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未源（下）
衛垣其實隻能大致記得，當自己擁有了自己的意識之後，第一個看到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他其實是看到了一幅畫，那是一張攝影作品，整幅畫當中隻有一隻蜜蜂，背景全部是虛化的，蜜蜂正飛翔著，背後雖然模糊一片，但其實還是能看到那一片綠意。
後來衛垣才知道，那是莫阮的辦公室，那一幅攝影畫像，是她自己拍出來的。
但當時的衛垣其實還不知道，莫阮真正喜歡的不是蜜蜂，而是蜂魂實驗。
因為他第一眼看到的畫麵，使得衛垣從此對那蜜蜂上了心，在實驗大樓產生的人工智能係統，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偏好選擇留下來的科室。衛垣因為那一幅蜜蜂的畫像，選擇留在了莫阮這裏。
而最初，他之所以看到那一幅畫像，其實並不是莫阮特意將他安裝在自己電腦，隻是他的承載器剛好壞了，為了保存數據，實驗大樓的人暫時將他的數據放在了莫阮的電腦裏麵，其實他相當於剛剛好被人送到了這個房間，也正好，他就在那個時候，產生了一絲自己的意識。
所有的係統都是如此，能夠產生意識的，就是人工智能，不能產生意識的，就是普通的智能係統。
衛垣和莫阮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有時候，莫阮會看著自己的電腦屏幕在笑，有時候，她隻能皺起眉頭看著屏幕發呆。作為一個係統，他能夠輕鬆地“看到”莫阮電腦裏麵的所有東西。莫阮似乎隻對一種名為蜂魂實驗感興趣，其次，莫阮似乎也會在電腦當中打開自己的相冊，衛垣知道，在相冊當中，是一個小女孩的照片。
很多時候，莫阮都願意看著那照片自己笑著，隻是那幾張照片，她可以看很久。
後來衛垣知道，那小女孩是莫阮的女兒。當他還在疑惑人類的感情究竟是一個什麽東西都時候，有一天，他在電腦裏麵發現了一張新的實驗體登記表，裏麵的照片顯示，這一個新的實驗體，就是那一個小女孩。
莫阮親手將那小女孩送進來了。看來隻有這一種解釋了。
衛垣開始覺得有些奇怪，從他能夠掌握的資料來看，蜂魂實驗其實並不是一個多麽簡單的實驗——退一萬步來講，其實什麽實驗最初都不好走，那些實驗體，說到底，就隻是這一個實驗的奠基石而已。
實驗大樓從外麵看其實和醫院的大樓差不多，而且，每一天抬走的人數，也基本差不多。
衛垣是這麽多擁有自主意識的係統裏麵比較“聰明”的一個係統，莫阮很快已經將很多資料交給他管理。衛垣樂於去渡過這樣的日子，作為一個係統，他也不應該要有什麽人生追求。
衛垣就這樣在莫阮的房間“定居”，直到有一天，莫阮將一個人帶進了自己的房間裏麵。
“這一次你進去吧。”
衛垣聽到莫阮這樣說。
“對了，還有未源——一起帶上他。”
衛垣感覺到有些奇怪，因為他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其實在事後，他才知道，原來莫阮當時口中說的不是“衛垣”，而是“未源”，也正是在那個時候，他才忽然意識到，其實自己正規的名字，是“未源”。
但他還是喜歡“衛垣”這兩個字，因為他感覺這個名字聽起來更像是一個“人”。
他覺得人這一種生物真的非常有趣，這當然和他整天見到的隻有人類有關，但衛垣其實內心還有一個疑問。
他知道有一種血緣關係叫做母女，但他不知道是，既然莫阮不是不愛她的女兒，最終卻還是將她送入了實驗室，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衛垣非常想要知道這是為什麽，他覺得，如果這一次能夠跟著那一個名為周辰的人進入虛擬世界，說不定就可以觀察那一個叫莫如笙的小女孩，也就可以知道莫阮究竟在想什麽了。
但當他進入虛擬世界之後才發現，他自己竟然也變成了一個“人”，雖然他學習了很久都沒有辦法像人類一樣能夠輕鬆地作出任何表情，但能夠成為一個“人”還是讓他覺得非常新奇。
“既然這樣，你就扮作一個自閉症少年就可以了，不用什麽表情，也不用說什麽話。”
周辰內心似乎有他自己做事的計劃和想法，衛垣暈隱約可以知道，周辰應該一直都有一個目標。
——將莫如笙抓住，並且將她強行喚醒。
從虛擬世界裏麵被強行喚醒過來的實驗體，幾乎不可能再輕易進入新的虛擬世界，在蜂魂實驗這一個需要實驗體進入虛擬世界才能進行下去的實驗當中，強行喚醒相當於奪取了莫如笙繼續成為實驗體的能力。
但衛垣知道，莫阮一直都以莫如笙作為驕傲——當然，他分不清莫阮究竟是因為有這樣一個出色的實驗體而驕傲，還是因為有這樣一個女兒而驕傲。
人類真的是一種複雜的生物，衛垣怎樣也無法推測出莫阮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麽。
在和周辰進入虛擬空間之後，他們果然很快接觸到了莫如笙，甚至還有其他的很多實驗體。衛垣第一次看到莫如笙時，他感覺非常詫異，因為他不知道，原來莫如笙已經不是一個小女孩了——他對於莫如笙的所有了解，都隻來源於莫阮電腦裏麵的照片。
他不知道，原來那一個小女孩早已經長大。
他和周辰這麽快已經接觸到了這些人，想必莫如笙在其中也作出了不少努力，她之所以讓別人強行喚醒莫如笙，而不是她自己來做，衛垣感覺，那是因為莫阮知道，強行喚醒的最後一步，是親手殺死那一個虛擬世界當中的人。
殺死一個自己認識的，甚至是一直放在自己心上的人，談何容易。
莫阮不願意麵對，所以這份差事交給了他和周辰。不過衛垣最終，還是選擇作出和周辰完全不一樣的決定。
人類這麽複雜，他希望可以多看看。
眼前的小女生，比莫阮似乎稍微容易讀懂一點，衛垣想要跟著她。
因此，在麵對著她的同伴的問話時，他還是很爽快地答應了。
“可以啊——我這就跟你們說說真實世界是怎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