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江南聽彈詞
小少卻對良素道:“早聽聞這江南一地春季雨多,果然如此,此時不過三月,卻是綿綿細雨不斷,有道是主不留客天留客,不若我們也學那俗世之人,避一回雨?”
良素一聽,便笑了,這一路與小少一同行來,從未悶過,他總能尋出新鮮法子玩。
果然卻聽小少道:“你可聽說過揚州彈詞(注)?”
良素一愣,卻是搖搖頭,這一路小少帶著她聽過不少有趣的東西,說書的也有,唱曲兒的也有,路過長沙,聽那長沙彈詞,路過豫州,聽那豫州小調兒,良素的耳朵著實過了一把絲足之癮。
今日聽小少說起這揚州彈詞,想來又必是好東西。
小少卻道:“此地民眾多喜飲茶聽說書,彈詞便是說書的一種,拿些話本故事來講,一麵飲茶一麵聽,最是適合打發這躲雨的時光了。”
良素一聽,立時來了精神,便問道:“哪兒有?我們也去打發打發這時光。”
小少信手一指,良素回頭一看,便見到前麵不遠處有一處石橋,那石橋一端不正是個樓台,裏麵叮叮咚咚便傳來琵琶曲的聲兒。
“那還等什麽,我們這便下去。”良素說做便做,拉了小少便下去了。
小少卻是一把拉住了良素,手中捏了一個訣,良素立時便變作了一名少年郎的模樣,便連那身上嫩黃的女子衣衫亦變作了雪白的男子長衫。
小少做完這些方鬆了良素的手,溫溫笑道:“還是這般急。”
原來這一路行來,良素才知曉,俗世中女子原是不能與男子一起在這些地方喝茶聽曲兒的,若是要去,必要有家人相伴,且要麵覆垂紗。
良素隻覺哪裏這許多規矩,麵覆垂紗她是絕不肯的,依著她的脾性,寧願貼一張隱身符也不願麵覆垂紗,然隱身符卻是催動靈力便會現出行藏的。
小少自然知她脾氣,為讓她看得盡興,便每回將她幻化作一名少年郎的模樣。
良素轉了個身兒,雪白的長衫極襯她芙蓉一般嬌俏的麵容,此刻化作一名少年郎,倒是端的麵如冠玉自帶風流,小少見了都忍不住讚了一聲。
二人就這般仗著幻化大大方方進了那茶樓,那茶樓倒不大,卻分作上下兩層樓閣,樓上沏的好茶,坐的包廂,推開小朱窗,倚樓聞曲聲,樓上的座位泰半也是女兒家坐著。樓下卻是小小的竹桌竹椅,喝著大壺子裏的茶,磕著散裝的果子,隨意坐著,多半是些男子。
二人甫一進得茶樓,便有夥計來招呼,打了個諾兒便問:“二位公子爺,裏麵請,可是樓上雅座兒?”
良素卻是擺了擺手,原本幻化了便是為了感受世俗氣息,去什麽雅座兒。小少見了,便隨意尋了一處座位,那夥計見了也不多說,便上了果子沏了茶,便又自顧自忙去了。
良素要的就是這份隨意。
那台子上兩名先生卻是說得正熱鬧,一人手中抱著琵琶,一人敲著梆子,隻這揚州彈詞與旁的小曲兒不同,卻是用揚州地方話兒唱的,良素從未到過揚州,卻是半點兒也聽不懂,如此聽了一段,終於忍不住問小少道:“這兩位先生唱的是什麽?”
小少卻是溫和一笑,輕聲為良素解釋道:“這曲兒名為《鎖南枝》,唱的是女子夢中思念遠去的夫君。”
良素一聽,卻是道:“這俗世中女子的規矩忒也多了,出不得門,便是夢中思念也不能去尋,委實可憐。”
詭小少聽得良素這般說,卻是笑得更甚了,道:“你當個個都似修仙女子似的,能飛能跑能跳能打,俗世中的女子大多手無縛雞之力,自小被教導笑不露齒,行不露趾,便是許她們出門也走不得多遠,怎麽尋夫君?”
良素亦點點頭道:“果然還是修仙界好了許多,女子沒了這許多規矩,亦個個能飛能跑能跳能打,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詭小少聽得此話,卻是啜了一口茶,正要說話,然,麵上卻忽地露出了極為痛苦的神情,蹙了眉頭,半天不做聲。
良素一見卻是驚問道:“小少,你怎麽了?莫非受了傷?”
小少依舊抿緊嘴,麵色極為痛苦,卻搖了搖頭。
良素又問:“那是……中了毒?”
小少擺了擺手,隻麵上卻愈加痛苦。
“那是……?你倒是說啊,究竟怎麽了?”良素著急地道。
小少用力咽下去了什麽,終於吐出一句話:“這茶……太難喝了!”
良素一愣,一巴掌拍在小少背上,道:“就為這個啊,你嚇死我了!”
小少被良素驀然一拍,險些將適才好不容易咽下去的茶又吐了出來。
隻小少卻是不幹了,說什麽也要去樓上的雅座兒坐著,便招呼了夥計來,特特詢問了雅座兒可有好茶。
夥計道:“雅座兒自然有好茶,才下來的碧螺春,入口甘香,公子爺可要嚐嚐?”
“嚐嚐,必定得嚐嚐。”詭小少使勁兒點頭,不待良素說話,便拉了良素往二樓雅座兒去了,適才喝的那一口哪裏是茶,分明是墨汁,詭小少這輩子沒有喝過這麽難喝的茶。
良素卻是一麵兒走一麵兒道:“小少,你說你原先也在詭家做小廝,怎就這麽刁了口,難道是那詭家待下人太好?”
小少聽了這話,卻是驀然駐了腳步,輕聲道:“恐怕就是吧,詭家下人喝的茶也比今兒這茶強出太多了。”
良素卻是搖搖頭,詭小少在詭家學了這一身本事,還偷了魘獸,連茶都喝得這般好,這哪裏是去當下人,分明是去欺主。
二人一時上了那包廂,夥計果真去沏了那碧螺春來,良素開了那蓋碗,輕聞了聞,這茶確是清冽甘香,比之下麵散座兒的茶葉沫兒強了不知多少倍。
詭小少亦是開了蓋看了一看。
良素便問道:“詭少爺,這茶您還滿意?”
小少的麵上卻是略略紅了紅道:“我不是少爺。”
良素卻笑了,又道:“那這茶比那詭家下人喝的如何?”
“還是不如。”小少麵上依舊略略紅著,卻是一本正經道。
良素差點沒替這茶樓的老板昏過去,開著茶樓,包廂雅座裏的茶還不如人家裏下人喝的……
一時二人又聽那彈詞,一麵聽著,小少便一麵為良素細細講解,哪裏是哭哪裏是笑,哪裏是思君之情,哪裏又是委婉歎息,有了小少在旁貼心講解,良素便也看得津津有味,倒也不知他打哪兒聽過這許多的戲文。
隻良素正看得興起,忽地卻覺出有人撞了自己一下,轉頭看時,卻是詭小少,卻見詭小少此刻不看彈詞,卻是看著窗外。
這茶樓的窗外便是那小橋,細細的一彎河水自那小橋下潺潺流過。
隻此刻那小橋上卻圍著不少人,一時將那小橋來往亦堵住了。這茶樓的包廂在二樓,占了地利,倒是將那堵在橋上發生的事兒看了個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