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繭

  老舊的桌子，鋪滿灰塵的表麵，碩大的、保存完好的櫃子，二層樸素的顏色，久未打開的窗戶，還有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音……

  這些奇怪的，平淡無奇的，似曾相識的東西，在莫如生的眼前就像是被記錄進照片裏麵的布置。雖然現在是她親眼所見的場景，但是這樣的場景絲毫沒有讓莫如笙釋懷。她的心髒開始顫抖，緊接著整個人都開始顫抖。她好像能夠從記憶中翻找到這樣一張照片——那照片的內容，就和眼前的所有看到的一模一樣。


  是真的一模一樣。


  這是一個詭異的，但是又異常親切的房間。莫如笙的雙耳嗡嗡作響，她好像聽到了很多聲音，那些聲音交雜在一起成為模糊不清的呢喃聲音。


  這是一個在地震當中依舊巋然不動的地方，雖然老舊，木板鬆動，竟然比混凝土還要堅固萬分。這就像是一個周圍被蓋上了一個玻璃罩子的房子，周圍所有的破壞和災難，都無法對這個房子造成什麽損害。


  莫如笙一愣——難道說有什麽東西，正在保護這個房子嗎？


  對了，剛才裴任還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個店鋪？你不是第一次來這裏的，對吧？”


  莫如笙堅持問出這個問題，她靠在樓梯扶手旁邊，她手上摸到了一層薄薄的灰塵，不過這不妨礙她靠在扶手上。


  “.……”裴任隻是看了她一眼，目光當中有些複雜，莫如笙不知道他眼光中究竟隱藏了什麽。此時她看見，裴任正越過自己的麵前，往二樓右側的書桌走過去。


  書桌的抽屜上了鎖。


  裴任在四周找了找，然後，莫如笙看見他忽然間直起身子，他似乎是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我真笨啊。”


  沒等莫如笙明白過來裴任的意思，她已經看見他轉過身來，此刻的裴任看向了莫如笙，他的眼神當中沒有殺意，也沒有充血的血絲，不知道為什麽，莫如笙此時一點都不緊張。


  “如笙——你摸摸你自己的口袋。”


  “啊？”莫如笙愣住。“什麽？”


  “我會解釋一切的，但是首先你要給我鑰匙。”


  “什麽鑰匙？”


  “打開書桌的鑰匙。”


  “我怎麽會有——”


  “你一定有！”裴任此刻的語氣斬釘截鐵，令莫如笙也不由自主地去相信他。她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難道我們不是應該先去找明小姐和李先生嗎？”


  裴任依舊還在看著她：“不用擔心.……他們不會有事的。”


  “.……”


  “這個抽屜原本是沒有上鎖的。”裴任徑直說到：“現在上鎖了……其實就是忘記了，記憶在裏麵，被鎖住了……但是這個地方是你的，所以你能夠拿出鑰匙。”


  莫如笙皺起眉頭，即使她一直對裴任有著莫名的信任感，甚至有一絲奇特的，伴隨著她的愛慕感覺，此刻她也完全不能理解裴任的話，裴任的行為，她搖了搖頭。


  她心中已經消失許久的防禦機製，此時在她的心中重新出現。


  “如笙，你不要躲。”


  裴任伸出雙手，似乎想要拉住她，也有可能隻是因為他比較激動，他的聲音略微嘶啞，莫如笙聽到他這樣說到：“你試一下，隻要你伸進去你的口袋，你能找到一枚鑰匙。”


  “.……”莫如笙決定往樓下走去。


  “如笙！”


  ——“跟從你的內心。”


  莫如笙的耳邊忽然響起了老頭的聲音，這聲音和裴任的呼喊剛好重合在了一起。莫如笙愣在原地。她搭在欄杆上的手有些發抖，她內心從小訓練，已經在心中生成完善的防禦係統在此刻有些遲鈍，這令她有了一絲停下來的衝動。老頭沈河的聲音在此時適當響起，這是一句莫如笙記憶深刻的話，這句話就像是一個咒語。


  老師，你究竟想我怎麽做？

  莫如笙站在了樓梯上，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慌，地震後揚起的灰塵讓她在呼吸間開始喉嚨發癢，她開始想要找到一包紙巾。


  然而，她就這樣無意識地將手伸進去了口袋當中。


  然後，她徹底愣在了原地。


  這是——


  莫如笙瞪大了眼睛，雖然此時裴任正站在二樓的樓梯口，他看不到莫如笙頃刻間變化的麵容，但是莫如笙忽然停下來的動作，還是讓他接著說下去。


  “如笙，你隻需要去找找你身上的口袋，我保證會在那裏，因為你——”


  當然，裴任的話也沒有說完。


  此刻的裴任，看到背對著自己，站在樓梯中央的莫如笙忽然轉過身來，他看見女生驚訝無比的麵容，同時，他也看到了女生手中緊緊握著的一把鑰匙。


  鑰匙鏽跡斑斑，看上去有些年頭。


  “這是什麽？”莫如笙嘴唇顫抖：“是你放進去的？”


  “如果我說不是我，你相信嗎？”裴任目光直視著她。


  莫如笙抬起頭來，兩人就此對上目光。


  “我不知道.……”


  莫如笙咬了咬嘴唇，身為幻人，她對一些事情有著輕微的預感，或者那不是預感，也隻是比較敏銳的直覺罷了，但是即使如此，在她踏入這片空間開始，她就已經被籠罩在了一種驚心動魄的心情當中。她幾乎忘記了外麵的地震，忘記了所有。


  “這裏，是個繭。”裴任忽然開口：“知道時間囊嗎——這裏就是那東西，它將你重要的信息覆蓋埋葬起來，使得你完全找不到，從你找到我開始，其實你自己都是在處於挖掘過程當中。”


  “這個地方，現在被你挖出來了，我隻是個引路人。”裴任說到：“我隻是帶你找到這個繭的人。”


  “雖然我和你——”裴任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麽，但是，他最終沒有說下去。


  莫如笙此刻並沒有覺得裴任的話有什麽能夠讓她理解的地方，她依舊覺得無法解釋。


  “我理解不了……你，你能不能——先告訴我，那個鑰匙，為什麽在我衣服口袋中？”


  事實上，裴任說不是他放的，莫如笙是相信的，因為沒有人可以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在她的衣服口袋中放下一把鑰匙。她之所以說不知道，隻是她無法解釋這一切而已。


  “我說了，這個地方是個繭，埋葬著你的記憶，你用鑰匙打開這個鎖，抽屜裏麵，有你想要的東西。”


  “我的記憶？”


  “當然，你的記憶。”裴任朝著她笑了笑，那是一個溫暖的笑容，絲毫沒有拒人千裏的冷漠。


  莫如笙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的心髒砰砰直跳，她不知道她將會看到什麽，此刻她心中的防禦係統一直在提示她離開這裏，但是走到這一步，莫如笙竟然克製了心中離開的衝動。她雙手顫抖著，將鑰匙送入了鎖孔。


  哢。


  完美卡住機關。


  她輕輕一扭，那把古老的鎖應聲而開。


  莫如笙心中不由得一愣，她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呼吸急促，她猛地拉開了抽屜。


  她幾乎就要扭過頭去，她的防禦係統，她的本能正在強烈叫囂，它們都在堅持抽屜裏麵的東西不是好東西。不過，這反映過度強烈的感覺反而開始令莫如笙懷疑起來。


  她在疑惑，疑惑自己的反應。


  她的身體在這一瞬間好像住著兩個靈魂，一個要求打開抽屜，一個要求馬上離開。


  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