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浮萍

  莫如笙似乎陷入了沉默當中，不過裴任總算看到她的臉色稍微有些好轉。莫如笙坐在窗戶旁邊，隻是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飛機起飛之後，尤其是抬高高度之後，莫如笙基本已經不能從窗口看到很多的東西。她偶爾看到一些細微的一點點的光斑出現在窗戶外麵，那應該是地麵上非常亮的燈。


  其他的什麽都看不到了。


  前麵的店主似乎也是非常安靜，他就坐在自己的坐位上，沒有動彈。


  飛行持續了兩個小時，莫如笙三人在晚上八點抵達了X市。在幾天以前，莫如笙也是這樣看著外麵的飛機場。


  “我們找青年旅舍，這樣莫小姐就不用單獨一間房間。”


  三人走得非常匆忙，因此根本就沒有什麽行李，店主直接帶著兩人離開了飛機場，他攔了一輛出租車。


  所謂的青年旅舍，就是提供床位的小旅社，通常是一間房間內是上下床鋪，每個房間可以有好幾個床位。


  店主似乎是知道這樣的地方，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司機聊天。莫如笙有些奇怪地看著他。


  “你經常在這附近搭客嗎？”


  莫如笙一邊聽著，在這時，她心中想到——要不要跟他挑開話題。


  “……啊對啊，哈哈機場人多呀。”


  “附近的青年旅舍能推薦嗎？”


  “啊，這個嘛……”


  莫如笙樂得讓店主去安排，如果說他真的是阿鬆，莫如笙反而是會覺得放鬆。而裴任卻也非常安靜，隻是他不時會在黑暗中扭過頭來，看一看莫如笙。


  而前麵的兩個人，已經聊得火熱了。


  “這附近的話，有旅樂，有青行，啊酒店的話……”


  “不要酒店啦。”莫如笙聽到店主的聲音：“我們幾個就是朋友一起出去玩，今晚在這裏過一個夜隨便點就好。”


  “這樣我就帶你們去青行旅店好了，那裏最近，哈哈也挺好的。”


  “謝謝師傅。”店主道了謝，現在的他倒和莫如笙最初見到的他完全不一樣，而且，也和自己曾經認識的那個阿鬆，不太一樣。


  莫如笙不由得猶豫起來，剛才她幾乎就要下定決心的決定，此時忽然間便又被她壓了起來。


  就在此時，出租車終於停在了小旅社的麵前。


  店員帶著三人去了一個房間。或者是今天的人不算多，因此三個人，恰好還能分到一個四張床的房間。而那空出來的床，店家也保證不會再安排新的住客。


  房間裏麵很小，不過莫如笙並不在意這些東西。她回頭看見裴任慢慢地關上了房門。


  裴任走了過來。


  “怎麽了？”店主有些不解地看著兩人，他沒有想到，氣氛貌似比他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冷清。


  “李先生……”


  莫如笙正在經曆心理鬥爭的時候，她已經聽到裴任開口說到。


  莫如笙心中忽然一跳。


  “……”李默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動作，他扭過頭來。


  就在他開口詢問之前，裴任忽然間問到：“你是不是阿鬆？”


  莫如笙吃驚地看著裴任，她的動作頓時停止了，就在裴任的這一句話之後，整個房間，都像是靜止了一樣。


  莫如笙萬萬沒有想到，裴任竟然會這麽直接地問出來！


  “你……裴先生，我不明白……”


  “我看到你的機票了。”裴任沒有給李默解釋的機會，他將什麽東西都直接說開：“李默鬆，我看到了你的名字。你為什麽要隱瞞？”


  裴任向前走了一步，他看著李默的樣子，此時裴任不自覺的開始自己審問的狀態，李默忽然間感覺到了一股壓力，他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


  就這半步，已經足夠了。


  足夠說明一切了。


  “你真的是……”莫如笙眼中似乎帶著一種解脫，也帶著一絲警惕：“阿鬆？是我們理解中的……阿鬆？”


  房間裏麵再一次陷入了一片平靜，兩人和一人對峙的情況持續了很久很久，在莫如笙覺得對方已經不會回答的時候，對麵的李默忽然間動了起來。


  “怎麽？”


  李默此時長長地鬆了口氣，他將已經放下的背包重新背了起來，直接往門口走去。


  “你去哪裏？”裴任問到。


  “出去說吧。”李默回頭來看著兩人：“知道吧，這些小旅店，隔音很差的。”
……

  半個小時後，在小旅社隔壁馬路的一家茶室之內，三人圍在一張小桌子上，此時莫如笙盯著自己麵前的一杯冒著熱氣的綠茶，不由得有些發呆。


  “現在.……你可以說了嗎？”裴任問到。


  李默看了看兩人，他輕輕地歎了口氣：“你們猜的沒錯，我的真名，是叫李默鬆。”


