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7章 定格
這些被存在文件夾裏麵的照片，似乎事先已經被細致地按某種順序調整過，因此，這些照片按順序播放的時候，莫阮一開始看到的都是各種荒蕪的地表或者是廢棄的城市這一類殘酷的景觀，卻不會看到那些令她心髒顫動的骨架或者標本殘骸。而那些令人一震的照片則被布置在靠後的位置，而且，對這些照片進行順序排列的人應該也能大致推算出莫阮的適應時間，因此，在她漸漸習慣了那些荒蕪景色之後，後麵播放的照片就從荒漠中隱藏的少量殘骸，慢慢發展到各種標本的特寫，最後則是海洋底部如同生物大滅絕一樣的恐怖景象。
雖然照片裏麵的殘骸、標本或者骨架，看上去都不是人類的，但在這樣大量的照片閃爍播放之後，莫阮還是感覺到了一陣涼意，那涼意從她的腳底升起來，迅速地席卷了她的全身，最終，那一股涼氣爬上了她的心髒位置，有那麽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心髒仿佛被人攥了起來。
這一種感覺真的非常不好，但讓她感覺更加不好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去調節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不至於這麽——害怕。
是的，現在她非常肯定，自己心中忽然產生的，是名為“害怕”的情緒，那情緒從未如此清晰地出現過，但隻要這樣的情緒一出來，莫阮馬上就能認出來。
她正在害怕——為眼前的這些照片害怕，也為這些照片背後的各種殘骸害怕。
關晴說——鏡花水月。
這是一個不怎麽好的詞語，鏡中花，水中月，這些東西都是個假的，隻要摔碎鏡子，或者撥弄水麵，裏麵映照出來的東西也會瞬間分崩離析，因為那些東西本來就是假象，無論那樣的畫麵多麽美麗精致，但畢竟隻是假象，而且還是一個不堪一擊的假象。
這就是關晴想要跟她說的事情嗎？但鏡花水月，特指什麽東西呢？
容易被打破的假象，又是什麽呢？
莫阮正在走神，幻燈片播放的照片已經停下來了，那最後一張照片，就這樣定格在屏幕之中。
莫阮的目光雖然還落在照片上，但其實她的注意力並不在此，她隻是裝作自己還在看屏幕上的照片而已——不過說也奇怪，這裏已經沒有誰正在觀察著自己，自己又何必還要裝什麽？
莫阮想不明白，照片讓她感覺到一絲不安，她想要將屏幕關閉，但她在前方的控製台前搗弄了好一陣子，都沒有辦法關閉麵前的屏幕，反而，不知道她碰到了什麽按鈕，她將那照片放大了。
照片放大的瞬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是照片裏麵的場景從照片裏麵出來，忽然朝著她撲過來一樣——當然，也可以當做是她自己被那照片給吸了進去。
無論是哪一種，都會讓莫阮大驚失色。她心中一動，差一點兒無法站穩，她雙手下意識地撐在控製台上，這下，她不小心摁下了更多的按鈕，而那照片的某個地方，被忽然放大了數十倍。
不行……自己必須要走了！
懷揣著這樣想法的莫阮毫不猶豫地抽身離開，但有些事情的發展似乎總是注定的，即使她知道自己現在不應該看向屏幕，但還是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
這是自己下意識的行為，大腦無法控製，而她原本因為忽然升起的恐懼而有些驚恐的視線也在此刻忽然聚焦在屏幕上——因此，這一次，她忽然看清楚了照片上的某個東西。
那應該是原來照片上的右下角位置，照片背景就是深海，原本光線黯淡，照明全靠當時的器材，如果是沒有經過任何放大的照片，這右下角的東西，莫阮還未必看得見。
但現在她看見了，在照片右下方，在海床上堆放的各種生物殘骸的旁邊，有一個小小的深海觀察室，那觀察室是全透明的高強度玻璃，在觀察室中，有一個人。
莫阮一下子就認出來了，那是關晴。
當然，說觀察室內隻有一個人，也並不算特別準確，至少，透過這張照片，莫阮可以看到，在觀察室中，關晴的正對麵，還有一個“人”。
隻是，那還是不是一個人，就不得而知了。
畢竟照片整體顏色基調還是很暗的，她能夠認出關晴已經非常困難，而關晴對麵的那一個人形物體，就幾乎完全隱藏在黑暗當中了。從這一張照片的角度看來，關晴伸出手去，看上去像是要撫摸自己對麵的那人形物體一樣，但或者真是注定要留下這張照片的原因，那人形物體的全身都隱藏在黑暗中，偏偏關晴雙手觸碰的位置，卻被一點光芒照亮。
照片中的關晴，雙手伸出，動作看起來應該比較溫柔——她溫柔地將雙手送入那人形物體胸膛之中。或者說，是她的雙手，穿入了那人形物體的體腔中。
機器人——就在這一刻，莫阮忽然明白過來。這照片之所以被放在最後，甚至這照片最後被莫名其妙地定點放大，其實都是要她看到照片裏麵真正重要的信息。
而事實上是，關晴在深海的生物殘骸旁邊，動作溫柔地調整著一個看上去像是機器人的身體零件，照片當中的關晴神色平和，甚至.……嘴角還有一點笑容。
這照片怎麽可以這麽清晰？不知道怎麽的，莫阮心中開始走神。
莫阮看不清楚照片裏麵的機器人的模樣，隻是她總是覺得有些熟悉，隻是這種熟悉感她說不出來是怎麽回事。
照片似乎已經放到最大了，無論如何，似乎也已經無法繼續放大了。莫阮試著往前倒回看前麵的照片，但她怎樣操作，這屏幕都沒有動靜。
她放棄了，她想，可能剛才的其他照片，並沒有像這張照片這樣隱藏著某些秘密的信息。那些照片隻是想向她傳遞出環境蕭條，生物凋零，城市破敗的真相，除此之外，並無其他意思。
可能隻有這最後的一張照片，才是真正與眾不同的那一張。不知道關晴是否知道，自己的某一瞬間，被永遠定格在這張照片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