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白馬湖
月朦如紗,夜涼如水,萬家燈火皆已熄,隻有零星幾點光華,點綴其間,為這略顯蕭冷的夜景增添一絲新意。
一道白影自空中掠過,無人看見,便是那巡邏守備的禁衛軍,也不曾看見,因為,此時,他們都已不知身在何處,消遣快活,也許,那街邊花燈常亮的青樓瓦肆之中,會有他們的身影。
他們要消遣快活,便去消遣快活,沒有人幹涉,更沒有人來管,隻因這西關城中實在太過太平,此時的西關城,已如一潭死水一般,不會有人攪動,也不會有人敢攪動。
這裏已經太平了十年,十年時間,已太久,已足夠許多人忘記許多事,忘記許多他們本該記得的事。
人真的是一種可悲的生物,當危機來臨時,千憂萬難,待危機過去後,便悉數遺忘,甚至當它從未發生過,從來不會居安思危,更沒有杞人憂天一說,因為,他們過的便是過一天、算一天的日子,又何苦為難自己?
可他們卻不知道,該來的終究會來,這是命中注定的,便像幹柴遇到烈火會熊熊燃燒,春天萬物複蘇,冬天百木凋零一樣自然,是不可逆的。
而此刻,前來賜予他們恐懼的人已懷著滿腔怒火與疑問,踏上這西關城裏最富麗堂皇的建築——西關城主府。
她要向那個人求個答案。
那個人,便是白馬湖,西關城第四十四代城主,亦是西關城中最大的家族,白氏家族的掌舵人。
不可否認,白馬湖的威望在這西關城中是獨一無二的,在這西關城中,他若是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而他的膽識、謀略、韜晦,也配得上他的第一。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偏偏是個無限縱容手下胡作非為的人,他在這西關城中隻手遮天。
可他亦有手段,上至朝廷達官顯貴,下至地方富豪鄉紳,對他無不是拍手讚揚,歌功頌德。
當然,一個人,若有許多人說他的好,便亦會有相當數量的人說他的不好,這是任何一個人都無法避免的。
而在這西關城中,說白馬湖不好的人比比皆是,甚至已占了這西關城所有人口的四分之三。
按理說,一個人若是隻有一成人支持,其餘三成人皆呈反對的話,那這個人便一定會是一個失敗的人,至少來說,這個人應該會是一個比較有問題的人。
白馬湖便是這樣的一個人,可他卻決不是一個有問題的人,更不是一個失敗的人。相反,他是一個異常“受人愛戴”的人,至少,在他的那些上司、幕僚看來,他白馬湖便絕對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完人。
可他白馬湖絕不是這樣的人,但他為何會成為這樣的人呢?其實很簡單,他需要的,隻是有權有勢之人的讚揚,隻是這西關城中,能夠說得上話的人的讚揚,至於那些平頭百姓,他白馬湖自然是不需要他們的讚揚,因為,他們的讚揚與否,於他白馬湖來說,毫無所謂。
所以,自打他當上城主的那天伊始,便拚命地巴結富商、鄉紳、上司。他竭盡全力,搜刮民脂民膏,致使民不聊生,百姓怨聲載道,可這些,又有什麽關係呢?因為平頭百姓都不過是那毫不起眼的三成人,縱使他們將他白馬湖罵的狗血淋頭,又有什麽關係呢?隻要那一成人稱讚他,便已足夠了。
畢竟,這世間絕大多數的財富與絕對的權勢,都隻是掌握在極少的一部分人手中的,而通常能決定一切,改變一切的,都隻是那極少的一部分人……
……
……
此刻,西關城主府中,依舊一片輝煌,燈明瓦亮,絲管之聲,悠悠嫋嫋,瓜果飄香。
穎兒站在那裏,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裏,注視著這一切。
她的眼中已完全沒有了神采,有的隻是無言,與渴望殺戮,複仇,仇恨與哀傷交織在一起的複雜神色,最後,隻融合成了一種神色,便是漠然。
看淡眾生,看淡生命的漠然。
此刻,人命在她的眼中便是真的如同草芥了。
她可以毫不遲疑,毫不眨眼地殺掉在她麵前的所有人,這城主府中的所有人,所有妄圖前來阻擋她的人。
她是真地已經麻木了,此刻,鮮血,在她的眼中,在她的鼻中,在她的心中,也不過就是一種暗紅,有腥味的“水”,她甚至可以毫不遲疑地喝下這些“水”,不過,她並不想,這些“水”是肮髒的,是腐敗的,是散發著臭味,令人作嘔的臭水,沒有人會想要喝下它們,對她來說,這些“水”可以用來祭祀土地,不,這些臭“水”就連祭祀土地的資格都不配,因為,它們會髒了土地,就連土地,也是不願沾染這些臭水的。
所以,當她渾身浴血,一身白衣已染成赤色,施施然站在白馬湖的麵前之時,白馬湖卻還仍未從先前的聲色犬馬之中回過神來,他仍是微眯著雙眼,表情淫靡,望著前方。
他甚至已將穎兒錯看成了他的歌女,他甚至微笑著,向穎兒伸出手去。
穎兒看著他,嘴角掠過一絲嫵媚的笑,她竟然真地走上前去,坐在他的麵前。
白馬湖笑得更加淫蕩了,他的臉色愈發潮紅,他的手已不安分起來,已伸向穎兒。
穎兒一聲冷笑,就在他的手馬上將要碰到自己的時候,她已亮出了藏在身後的短劍。
劍光一閃,這一道劍光,似乎終是喚醒了白馬湖,他的目光陡然一厲,大手一張,一把便捉向穎兒拿劍的手腕,同時,嘴中大喝一聲:“你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