有命在？”明蘭仙姑又沉聲道。
“銀瑤公主，她傷得可重？”良素輕聲問道。
“恐怕不輕，殿下趕到的時候，看見銀瑤公主拚盡全力將你救下。”明蘭仙姑看著良素，目光炯炯。
良素低了頭，原來她竟害得銀瑤受了這麽重的傷。
“殿下還在義公主府中罷？”明蘭仙姑忽地語調幽幽地道。
良素點點頭，道：“昨夜也沒有回錦華殿。”
“那是自然，殿下與銀瑤公主的感情豈同一般，二人青梅竹馬，若不是因這回受傷，恐怕過不得多久，天帝大人就要宣布二人的喜事了。”明蘭輕輕啜了口茶，狀若無意地道，隻是眼眸卻越過茶盞看向良素。
喜事？莒生與銀瑤的喜事？良素心中咯噔一下，竟生出痛楚來，那痛楚一點一點蔓延開來……
“天界都知曉，銀瑤公主乃是殿下的未婚妻，也不過就是等個儀式罷了，這幾日狩魔王也來了天界，聽說便是為二人的訂婚來的，隻是，卻不想，竟出了此事，殿下如何不心急，此刻怕是寸步不離地守著銀瑤公主。”明蘭又歎了口氣道。
良素靜靜聽著，隻是心間的痛楚卻越來越清晰，怎麽回事？她痛什麽？她不過是莒生帶回來的一隻爐鼎，莒生原本就是屬於銀瑤的，二人身份相配，才貌相當，而她，不過是一名沒有修為的尋常女子，且出身爐鼎局這般低賤的地方。
良素看著暖閣中的一應物件，這些都是他為她置辦的，他待她的好，她如何不知？她也在很多個瞬間心中驀然心動，然，如今看來，他待她如此，恐怕也不過是為了讓她早日恢複修為，做他的爐鼎罷。
“良素，你是我的徒兒，我掛心得很，今兒特特來看你，也是來提醒你，你雖住在殿下這裏，卻要時時警醒自己，不可檀越了，否則，最終傷心難過甚至痛不欲生的是你自己，你可記下了？”明蘭仙姑將茶盞重重地擱在一旁的案幾上，語重心長地對良素道。
那茶盞重重擱在案幾上，發出沉重的“當”的一聲，卻如鍾聲一般狠狠敲在良素心間。
良素驀然抬眸看向明蘭仙姑。
明蘭此時也看著良素，一雙眸中卻是沉得像暗夜一般，不見一絲光芒。
“你好自為之罷。”明蘭說完這話，便起身走了，出了錦華殿時，明蘭再回頭看看，心中卻是說不出的淒涼，隻她心中卻有個聲音：良素，我都得不到殿下，你憑什麽？
良素伏在案幾上，夜更沉了，窗外連月兒也沒有。
昔年良素唱起瑤山月歌，她問莒生，你喜歡看月兒嗎？莒生不答。
原來這天界的夜中，根本就沒有月兒。
隻是這一切，良素此刻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