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雖千萬人 吾往矣
“夢龍兄,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李夢龍起身佇立,隔著連綿群山,望著不遠處的天沙城,道:“天沙城!”
李夢龍忽然想起黑袍人昨日與他說過的話,“從今往後,再不要來天沙城!”
可李夢龍卻偏偏不走,因為他還不能走。
他雖已知道滅了二機門的人是誰?也曾說過“朋友”比“師命”更重要,但他不走的原因卻並非反悔,他來此是為二機門之事,卻也並非盡為二機門之事,通過這一次血戰,李夢龍發現了一個比二機門更“有趣”的東西,那便是血蝠教。
血蝠教殘黨餘孽日益壯大,在新任掌門劉三棟的帶領下,竟已隱隱有崛起之勢,劉三棟人品雖差,工於心計,但不得不說,他是頂聰明的一個人,也是一個頂有頭腦的人,這一點,從他設計接近李夢龍二人並設下圈套引李夢龍二人上鉤便可看出,如果這次不是黑袍人及時趕到,救下李夢龍二人,估計此刻,二人已成其刀下亡魂。即使李夢龍對其有所防備,但卻仍是低估了他,而隻這一點低估,便險些要了自己的性命。
按理說,李夢龍與盤龍兩人現在應該回到浮生門,集結人手,飛鴿傳書,將此事稟報掌門、師父,畢竟現在的血蝠教已並非傳言中那般羸弱不堪,而是已經成為一個不可小覷的存在,教內不乏高手,更有如“落葉神劍”蕭七魄這般當世絕頂高手護衛。
但凡一個教派,有一個善於謀略的教主,再有一個武功絕頂且忠心耿耿的高手,那麽,即便剩下的都是一些烏合之眾,也無所謂,這樣的一個教派,是任何人都不敢小看的。
更何況,誰也不知道血蝠教內是否還隱藏著絕世高手,是否還有如蕭七魄那般武功超絕且忠心不二的人,如果有,想滅血蝠教,那將會是一件難如登天的事,無異於癡人說夢。
更何況,現在隻有李夢龍與盤龍區區兩人,以區區兩人之力硬抗血蝠教百餘教眾,這中間再加上幾位未知名的絕頂高手,也許,隻有傻子和瘋子才會選擇這樣去做。
李夢龍既不是傻子,也非瘋子,可是,現在,他卻選擇了這樣去做。
沒有理由,沒有原因,當盤龍問他為什麽要去送死之時,李夢龍也隻是微微一笑,什麽也未曾說。
但是,即便如此,盤龍還是選擇和李夢龍一起去,沒有理由,沒有原因,隻因他覺得既然李夢龍這樣做,便自然會有他這樣做的道理,更何況,“我們是兄弟!”盤龍在心裏對自己這樣說。
如果此刻,黑袍人在這裏,看到這一幕,一定會不解,會憤怒,因為他費盡氣力親手送出去的人,現在竟又自己回來了,但是,如果他此刻真的在這裏,當他看到李夢龍的眼睛時,他也一定會釋然,會明白,會微笑,會懂得。
他的心裏一定會說——這,才是我所認識的李夢龍。
雖千萬人,吾往矣!
……
……
幽暗的大廳,幽暗的火光,氤氳著幽暗的空氣。
“教主,他來了…”大廳之中,一人點頭哈腰,對九層石階之上的一人說道。
黑衣教主麵紗下的臻首微點,一旁站立的孟婆輕敲拐杖,道:“劉三棟,你先且退下,孰是孰非,教主自會明斷…”
劉三棟瞥了一眼孟婆,又看了一眼黑衣教主,神色似有些不悅,卻也未說什麽,一旁站立去了。
不一會兒,大廳中響起沉重的腳步聲。
“踏…踏…踏…”
一人身背大刀,來到廳中。
來人先是瞥了劉三棟一眼,見他在這裏,並未感到意外,反倒一副早已了然於胸的模樣。
來人見到黑衣教主,也不參拜,也不作揖,隻是默默地站著,默默地看著,仿佛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台上的孟婆用力一戳拐杖,嗬斥道:“歸海潮生,見到教主為何不跪也不拜?!”