  莫如笙看著對麵的李默——不，是李默鬆。她心中已經快要忍不住了。


  忍不住要問出——那個問題。


  “如你們所見，我就是阿鬆。”緊接著，李默鬆微微低下了頭，輕聲說到。


  莫如笙抿著嘴唇，她看見阿鬆露出了一絲苦笑。她問到：“你的樣子——”


  “夢境當中的事情，你還記得嗎？”阿鬆忽然間說到。


  “夢境？”


  “嗬……就是那個世界，我總覺得，那就是一個夢境。”


  “我……記得。”莫如笙說到。


  “那我的樣子你應該也有印象，我不是現在的樣子。”阿鬆說出了真正他隱藏下來的東西之後，他莫名地覺得非常輕鬆，他輕輕地抿了一口茶，說到：“因為我原來的樣子，就是夢.……那個世界當中的樣子，我現在，其實是整容了。”


  “不過，說是整容也不準確。”阿鬆忽然間笑了笑：“我簡直是，換臉了。”


  莫如笙看了看阿鬆，現在的他不僅和自己印象中的那副樣子完全不一樣，她感覺，就連氣質，也完全變化了。


  簡直就是另外一個人一樣啊。


  他會不會……其實是另外的一個人呢？

  莫如笙一愣，她試探著問到：“你……記得那個世界的東西嗎？”


  阿鬆點了點頭：“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我確實記得。”


  “你記得？”裴任在一旁皺起了眉頭：“那我.……？”


  “時零告訴我，其實，正常來說，應該隻有你才能記起所有的事情，而我，還有裴先生，還有其他的人，應該什麽都不記得才對。”


  阿鬆頓了頓，他似乎是笑了笑：“不過可能是出了什麽問題吧，反正我覺得，記得這些東西，其實也不差。”


  “你說得對。”莫如笙脫口而出。這一句話，就像是在她心中沉寂了很久很久的東西，此時就因為阿鬆的一句話，她下意識地將這個想法一並說了出來。隨後，連她自己，也愣在了座位上。


  裴任眼神複雜地看著莫如笙，此時他不由自主的開始羨慕起阿鬆來，現在的他或者隻能記起很小很小的記憶片段，而且幾乎連不成一段，裴任隻能默默地想辦法抓住這些記憶碎片，而這個過程，足以令他心生沮喪。


  是的，無論是什麽記憶，貌似人總覺得，記得總比忘記要好——即使，那可能是會刺傷自己的記憶。


  莫如笙總覺得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問，她或許還對阿鬆這個人也存在一定的懷疑，不過此時的她似乎不太想要去糾結這些東西。裴任看出了她有些疲憊。


  “你們接下來，有什麽計劃嗎？”阿鬆頓了頓，問到。


  莫如笙茫然地搖了搖頭，她發現自己雖然一直在四處走動，但是，她沒有了任何的落腳點，而且，她似乎也——沒有家。


  嗯？莫如笙一愣，這時候，她忽然間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她抬起頭來，看著對麵的阿鬆：“那你呢？你——不回家嗎？”


  “家？”阿鬆自嘲地笑了笑：“我沒有家，我大概是個孤兒。”


  “孤兒？”莫如笙隱約覺得似乎有些什麽不對的地方，而就在她快要想出來的時候，裴任忽然間開口說到：“太巧了——如笙人格分裂後就在精神病院，可以說與世隔絕，而我也是獨自一人，現在，連李先生也.……”


  阿鬆一聽，神情似乎也是變了變：“你這樣說，貌似還真的是。”


  “難不成是醫院故意的？”莫如笙問到：“不過這樣，他們確實容易.……”


  “對，容易實驗。”裴任冷靜地說到：“而且，在我們昏迷的時候，也不會有人來找我們。”


  莫如笙喝了一口茶，她開始覺得摸到了一點兒這件事情的門路，但是，在阿鬆的事情解決之後，莫如笙此時忽然間生出了一份渴望。


  對於一份真相的渴望。


  和醫院無關，和自己的病症無關，她隻是想要知道，她曾經出生在怎樣的家庭。


  很明顯，那個建在河邊的小房子就是她童年的居所，但是很遺憾，今天早上的行動，被打斷了。所以，莫如笙僅僅想起來了自己掉進河裏前後的事情，卻依舊不能看清楚，那房子裏麵的女人。


  她叫自己笙笙。


  就在阿鬆問她有什麽計劃的時候，莫如笙隻能想到這個女人的背景。


  她不喜歡現在這種飄蕩的感覺，就像是無處安放的浮萍，尤其是現在，她發現自己處於一種危險當中，她還發現自己其實還用著好幾個人格，越是在這種不確定性太多的生活當中，越是希望找到自己的過往，所以，即使隻是一個背影，莫如笙也不敢放開。


  “我……我其實，想要去找到我以前的親人。”莫如笙沉默了好一會兒：“其實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想去的地方，不過——還是先等時零先生過來吧。”


  “但是，如果醫院真的執意要抓我，那麽，至少，我想要先知道，以前的我，究竟是怎樣的。”