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沒事了
彈幕的混戰越溪完全不關心,她隻是把門關上,然後看向立在書架側邊上的人:
“還沒睡?”
隻是這一句,彈幕便全然安靜下來。
主播和司令閣下,真的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麽安靜地共處一室了。
他垂眸片刻,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沒有再說別的一句話。
書房裏再度安靜下來,越溪也沒開口,隻是手指掠過她旁邊那排書架的書,腦海中卻忽然閃過,在藍星上時,這人在窗前看書的朦朧景象,停頓一下,側頭。
陸景清左手握著盲杖,右手手指落在側麵的書櫃上,似乎是在找什麽書。
越溪也不著急,順著他找的動作,用目光瀏覽著那些書,等看到他在通過手指撫摸側邊突出的硬刻字體,辨認是哪本書的時候,目光停頓了一瞬,又若無其事地移開。
那一瞬間,正在看直播的兵士們居然很感謝她沒有直接開口,問他在找什麽。
沒過幾分鍾,視線落在別的地方的人,就聽到書皮摩擦的聲音。
她轉過頭,見他修長的手指拿下了一本,藍色硬殼的,看不清是講什麽的書,然後似乎是停頓了一瞬,才敲著盲杖,走到了桌邊。
那盞很暗的台燈亮著,越溪看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台燈估計是他怕小文看不見,才開著的,視線又落在陸景清身上。
她曾經以為自己很了解這個人,知道他所有的難言之隱,又明白他深潛在清冷外表下的溫柔,可是現在透過朦朧的光亮裏,朦朧的書影,再看他時,居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不曾了解他。
她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不知道他的成長經曆,也不知道他在戰場上負過多少傷,有沒有在指揮戰役的時候犯過錯——
她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陸景清,是曜日之星,是滿身功勳的司令閣下了。
所以她不知道他無法舍棄星際的一切,不知道他會走,更不知道那三年可以被隨手拿來變成一場騙局……
也不知道,他在年年歲歲祈願的,到底會不會是那句,歲歲平安。
越溪轉開視線,邊看著書架上擺著的那些書,邊問:“天天看書不無聊嗎?”
書桌就在兩排書架中間,靠著窗,她這麽看過去,不一會兒就站在了陸景清斜對側的方向,停住。
陸景清能感覺到微風穿過空隙,繞向了他斜前方的人。
吹拂起的發絲,在這夜中勾勒的,都是他夢中從未見過的弧度--他從未,如此真實地感受到她就在他身邊,真實鮮活的,而不是幻想編織的虛影。
男人斂眸,手指落在書頁的什麽地方已經記不清了,隻能感覺到凸起的盲文如同在寫她般,每一個字,都像是直直地刻在他的心上,如此,刻骨銘心。
他挪開手指,聽到自己的聲音如同窗外晃動的樹影——
在晚風的吹拂中顯得如此多餘,偏又要停駐在這寂靜的夜裏:
“隻是打發時間。”
很低的一句。
越溪轉過身來了,陸景清能感受到她正在看他,看他的眼睛——陸景清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轉頭,摸索著盲杖,然後站了起來。
轉身麵對著書架,似乎是想繼續找書。
他不想讓她看到他的眼睛。
越溪仍然望著他的背影,半晌才轉過去。
拿下一本書打開翻看的時候卻忽然百無聊賴,似是隨口道:
“你好像一點也不恨我?”
她說完,把書放回去,又看向立在書櫃前的人:“是我害你變成現在這樣,你不恨我嗎?”
陸景清眼睫微垂,下一秒,越溪卻似乎看中了他那根盲杖,徑直走到了他麵前。
陸景清從未有過這麽心弦繚亂的時刻,她卻毫不費力地從他手中得到了那根盲杖,然後把它從窗口——拋了下去。
下麵傳來草葉摩擦和盲杖落地滾動的聲音。
陸景清一下子似乎失去了平衡,手指想扶住書架,但是越溪卻沒讓他碰到——
她揮開了那些書架,和書桌,連牆壁都瞬間遠去。
陸景清幾乎是無意識地尋找起可以支撐他平衡的東西來,牆壁,書櫃……但是沒有了盲杖,他無法依靠聲音定位,隻能緊抿著唇,用手指去觸碰。
但是他什麽都沒有摸到,反而很快就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在地上,而越溪卻在此刻發問:
“回答我。”
她太懂得怎麽誅心,所以把深陷黑暗的人唯一的依仗扔了,才開始冷靜逼問:
“為什麽?”
漂浮在深黑海麵的船隻聽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海嘯,陸景清唇色發白,幾乎無法判斷她在哪個方向,事實上他也不可能知道,因為她就是故意的--
她故意把她的聲音擴成了回音,所以無論他怎麽聽都不可能知道她站在哪對他說這些話。
審訊人的方式有很多種,而對於雙目失明的人來說,這麽一個狹小的,沒有任何可依靠的房間,就可以帶來最深的黑暗。
越溪已經看不到彈幕了,她隻想知道他的答案:
“回答我。”
陸景清不知所措地往前走,又似乎是往後,他轉身--
剛剛還熟悉的書房好像在一瞬間變成了暗無天日,永遠不可能走出的迷宮,他怎麽找也找不到正確的方向。
陸景清捏緊手指,在她似乎是動了的一瞬間,猛地停住,然後幾乎是瞬間就找到了她所在的方向,然後伸手--
緊緊地將她抱進了懷裏。
越溪怔住了,正在激烈發言試圖阻止主播的觀眾也怔住了。
隻有陸景清,他用力地閉上眼睛,將她抱在懷裏,蒼白的手背上能清晰地看到血管的紋路——她如此輕易地擊潰了他的心理防線,逼出了他最不願意麵對的場景,可是他有了反應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緊緊抱住她,讓她能靠在自己懷裏,躲避那些無孔不入的黑暗。
明明看不見的是他,手指顫抖的人是他,他卻放緩了聲音,聽不出半分之前找不到方向的焦灼:
“沒事了。”
他似乎是因為她的心理攻防,忘記了看不到的是他:
“沒事了,很快就會天亮的。”
他低眸,將她摟得那麽緊,聲音卻依然低啞溫柔:“我在這,不會有事的。”
被抱在他懷裏的人不知道自己眼尾已經紅了,雙眸中浸著晶瑩,卻又滿是茫然。
她不明白……
不明白陸景清這是怎麽了。
為什麽明明是恨又摻雜了根本無法拋棄的愛,為什麽明明愛,卻又要編造那麽多的仇恨?
她真的不明白。
可是陸景清的聲音太溫柔了,對她毫無阻礙的懷抱也太溫暖了,她竟然忍不住緊捏著他的衣服,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