來人冷笑一聲,道:“哼,老夫活了大半輩子,幾十年,還從來沒人敢讓我跪,就憑她一個小女娃子,也配?”
“大膽!”
這一聲“大膽”可謂穿金裂石,響徹雲霄。
孟婆本也想這樣說的,可是卻被人搶先了一步,孟婆便不由得想看看到底是誰替她說的。
這一看,孟婆不禁笑了。
隻見劉三棟正一臉憤恨之色,跳著腳地繞著來人轉,那模樣,像極了一隻猴子。
可惜,歸海潮生並未理他,他向來這樣,惜字如金,不願浪費口舌,更不願與唾沫多的人浪費口舌。
因此,當劉三棟發現自己罵了半天,對方卻一動不動之時,他生氣了,他認為這是對方對自己的極大的不尊重,對方擺明了是在挑釁自己,他這個人向來這樣,當他與別人說話時,別人不理他,他便認為,對方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不與他說話的,不與他說話,便是忤逆他,他最恨別人忤逆自己,因此,他便生氣了。
生氣的結果便是不可避免地動手,生氣了便要動手,這是個不錯的邏輯,很適合劉三棟。
對於歸海潮生來說,別人罵他,他向來不會在意,因為他惜字如金,懶得與別人打口水仗。可若是有人對他動手,那便不會一動不動了,因為他這個人雖然懶得與別人動嘴,但卻向來很喜歡與別人動手,隻是,他平時都是主動找別人動手,像今天這種,主動找他動手的,不多。因此,他很興奮,他甚至起了殺人的念頭,雖然殺人對他來說不過是像碾死一隻臭蟲一般簡單,不值一提。
不過他現在很糾結,他在糾結,到底要不要殺人,如果放在以前,他是肯定不會考慮的,直接手起刀落,不過,近幾天來,他變得有些婆婆媽媽,他有點討厭這樣的自己,所以,他舉起了手中的大刀……
當然,這些都是發生在劉三棟被歸海潮生踩在腳下之後的事,劉三棟滿眼驚懼之色,若有人看到那副眼睛,一定會被感動,從而心軟,手下留情,不過可惜的是,刀,沒有眼睛,因此,它看不到刀下之人的眼睛,刀更沒有心,沒有心就不會軟,持刀的人倒是有眼睛,但卻是不眨的,尤其是在要殺人的時候,一眨不眨,持刀的人是有心的,但心卻是沒有眼睛的,心是什麽都看不到的,他向來喜歡這樣,喜歡看著刀下的人,掙紮,哀求,人頭落地,滾出幾米遠,看著與自己脫節的身體,眼中帶著絕望、驚恐,那一道光一點點消逝,最後,歸於無形,他是最喜歡看那一道光的,甚至達到了癡迷的地步,曾經,他為了看那一道光,殺了一個城的人,看了一個城的人的那道光,可他卻還是看不夠,怎麽也看不夠……
現在,他又能看到那道光了,他忽然有些興奮,時隔這麽多年,不知那道光是否還是記憶中熟悉的樣子,他很興奮,他越想越興奮,以致拿刀的手都有些顫抖,刀也在顫抖。
刀已落下,劉三棟發出一聲尖叫……
那道光呢?
那道光呢!
沒有光…
沒有光。
沒有光!
歸海潮生憤怒了,因為出現這種狀況,隻有一種可能,那便是有人搶走了他想看的那道光,搶走了隻屬於他的那道光。
劉三棟死了嗎?不,當然沒有死,因為他眼中的那道光還在,並且還沒有消逝,他很慶幸,慶幸自己還活著,很顯然,他被人救了,大難不死,他很開心。
不過,有人開心就注定會有人不開心,很顯然,不開心的人就在他的旁邊,就是那個拿著大刀的家夥。
一個人如果不開心,會怎樣做呢?
因人而異……
那個拿刀的人又會怎樣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