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兩隻大雁
蕭白素的死終於使眾人的心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一天,人們都興致缺缺,畢竟,對於他們來說,剛剛出發兩天,便接連死了兩個人,總歸是有些不大吉利的。
而對於蕭白素的死,人們則是各有各的看法,有了解蕭白素為人的,認為他這個人,雖有些木訥,老實,但一生剛強不阿,平日裏便將臉麵看得極為重要,甚至比他自己的命還要重要。
昨夜,烈九州拿著一片不知在哪裏撿來的破木簡,便對蕭白素橫加汙蔑,竟還說出他殺師、與師娘有染的狗屁話來,這些話,便是普通人聽來都難以接受,更別提一生將清譽視為生命的蕭白素了,所以,他的死,純粹是被烈九州逼死的。
這是其中一部分人的看法。
而剩下的人,他們的看法則簡單得多,他們願意相信烈九州的話,更相信那片木簡的真實性,畢竟,世上怎會有這般巧的事?一片破木簡上竟詳詳細細地記載著那些秘事,若說是有人陷害,可總得有人來過,將事先準備好的木簡放在那裏才可以,但這間草堂,卻怎麽看也不像是有人來過的樣子,且木簡年代久遠,一看便不是現在才寫好的,絕對是早就已寫好的,這便是實打實的物證。
而這群人中,尤以烈九州最為猖獗,畢竟,木簡就是他最先發現的,且他早便看蕭白素不順眼,武林中人說到蕭白素,向來是以“君子”稱之,稱讚他行如流水,靜若磐石,且言談之間,每每表達對蕭白素仰慕之情,更是無以言表。
而眾人提起他烈九州,向來是嗤之以鼻,不加理會。
烈九州早便想報複蕭白素,一出心中惡氣,但蕭白素平素行事極為低調,為人也謙遜有禮,且小心謹慎,也不願與人交往,便是烈九州想要尋他的把柄,也尋不到。以致他這口氣是越憋越足,苦於無處發泄。
今番,總算是教他找到個機會,能好好地壞壞他蕭白素的名聲,也教眾人看看,他蕭白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偽君子。
當然,木簡並不是他放的,雖然,即便是讓他去放,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但他卻著實沒有這樣的機會。
幸運的是,有人已事先替他把事做好了,他隻需煽風點火,動動嘴皮子,便能達到他想要的目的了,這又何樂而不為呢?
但是,蕭白素上吊死了,這件事,卻是他著實沒有料到的,他隻是想要敗壞敗壞蕭白素的名聲,卻絕沒有要他死的心思。
可蕭白素卻死了,人死了便不能再複活,烈九州隻是覺得有些可惜,任誰都會覺得,像蕭白素這麽樣優秀的一個人,死了的確是一件非常非常可惜的事,烈九州也不例外。
他雖然恨蕭白素,卻也並不想教他死,畢竟,蕭白素死了,他烈九州的人生也便失去了許多樂趣。
他已習慣了與蕭白素的對比,他已習慣了看蕭白素不順眼時的樣子,他已習慣了自己處心積慮地想要教他出醜的想法,可現在,那個他畢生討厭的人,卻真地已死了,且永遠不會再活了,永遠不會再站在他的麵前,教他看著礙眼了。
他忽然感到自己的人生變得有些無趣了,是真地無趣,這種感覺,便像是你與一個棋逢對手的人在一起下棋,你們互有勝負,但下著下著,那個人卻開始心不在焉,開始故意輸給你,這兩種感覺是一樣的,一樣的惡心,一樣地教人不痛快。
而直到此刻,就連烈九州也不得不承認,他蕭白素,確實是他娘地一個頂優秀的人,是他烈九州見過的最優秀的人之一,他烈九州是他娘地打心眼裏佩服他蕭白素的。
他們本是可以成為朋友的,也許他們兩個人之間,隻是差一頓飯,差幾壇子酒,也許真地吃過一頓飯,喝過幾壇子酒以後,他們便會真地成為朋友。
但現在已不可能了。
想到這裏,烈九州不由得長長地歎了口氣,喃喃道:“蕭白素,你他娘地怎麽就那麽小心眼,就憑我說了你幾句,便至於想不開,去上吊?”
說完後,他便低下了頭,又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忽然發現,自己竟已有些舍不得蕭白素死了,他已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變得索然無味了,他抬起頭,正巧看到高空之上,一對大雁盤旋,其中一頭大雁淩空盤旋幾周後,便直直地向下墜去,烈九州分明看見,那隻墜落的大雁,胸前插著一隻羽箭,看來是受傷後力竭而亡了。
而另一隻大雁,此刻卻不住地悲鳴,他飛到那隻大雁身下,妄圖想要用它的身軀,阻止它下墜的力道,結果當然是徒勞。
那隻受傷的大雁終究是落地了,落地後便不再動,顯然是已死了。
另一隻大雁便發出更高亢的悲鳴,它在空中盤旋,繞著那隻死去的大雁盤旋,聲聲悲啼泣血,那隻大雁的嘴裏,眼中,竟真地已流出鮮血來了。
忽然,那隻大雁終於不再盤旋,他發出最後一聲悲鳴,便直直地向著一座山撞去。
“喀喇…”
烈九州分明聽見,那是骨骼碎裂的聲音,那隻活著的大雁竟為了那隻死去的大雁去死了。
烈九州已收回目光,他的嘴角帶著笑,眼裏含著笑,甚至他的全身上下,都在透著笑。
他望了蕭白素一眼,隻望了一眼,便不再看。
忽然,劍光一閃,眾人心中一驚,忙回頭來看,卻見烈九州已倒在血泊之中,他的劍還在他的手中,劍上卻已沾滿了他自己的血。
沒有人知道烈九州究竟為什麽要死,便正如沒有人知道蕭白素究竟為什麽要死一樣。
也許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