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為什麽

  君凰最高標準的總統套房位於整個淨月星係上方,從這裏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到淨月所有的星係,星辰在這裏變換,光芒在這裏隕落,無數人在這裏見證宇宙的終點。


  當恒星墜落,劃過穹宇時,留下的那一抹藍靛色的光芒,如同煙花般絢麗奪目。


  而一顆恒星墜滅之後,它留下的星雲,卻會不斷盤旋,不斷飄蕩,直到有行星成為下一顆熠熠生輝的恒星,進入下一個輪回。


  緣起緣滅。


  鬥轉星移。


  不變的是宇宙星辰,永遠生輝。
……

  寬敞明亮的套房內一片沉默。


  藍白色的窗簾被風吹拂著,如海浪般湧起的輕柔褶皺,發出輕微的,如同木葉的聲響,像極了藍星上初夏的樹梢,那裏應該立著鳥兒,在放聲自由地歌唱.……

  走神了。


  意識到自己思緒跑遠了的人,條件反射地抱住了手中的抱枕,神情有些古怪地看向陸景清:“要不,你再說一遍?”


  她好像幻聽了。


  不,一定是她幻聽了,這狗男人剛剛才讓星際直播間停了劇情任務的直播,怎麽可能又突然回心轉意,跑到她這裏來表明心跡?

  一定是假的,是她太想念他,所以出現了幻覺,對,她聽錯了。


  就是這樣!


  陸景清看向她,墨色的瞳眸中寧靜深邃,微光點綴著寒夜:“我喜歡你。”


  簡略,直白,一如既往。


  越溪卻一臉,我是不是見了鬼的表情。


  她看向精神力,精神力也一臉:別看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空中緩緩浮現出一行字:你不是說不會讓自己失去理智嗎?

  不是說,對她的感情不足以戰勝理智嗎?

  陸景清停頓片刻:“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他在失憶之前,繳械投降的過程,隻會比現在更快。


  精神力無言以對。


  雖然是這樣沒錯,而且你也懸崖勒馬了,但是它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是怎麽回事?


  懷裏還抱著抱枕的人沉默片刻,然後擰眉發問:“可是,為什麽?”


  她指了指自己:“你前幾天對我還不是這個態度,現在才過了幾天.……你就突然良心發現了?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她沒看男人的表情,隻是碎碎念著:“而且我們明明也沒什麽交集,你也不是小世界裏的陸欽,隻是看了直播才知道小世界裏的事情而已……太奇怪了……”


  她揉著頭發,然後忽然抬頭,看著他,用不確定的語氣問道:“你是不是,忽然想起了什麽?”


  雖然她一點都不覺得有這樣的可能,因為恢複記憶的陸景清,不會用這種眼神看她,她能分辨得出來。


  果然,男人沉默了片刻,才開口:“我隻能回憶起小世界裏零碎的片段。”


  套房內再度沉默下來。


  陸景清看向越溪,眸中墨色浸染,手指微蜷,片刻之後,又克製地移開視線。


  他能感覺到,越溪並不是很願意接受他。


  他卻無可辯駁。


  男人眸中的墨色層層疊疊,如同風雨欲來的夜晚,被夜色浸染的山巒,落滿沉寂。


  越溪眉頭緊鎖:“可那不是你。”


  陸欽不是陸景清。


  在小世界裏想盡辦法想要救他的人,此刻卻是出人意料的執拗:“我想知道理由。”


  一個人怎麽會無緣無故地喜歡一個人,又怎麽會無緣無故地轉變態度?


  越溪鬆開抱枕,把郵件打開給他看:“昨天星際直播間才給我發了通知,你今天就來了.……你別告訴我,是因為愧疚。”


  男人的視線轉回來,落在她身上,沉默片刻,才道:“我怕你生氣。”


  越溪微頓,看著他。


  這個模樣,這個語氣,和她對陸景清的記憶陡然重疊,讓心裏無端生出一股抗拒來的越溪突然失去了質問的勇氣。


  她當然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也當然希望他喜歡她,可是.……

  可是什麽呢?


  越溪自己都突然有些茫然。


  明明之前一直都在努力讓他對她恢複感覺,現在真的如願以償了,她反而覺得不甘心了.……是不甘心他輕描淡寫地放棄,又輕描淡寫地選擇接受,還是不甘心她做了這麽多他都沒有心軟,如今卻在這樣一個時間點突然改變主意?


  她不知道。


  明明,從前他失憶的時候,她都沒有這種感覺。


  越溪忽然沉默了,捂著額頭,揉了揉頭發,似乎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現在的狀況。


  男人看了她片刻,然後在越溪正揉頭發的時候,斂眸,起身。


  他知道自己或許已經不適合繼續待下去了。


  他不想讓她覺得喘不過氣來,或者煩惱不安。


  所以即使是這個時候,即使是在哄了她一夜,也被她親近了一夜之後,陸景清也仍然隻是嚴謹克製地,移開自己想要落在她身上的視線,用略有些啞的低沉嗓音緩聲道:


  “抱歉。”


  “冰激淩在冰箱左邊第三層。”


  他停頓片刻,聲音微低:


  “容易生病,少吃一點。”


  男人沉澱著很深的情緒的雙眸看向越溪,似乎還想說什麽的人站了片刻,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隻是靜立片刻,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直到門關上,越溪才慢慢地重新抓緊了抱枕。


  她頭頂,打開的淡藍色終端頁麵,停留在那封郵件的內容上,黑色的上級要求四個字顯得格外刺眼。
……

  晚上,越溪打開冰箱的時候,果然看到了那裏麵的冰激淩,奶油味的,擺了兩行。


  她站著看了一會兒,才拿出一盒來。


  以前在藍星的時候,他也喜歡給她準備兩行奶油味的冰激淩,叮囑她不許多吃。


  因為是同一個人,所以即使是失去了記憶,有些習慣還是不會忘,對嗎?


  她沉默了一會兒,撕開冰激淩的包裝,還沒開始吃,終端就響起來。


  是陸景清。


  他沒有留下任何話,隻是發過來一封由信使協會做過公正的,純時間記錄文件。


  信使協會是公認的,保密措施最好,最受普通民眾信任的公益協會,由他們經過公正的時間和事件記錄,都被認為是可信度和被采納可能最高的有價值的信息,甚至可以被用來當做呈堂證供和論文引述。


  他給她發來這樣的郵件.……意思無非就是,他不會用任何有偏頗的語言,去幹擾她的判斷,幹擾她的選擇.……這樣克製理智的舉動,他原來,也有過。


  越溪微頓,邊吃著冰激淩,邊打開了文件。


  **

  男人脫下了白色手套,立在自己的辦公室麵前,漫天的星辰在深邃夜色的籠罩下,像是浸在翡色湖泊下的珍珠,柔和的輪廓邊漾著圓圈狀的漣漪,如同寶石一般,從各個角度都散發著迷人的光澤。


  陸景清卻隻是立在窗前,眸中映著那遼闊的穹宇,卻沒有那美麗絢爛的星光,那些星點的微光似乎落不進他的眼裏,他的眸中隻有深邃的靜默,仿佛萬籟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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