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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再見“三王”

  夫人命令所有人離開房間,眾人因擔心夫人的安危,起初不願,但夫人態度強硬,眾人不敢違拗,隻得遵命退出。


  當房間裏隻剩下夫人和老和尚兩人,夫人緩緩站起,遂將自己為何要踏上秦王嶺一事和盤托出。


  夫人說得慷慨激昂,老和尚聽得連連點頭……


  眾人在房間外卻是等得焦急,見房間裏一直安靜異常,沒有打鬥聲傳來,眾人方才耐住性子,但也是時刻做好準備,若是事態稍有變化,便衝進去營救夫人。


  夫人一番陳詞娓娓道來,語畢,老和尚的雙眼竟有些許濕潤,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夫人此舉,不啻於佛祖割肉喂鷹啊……”老和尚歎息一聲說道。


  夫人微笑道:“好巧,前不久也有人這麽對我說過……”


  老和尚搖搖頭,說道:“隻是老衲我還是想要奉勸施主一句……”


  夫人垂首恭敬說道:“大師請講……”


  老和尚便接著說道:“常言道眾生皆苦,佛祖也難以盡救,其實眾生真正苦的並非不可救,而是不自知和自以為是,佛祖也並非不可盡救世人,要知道佛乃是有大法力的神,縱使人間萬苦,在佛祖眼中,也不過一顆芥子而已,隻不過可盡救卻不能盡救,這裏麵還有一個信仰的問題,有人信道,有人信佛,有人信天地,還有人信自己,佛存於世,自有一番神化感召世人,其他的宗教亦是如此,佛祖慈悲為懷,自是不會強迫所有人都信自己,佛祖也要容忍異己的存在,這裏麵還有對人性的考量,即信我佛者得永生,不墮阿鼻地獄,可人性往往陰暗不堪,經不起考驗,這是人與生俱來的劣根性,無法根治,天地神人鬼,人作為一方主宰,即便是法力通天的佛,到最後,也隻能感化,不可強取……”


  沉默片刻,老和尚接著說道:“看著吧,到最後,你所信仰的,必將成為你的桎梏;你所拯救的,必將累及你的禍身;你所依靠的,必將動搖;你所期望的,勢必成空……”


  老和尚言罷,口中再念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這一次,夫人也默然垂首,雙手合十,口誦佛號道:“阿彌陀佛……”樣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誠心懺悔的罪徒。


  末了,夫人又說一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老和尚默默地看著夫人,他心裏深知,有人心如羽毛,風來則起舞,有人心如磐石,霜雨雷電不可侵,當夫人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便已然明了夫人心中誌向,更知自己不可勸阻……


  房門緩緩開啟,夫人自房中蓮步走出,身上仿佛照耀著佛子般的清輝,眾人心中的石頭也終於安然落地,眾人知道,該啟程了……


  告別儀式顯得有些悲戚,原因在於經過這一日的相處,小姑娘兒與小麻已然成為摯友,小姑娘兒對小麻從最初的抵製到現在的親近,也算是經曆了一番心路曆程,此刻聽說小麻要走,自然是千萬般不情願。


  小麻也同樣舍不得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兒,可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人生便是一個不斷別離的過程,隻是最後,小麻再次將小姑娘兒抱入懷中,最後一次溫柔地替小姑娘兒理好額前的秀發,便跟著夫人離去了……


  小姑娘兒一直目送著小麻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一直扁著的小嘴才終於張開,委屈的哭聲登時響徹開來……


  夫人一行人已走出很遠,天色漸漸暗下來,天邊一輪曦月高懸,似在冷漠地注視著人間。


  夫人本想在天音塔留宿一晚,但是每每想到距離秦王殿又近了一步,心中便湧起難以遏製的激動,前方便是花王閣,隻要順利經過花王閣,便到達了苗青所在的秦王殿。


  其實還有一層原因,那便是夫人生性謹慎,即便老和尚對他們並沒有惡意,但是俗話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們若是住在天音塔,難保老和尚不會對他們產生什麽惡意。為保險起見,夫人自然也不會同意留宿。當務之急,及時離去才是上策。


  可天色已晚,在昏黑的密林中,月光被高大茂盛的樹冠遮住,難有亮光灑下,眾人舉步維艱,加之遠處不時傳來的不知名的嚎叫,更是令眾人毛骨悚然。


  夫人當機立斷,再走下去恐怕會有危險,因此下令原地紮營休整,待到明日天明再繼續行走。


  當是時,眾人分工明確,各司其職,隻有一個外號“大壯”的漢子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時地望一下身旁空無一人的位置……


