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德“感”魚暮恩
此後三年,江天心不離皇帝左右,皇帝也早已將他視為心腹,無論朝中大事小情,皆要尋求他的意見。皇帝親近江天心,甚至勝於身邊最大的宦官魚暮恩,為此,魚暮恩對江天心頗有微詞,私下裏曾多次同其他宦官抱怨。
魚暮恩在皇帝麵前日益失寵,因此更是對江天心恨之入骨,總想借機除掉江天心,重獲皇帝信任,奈何皇帝根本不聽信其他奸邪小人詆毀誹謗江天心的奏折。有一次,皇帝甚至將朝中所有彈劾江天心的奏折叫一個侍衛搬到江天心的麵前,然後當著江天心的麵兒一把火全部燒掉,並下旨,此後但凡再有彈劾江天心的奏折,不必呈上來,直接扔掉即可,若再有誹謗江天心的官員,直接革職查辦。
這是皇帝給予江天心的無邊信任,同時也是對於江天心功績的無聲表彰。
但是皇帝越是信任看重誰,身為天朝第一大宦官的魚暮恩便越是看誰不順眼,眼見著江天心在皇帝麵前日益受寵,魚暮恩自然是沒少在皇帝耳邊吹風,種種誣告彈劾。可是皇帝向來是充耳不聞,再或者便是微笑著說一聲“愛卿多慮了”,魚暮恩由是更加忌恨江天心,簡直視他為自己的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正所謂急則生變,魚暮恩想要趕快收拾掉江天心,便一日數次在皇帝麵前說壞話,尤其是江天心犯了什麽小錯,魚暮恩便更要以此大做文章,大加批判,久而久之,皇帝也因此厭煩,有一次,甚至還為此要罷免魚暮恩……
事情是這樣的,江天心因記錄皇帝言行之時,漏記了一個字,其實對於皇帝的意思倒是並沒有什麽曲解影響,隻是魚暮恩知道了這件事以後,自然是不肯輕易放過,他又在皇帝麵前開始了他一貫的詆毀策略。
魚暮恩滔滔不絕,從小弊說到大害,最後甚至說到了江天心這是對皇帝不尊敬,說到了此乃是欺君之罪上。皇帝因向來感念魚暮恩年事已高,且是從小陪著自己長大的老奴,對他一貫是比較看重,說實話,這些年來朝堂上彈劾魚暮恩專權弄朝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飛來,皇帝總是將這些奏折壓下,不做理會,可是魚暮恩恃寵而驕,一而再再而三地詆毀自己最親近的大臣,正所謂龍有逆鱗,觸之不得,天威難測,皇帝這次發怒了……
皇帝一改往日嬉笑應之的語氣,先是打斷了魚暮恩的話,而後一臉嚴肅地說道:“愛卿今年高壽幾許了?”
魚暮恩本來正說到興頭上,見皇帝突然打斷他的話,轉而問自己的年齡,魚暮恩也未多想,據實相答道:“老臣今年六十有三矣……”說罷,許是想到自己十三歲便入宮淨身為宦官,至今已整整五十年矣,又一想到自己真是看著皇帝長大的,皇帝小的時候,還曾數次騎在他的脖子上,喚作“騎大馬”,那時皇帝最愛騎他,因為他沒有胡子,皇帝摸著他的下巴不紮手。魚暮恩想到這裏,不覺自豪湧上心頭,又補上一句:“唉,一晃五十載光陰逝去了,老臣也已是皺紋堆壘,形容枯槁,再也不能給陛下當大馬騎了,這可正應了那句話,歲月不饒人啊,老了,老了……”
皇帝點點頭,語氣平淡道:“確實,愛卿真是老了啊,已經六十三歲了,依照我朝律例,年滿六十歲倘若還在世,即便是生人也要被活埋了,照這麽說,愛卿現在已經是被活埋了三年了……”
魚暮恩聞言猛然抬頭,正對上皇帝那張掛著淺淺笑意的臉,魚暮恩隻覺一股寒意從自己的腳後跟升起,一直竄到自己的後腦勺,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接著慌忙跪倒在地,以頭搶地道:“老臣惶恐……老臣能多活這三載光陰……全賴陛下對老臣寬宏大度……讓老臣得以留全殘軀侍……侍奉陛下……而沒有到地下去侍奉先主……老臣對陛下感激涕零……雖萬死難以……”
魚暮恩的話還沒有說完,皇帝便大笑著離席來到魚暮恩身邊,伸手將他扶起,笑道:“愛卿這是作何?朕隻是與愛卿開個玩笑而已,愛卿何必緊張,哈哈哈哈……”
魚暮恩在皇帝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汗水已將身上衣衫打濕,站在那裏時仍舊戰栗不已。
皇帝輕輕地拍了拍魚暮恩的後背,輕聲說道:“朕感念愛卿為我大天朝所做的貢獻,這樣吧,明日我命人在西湖岸邊為愛卿購置一塊田地,愛卿可以去那裏頤養天年了,就不必繼續跟著朕操勞了,如此這般,也算是對先帝有一個交代……”