  以往都是他與另一個名叫“瘦駝”的年輕人一起去拾柴,兩人相談甚歡,私交甚好,常常鬥嘴拚酒,誰也不肯服輸,可惜“瘦駝”死在了那個山洞中,到最後,“大壯”甚至都沒有將“瘦駝”的屍首拖出來。


  “大壯”還記得“瘦駝”臨死之前死死地攥著他的手,然後在他的耳畔輕聲罵了一句,發出一聲得意的微弱笑聲,便溘然長逝。


  如今“大壯”的耳邊清淨得令他有些不習慣,昔日“瘦駝”肆無忌憚的笑聲和難以入耳的謾罵聲如今想來,竟讓人頗為懷念。


  方才也是“大壯”習慣性地罵了一句什麽,正期待著身旁的“瘦駝”會隨聲也罵一句什麽,可是等了半天,卻遲遲也不見身旁傳來熟悉的罵聲,“大壯”正想大罵“瘦駝”一句,可一轉過頭,卻發現身旁空空如也,隻有清風入耳的“嗡嗡”聲,“大壯”呆愣了片刻,才想起“瘦駝”已經死了,不由得咧開嘴角沒心沒肺地笑了一聲,暗罵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話,而後寞然轉身,獨自向著叢林深處亦步亦趨地緩緩走去,嘴裏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說些什麽……


  晚風拂過,風中似乎響起一個人的呢喃低語,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那一夜,所有人都無心入睡,當在天音塔享受的刹那歡愉過後,就當眾人都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那些孤獨無依的場麵,已經忘記了那些熟悉的音容笑貌,可伴隨著寂無一聲的漫漫長夜,夜晚回憶如潮水一般湧來之時,眾人方才曉得,最是回憶欺煞生人……


  夫人一人坐在火堆旁,獨倚著一棵枯木老樹,眼神呆滯,愣愣地望著搖曳不息的火光,聽著不時傳出的低聲哭泣,將心中情感壓抑到極致,夫人方才明白,大悲無言、大音希聲的含義,說不上絕望,卻也難見光明,那種隻身行走在茫茫蒼野間的寂靜,才最是難捱……


  眾人都在獨自想著自己的心事,沒有人互相交談,也沒有人互相打擾,黑夜就像一隻蠶,慢慢地蠶食著悲傷人心中的悲傷,連同那顆心,也一塊兒被啃齧撕咬,酸酸的,痛痛的,空空的,卻又說不出,道不明,隻得默默忍耐,默默享受,然後在一刹那的絕望中尋求片刻的安寧與解脫,而後便是周而複始,輪回不休……


  林梢葉動,穎兒注視著東方情絕美的側顏,或許這樣的悲傷孤獨,她早已在這樣的黑夜中品嚐過無數次,如今再見她的臉,隻有平靜坦然,那並非絕情,隻是早已習慣而已……


  一個人悄悄地接近營地,在這樣靜到駭人的夜晚,他的腳步踏在地上,卻沒有發出一絲的聲響,連草葉折斷的聲音都沒有發出,他仿佛飄蕩於空中的幽靈鬼魂一般……


  可當他動的時候,卻又如一道閃電,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即便是穎兒,也隻覺得一道白影在自己的眼前掠過,而自己便眼皮沉重,隻支撐了兩三秒,便沉沉睡去……


  夫人一動未動,她甚至都沒有回頭,更沒有表示出驚訝,當那道白影站在她的麵前時,她也隻是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一下,便又垂下眼眸,繼續注視著麵前那堆已將燃盡的篝火……


  “他們都太累了,我讓他們睡了……”來人坐在夫人對麵,輕聲說道。


  夫人點了點頭,道:“那些都是你做的……”


  來人摘下腰間的酒葫蘆,猛灌一口酒,然後將酒葫蘆一把扔向夫人,抹了抹嘴唇,說道:“不是,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我一直都在追那個人,可那個人武藝在我之上,即便我離他最近的一次,也沒能看清他的臉……”


  夫人也猛灌了一口酒,烈酒入喉,身上的寒意才總算被祛除了些,一股暖流從夫人的丹田處升起,她仿佛又來了精神。


  “我早就發現你了,沿途的記號是你做的吧?”夫人笑道。


  那人笑著摸摸頷下胡須,說道:“其實我也是在追那個人的時候,隨手做的,那人似乎是在故意為我引路,可當我追他到天音塔的時候,他便消失不見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夫人道:“這些日子委屈你了,可敵人在暗,我們在明,實在太過被動,所以,我需要你在暗處協助我……”


  那人“嘿嘿”一笑,道:“好說好說,隻要回去以後給我多備幾壇好酒,我就知足了……”


  夫人聞言也不禁笑道:“堂堂三王,還用得著我給你好酒?”


  停頓片刻,夫人咂摸咂摸嘴,突然問道:“話說你這葫蘆裏裝的酒,是哪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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