皇帝此言,更是驚得魚暮恩大氣不敢喘,隻覺雙腿一軟,又撲倒在地,痛哭流涕道:“陛下啊!老臣願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老臣願意跟著陛下,為陛下排憂解難,隻求陛下莫要嫌棄老臣年老體衰,老臣這一把老骨頭永遠都是陛下的,隻求陛下莫要拋棄老臣啊,就讓老臣再繼續服侍陛下吧,老臣即便是死也甘願啊……”
皇帝見魚暮恩跪在自己麵前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訴著,不禁隱動惻隱之心,往事種種浮現心頭,說實話,若真是讓魚暮恩就此告老還鄉,他也著實有些不忍,心想著,隻要魚暮恩能夠吸取教訓,以後少在自己麵前詆毀江天心便也罷了,打個巴掌給個甜棗,讓他長長記性也就是了……
想到這裏,皇帝再次親手將魚暮恩扶起,語氣凝重道:“愛卿為國操勞,朕心甚慰,如此甚好,以後還望愛卿再接再厲,將我天朝重任扛於肩上,為朕排憂解難才是啊……”
魚暮恩求之不得,忙又跪倒磕頭,額頭出血方止……
自那之後,魚暮恩便果然很少在皇帝麵前說江天心的壞話,準確的說,是再也不敢說任何人的壞話了,魚暮恩怕了,望著自己從小看到大的皇帝,在那一刻,竟是如此陌生,他也算是真真正正地體會到了皇權的權威,也終於意識到了,當年那個不諳世事的小皇帝終於長大了,正所謂高處不勝寒,皇帝便是那個高處,在皇帝的眼中,沒有真正的恩與罰,所有的恩罰不過是權衡之術,是禦下之術,是高高在上、包容和蔑視世間一切的無上威嚴……
魚暮恩自此低調了許多,但也正是因此,他對江天心的恨與日俱增,已經浸入了骨髓,淌在了血液之中……
既然不能再向皇帝進讒言,那麽便隻能利用自己的勢力,好在他在朝中多年,弄權專政多年,身邊自然是依附了一大批善於逢迎拍馬、阿諛奉承的溜須之輩,這其中,官職有大有小,職位涉獵廣泛,這些都是魚暮恩敢於在朝中胡作非為的資本,他動用自己的人脈關係,對江天心處處打壓、排擠,意在讓他在朝中難以立足。
江天心聰慧謹慎,自然是早已察覺出魚暮恩對自己的惡意,所以對於魚暮恩及他的黨羽向來是能躲則躲,能避則避,也從來不與皇帝告狀,而自己行事也更加小心,絕對不讓魚暮恩抓住自己的任何一點兒把柄,久而久之,魚暮恩對他也無可奈何……
這時,魚暮恩的幕僚便給他出主意,說如此這般,取了江天心性命算了,到時即便是皇帝怪罪下來,可人已死,木已成舟,到時再隨便找出一個頂罪的殺了便是,魚暮恩聞言大喜……
於是在天朝三年的正月十五日,魚暮恩以賞燈為由,邀請江天心到昌元寺一同猜燈謎,賞燈景,再趁著元宵佳節行人如織,製造混亂,借機除掉江天心……
下人將這一消息報告給江天心,並趁機提醒江天心要小心魚暮恩欲行不軌之事,江天心聞言微微一笑,道一聲“無妨”,而後說道:“我是陛下臣子,沒有陛下的命令,魚暮恩怎敢加害於我,若是有陛下的命令,那麽結果也一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不死便是不忠……”隨後便隻帶一名十二三歲的小書童灑然前往。
待江天心主仆二人來到昌元寺,魚暮恩見江天心竟然隻帶了一個書童,登時呆愣在原地三秒,直到江天心衝著他拱手作揖,他才反應過來。
“你……你……為何隻帶了一個人……”魚暮恩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
隻見江天心微笑著走上前,一把拉住魚暮恩的手臂,寒暄著笑道:“魚總管,我這不是想著您一會兒動手殺我的時候可以省事一些,若是我帶的人多了,待會兒鬧出的動靜太大,將來您也不好在皇帝麵前交代不是,哈哈哈哈……”
魚暮恩聽後大為驚駭,麵容一動,感佩之情頓生,激動地說道:“若非閣下為忠厚德者,孰能不疑我乎?”自此之後,魚暮恩對江天心大加讚頌,再也沒有詆毀傷害過他。
在朝中少了魚暮恩這個障礙,江天心的仕途之路更加順暢了許多。可是他卻總是忘不了那日刺殺皇帝的那個刺客的雙眸,每於夜深無人處,他便倚窗獨坐,孤影闌珊,想象著天邊月便是那個刺客的眼,於碧蒼曠穹處,冷漠地俯視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